林亦玟回到家躲在浴室里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乌黑的眼袋，水肿的脸庞，还有那彻底花掉的妆。

看着镜子里的狼狈模样，她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随手把没用的戒指摘下来丢在了洗漱台上。

和当初十七岁生日后一直默认不发声，最后看到江一铖和别人在一起了，才开始否认自己和方舟羽是情侣关系的那个高中少女一样，林亦玟觉得自己真是太幼稚了。

竟然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丢人。

“对不起。”

突然，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什么？

林亦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什么对不起，你说完。”

又往左往右倒了一下，企图宕机重启。

她好像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东西。

好像，确实，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一声“对不起”。

是他说的话吗？

是和自己说的吗？

但是，对不起什么呢？

啊......想不起来......

林亦玟给自己热了水，想下碗面当午饭。

等水开的时候，她一直在手里把玩着那半张照片。

已经记不清那个满脸春风得意的女孩此刻正和身边的少年炫耀着什么了。

但是那年盛夏心动的欢喜还是透过泛黄的照片溢了出来，将她温暖围绕。

真羡慕你啊，十六岁的林亦玟。

她突然很想去当初的那间音乐工作室看看。

自从和江一铖不再有交集，林亦玟就没敢再去过那附近。

不知道店面还在不在。

林亦玟拿出手机地图，搜索印象里的名字。

红色的标记点马上弹了出来。

悦音工作室，江林路59号。

地图自带相册图片里显示的还是曾经的招牌，只不过被店家刷新后颜色更艳丽了一些。

还是在十年前的老地方。

林亦玟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

江林路......

好久没有看到这三个字了。

是一条生活气息浓郁的江边林荫道。

那是十六岁少女的心动印迹，冠着他和她的姓。

林亦玟把地图范围放大了一些，江林路是和临江流向垂直的一条小路，店铺的位置离江边还有着两条街的距离。

这条路不是在江边，而是通向江边。

真是凑巧，凑巧叫了这个名字。

吃完午饭，林亦玟拿着手机就出了门，打车去了一趟悦音工作室。

那辆旧车还在店里维修，因为是陈年老款，配件不好找，价格也比较高。

售后已经来过电话建议她放弃了。

“现在新车有很多优惠，如果喜欢那种新能源小车也挺好的，不费油价格也不高，要不要考虑一下？”那个销售小姐姐是这么建议她的。

林亦玟这些年习惯了开车出门，没车确实不方便。

自己住的地方离地铁站远，坐公车上班的话，不知道得多早起。

或许是该换一辆新车了。

她把出租车的车窗降了些。

一路上听新闻广播才知道昨晚临安市区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春末惊雷伴着狂风怒号了一晚，怪不得今天的天气异常明朗。

迎着阵阵清凉，整个人都跟着精神了不少。

是该向前看了。

那，向前看之前，最后去做个告别，合情合理。

林亦玟站在悦音工作室的一楼外，看到了那张照片上的景象。

江林路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高大浓密的黄葛树冠将整条道路包围，正直春季落叶时节，黄色的叶子随着来往的车辆悬在空中盘旋飞舞。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边的产业生态早已全然一新，现在整条街都是人文艺术的气息，把这落叶纷飞的景色衬得更为动人。

她推门而入，询问前台的小姑娘是否还有空闲的录音室。

“不好意思哦，因为场地有限，我们现在实行预约制，您可以这边关注公众号填写预约信息。”

林亦玟笑着摇了摇头，是啊，drop-in是什么道理。

她来这里干什么呢？

林亦玟觉得有点累，索性在前台旁的休息区坐了下来，和这位年轻的女孩聊起了天。

“这里变得这么火爆呀，我当初上学的时候常过来，那时还冷冷清清的，也没见到几个人。你们老板还是叫程毅吗？”

当初，江一铖每次来都会和在楼下看店的程哥打声招呼，后来林亦玟也跟着叫。

“对的。听老板说前几年生意也不好，差点都关店了。后来自媒体开始兴起，我们也跟着做小视频，现在成了个网红打卡地。您可以上去随便逛逛，店里有很多做摆设的老古董玩意儿。”前台小姑娘热情地给她倒了一杯水，按着电梯邀请她上楼。

“不了，谢谢了，我改天预约了再来。”林亦玟蹭了一杯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有什么目的，干脆就到此为止吧。

林亦玟为自己的即兴而来感到有些好笑。

那么多年过去了，录音设备都换了好几批吧，有什么好回忆的。

该翻篇了。

心结而已，没什么过不去的。

她起身和前台小姑娘说了声再见，转身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中年男子。

“老板好！”身后的小姑娘大声叫唤着。

林亦玟朝来者微微点头示意，随即侧身离开。

十年了，当初还算清秀的文艺青年也终于是熬成了满脸胡渣的大叔。

岁月啊。

“哎？你好你好，稍等一下......”

现在大堂里也没其他人，见这位老板似乎是在叫自己，林亦玟回过头。

见对方也念不出自己的名字，或许只是觉得眼熟，林亦玟便率先开了口：“程哥，您还记得我呀。”

“还真是你。”程毅开心地迎了上来，“我怎么会忘了你呀小姑娘，这么多了，你总算来我这破店了。哎哟可算把你给等到了，江一铖那小子的东西在我这儿存了有快十年了，每次整理仓库我都想给他丢了。”

林亦玟以为是要帮忙转达，连忙想回绝，“不好意思，程哥，我今天就是碰巧路过，想说进来看看，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

程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邀请她进电梯上楼，“没事儿，来都来了，就上去看看我这网红店装修得合不合你们年轻人的胃口呗。是那小子给你留的一个礼物。那时候他说你过几周会来取，结果一直没见人来。我问了他好些回，他就说先放着，先放着，也不给个准确时间，结果一拖拖了这么多年。”

林亦玟跟在程毅身后进了电梯，有些迟疑：“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程毅挠了挠头，也不太确定：“12年，还是13年？哎哟，记不清了。就当是青春的回忆吧，反正他也不来拿，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你直接取走吧。”

程毅在一间储物房里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才从最底下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个光盘。

他把光碟上的灰抖了抖，随即递给了林亦玟，附带一脸嫌弃地说道：“要不是我和他妈妈有点亲缘关系，我才懒得给他留这么久。每次都是有事相求才想起我这个远房表舅，这东西存在这里后都没回来看过我一眼，没心没肺的。”

林亦玟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用塑料盒子包装的光碟。

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一行字：

「给十七岁的林亦玟」

是他高中时的字迹。

这是，他要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吗？

“程哥，我可以在这里听完再走吗？”

林亦玟突然有些想笑，不知道该是开心还是难过。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十七岁的他都说了些什么。

“当然，你看哪里是空闲的就先用吧，客人来了再说。”

“谢谢程哥。”

林亦玟找了一间无人的活动室走了进去，里面的仪器全然一新，都是各类顶尖设备。

看来程毅的网红店确实挣了不少钱。

她找到可以放光盘的机子，戴上耳机，熟悉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

是江一铖在高一比赛那年唱过的歌。

十七岁满腹心事的男孩重新调整了曲调，像是吉他弹唱般轻柔地把几首歌重新录了一遍，留给了她。

一曲未毕，少年纯熟的歌声被持续地敲门声打断。

是预约这间活动室的客人到了。

林亦玟连忙把东西收好，和对方道了歉，都没来得及和程毅打招呼，就一口气跑到了江边。

她迎着北风一路小跑，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想到自己家里并没有可以放碟的机子，连忙打开红色软件查询了一下，估计买个读取器就可以了。

林亦玟站在江边，一边啜泣一边笑。

又遗憾，又庆幸。

像个疯子。

还好物流快，明天就能到。她想着。

明天再听吧，都晚了十年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所以，那个时候，江一铖是要祝自己十七岁生日快乐的，对吗？

他从没忘记之前说过的话。

他早就把礼物给准备好了。

是这样吗？

可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又再次浮现出程语珊的优雅模样。

林亦玟冷笑一声。

傻子，清醒点吧，到底还要在那个人身上栽几次才甘心。

也不知道这些歌是什么时候录的，或许是在他厌烦自己之前？

那应该很久了。

是吧，很久了，久到他都懒得再来取。

不管过去有过怎样的在意和心动，十八岁的时候，江一铖就已经翻篇了。

如果自己一定执着于一个理由，是不是太幼稚了些。

江一铖确实挺符合当代渣男人设的。

身高，长相，家境，学历，事业，还有他对待女孩子用心又薄情的态度。

感兴趣的时候是真的上心真的对你好，要抽身的时候也总能轻而易举地全身而退。

再者。

他一直有着旗鼓相当的女朋友，现在或许还是未婚妻。

家里给他筹划着联姻却不拒绝，戴着情侣对表宣称自己单身。

公寓里又留着以前暧昧不清继而两看相厌的女同学的老照片。

这到底是在演什么剧情？

林亦玟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