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玟故作一脸嫌弃的模样跟在江一铖身后离开了研发中心。
只上了两层。
在十一层，电梯门开了。
新办公室还处在装修收尾的阶段。
整个空间白花花一片，地上全是打磨后还没清理地膜的腻子粉，还有几位工人在做着小修小补的工作。
“江总，来看进度啦？今天刷墙就可以结束了。”为首的一位不算年长的工头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辛苦了，韦工长。”江一铖顺手地拉着林亦玟的胳膊带她往东边的空间有去，“小心点，地上碎块比较多，摔了整个人就洗白了。”
林亦玟：“......”
“这层楼以后都是给高科德的，高科德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项目后续的工商注册公司名。别嫌土，英文原版名已经被抢先注册走了，而且这次本身就是纯国产的。”江一铖边走边和她介绍起来。
“GKD本身是一种材料，整个项目是利用溶胶凝胶薄膜制备技术进行晶圆级铁电薄膜生产。我们过去几年一直在对材料的性能进行反复测试，前期与外部合作的小量订单已经顺利完成了，接下来是规模化制备产业线的部署。”
“目前的市场份额你也看到了吧，铁电薄膜主要是应用于各类电子元器件，可以直接销售成品，也可以为企业进行定制化生产。这是汉科未来几年电子领域前景最好的一个项目，估计能赚不少钱。”
看着身后人一直没反应，江一铖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林亦玟有些茫然，他松开了她胳膊，“怎么，我说太快了？你这脑子现在这么迟钝了吗。”
林亦玟努努嘴，本来还以为他在这里过得很憋屈。
“挺好，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啊江总，这次法定代表人不是江哲宁了吧。”
江一铖：“......”
他拍了下她的后脑勺，“知一资本本来就不归我管，我可搞不清楚曲凡那套。”
“这不是对自己经手的产业化项目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吗，昨天你和江董的对话我听到了，对资本化流程的剖析很专业嘛，我都自愧不如了。”
林亦玟捂着脑袋，没和他计较，自己在空荡的办公层里参观了起来。
“现在也学会听墙角了啊林亦玟。”
“……”
“怎么样，这个设计还不错吧？”江一铖指着路中间的一块空地给她看，天花板上已经装好了轨道。
看起来是个可移动的环岛会议室，林亦玟在方舟羽的朋友圈里看到过国外的案例分享，整个空间可打开可闭合，简单地用线性灯装饰后会大范围提升空间的通透感。
就是贵。
“下了血本啊，江老板。”林亦玟仰着头顺着轨道的方向看去，本身一层楼的空间就很大，以后还没有固定的会议室占用公共领域。
他的地盘真是家大业大啊，知一资本的办公室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我希望整体的工作环境是开放的，不容易抑郁。”他跟在她身后走着，提议道：“要不要考虑调过来，在汉科总部上班还有食堂可以吃。”
林亦玟：“......”
自己多年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可能确实不太好，那200个盲盒里百分之五十都是她在吃或者边嚼着什么边做事的蠢样。
“江总，你这是明目张胆地挖墙脚啊。”
“考虑一下呗。”
“我喜欢江哲宁那种不管事儿的老板。来你这里，我就是唯一一个门外汉，什么都跟不上。”
江一铖噙着不满又纵容的笑，回她：“你才见他几面，那放荡不羁的流浪画家不懂什么时候就把公司给作没了。到时候失业了可别来找我，我这里不回收。”
她展颜一笑，没有接话。
好像能领悟到了些许江哲宁口中的话。
可能是因为以前关系好，他对自己确实收敛了不少，不知道郭镇杰每天都是怎么被他骂的。
江一铖不解：“笑什么？”
林亦玟抿起唇，笑意仍在唇边轻漾，“江一铖，这么些年不见，脾气确实暴躁了不少啊。”
林亦玟盯着白花花的地板上的一串脚印子若有所思。
现在，去踩他一脚，会怎样......
说时迟那时快，她快速地向江一铖靠近了两步，趁着他没反应，抬起自己粘满了白色腻子粉的鞋底，横着一脚，踩到了他那双黑色牛津布洛克上。
快，准，但不狠。
如果他生气了......
“林亦玟！”
只有轻微连续刷墙律动的空间里一声惊呼划过，工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只见这位年轻的江总微皱了下眉，而后大步朝同行的女子走了过去：“不准跑。”
林亦玟着急地朝电梯间跑去，开始后悔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
那双鞋也不便宜啊，他要新账旧账一起算的话，自己接下来几个月都是白打工吧。
江一铖还跟在她身后走着，好像也没有很恼火，但肯定是要“报仇”的，林亦玟并没敢停下来。
“过来，让我踩一脚。”
“不，你欠了我两次。”
“林亦玟——”
“小心点儿，摔破相了公司可不赔。”
因为近期刷漆的原因，地砖上都贴了地面保护膜。
韦工长在开工前就已经和江一铖报备过了，因为保护膜的海绵层只有一面，公司选的地砖是柔光素纹面，比较娇贵，施工过程中移动木梯容易把新地砖划伤，所以他们将海绵面对着地砖贴合以起到直接的保护作用，但是这样一来表面就会比较滑。
当然了，正常行走不影响。
林亦玟看着这地面就知道没什么摩擦力，所以她尽可能小心地快步走着，眼看着去电梯间也没用，因为汉科的主安全通道分布在建筑的四个角落，十一层电梯间旁的小楼梯间因为在施工被封起来了。
真是脑子抽了去踩他......
“我错了，”她边前进边喊着求饶，“下次不敢了，我错了。”
“你还想有下次？知道错了就停下来。”江一铖嘴角微挑。“等会儿摔了。”
“不敢停。”
“......”
眼看着林亦玟就要走进电梯间，江一铖好心提醒她：“小心点，前面有......”
砰！
话还没说完，林亦玟就被地上木棍的钉子勾到了裤腿。
随着她的移动，木棍带动着其他立起来木条一起摇摆，一个临时搭建的支撑点就这样轰然倒塌，上面的材料袋子也散了出来，顺势砸到了她的右脚。
林亦玟心中一惊：我去，这是什么像水泥一样的砖......
她硬是憋着没叫出声。
啊，到底为什么要去踩他的鞋，丢死人了。
“伤到哪儿了？”江一铖大步地跨了过来，语气里尽是担忧，着急地帮她把建筑废料给拨开，“疼吗？我看看。”
“真不好意思，这些是待会要运下去的废料，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给拿着玩了一下......”一个满身白色油漆的小师傅连忙跑过来道歉。
“没，没事，是我自己没看路。”林亦玟连忙和工人师傅摆手，听着他的语气年纪应该不大，估计现在心里慌得很，“没关系，不重，没那么娇气的。”
“下回建筑垃圾要及时清理掉，不要堆在路中间。”江一铖敛着眉，开口严肃地和他们说道：“消防巡检的时候也说不过去。”
“对不起，江总，马上处理，以后我们会注意的。”韦工长也赶忙过来道歉，指挥着工人把东西搬走。
林亦玟看了看这堆“垃圾”的堆放位置。
其实人家放得挺好的，离大马路远着呢，是自己从一侧跑过来才撞上的。
唉，真对不起师傅。
“还能走吗，要不要抱？”
江一铖神情十分平淡地问了她一声，仿佛这事儿时常发生，理所当然。
她想起那晚在他家的时候。
好像过了很久，其实就是上两周的事情。
林亦玟老脸一红，像是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儿，耳朵渐渐发热。
今天确实不道德。
看她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的样子，江一铖狡黠一笑，“要啊？”
“不，不用。”林亦玟的声音有些微弱颤抖，她呼了一口气，“能走。”
江一铖好笑地轻弹了下她的头，“现世报吧，幼不幼稚，就这样还带实习生呢。”
说罢独自走进电梯间按下了按键。
林亦玟转身再次给堆在门口的工人师傅们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快步跟着他走进了电梯。
路上他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从十一层到九层的距离不远，但是回程路上每一步林亦玟都如履薄冰。
她看不到走在前面的江一铖是什么表情，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虽然没像清科时期的流言那样对自己吼，但是他鞋子上的白色印子依旧扎眼，待会要是他想起来突然生气了怎么办？
现在自己的脚背是真的疼啊，如果他再来一脚，会不会明天就废了。
不......他刚刚好像说是两脚......
回到九层研发中心，江一铖没往他办公室的方向走，林亦玟在和他隔着几步的距离犹豫了半秒，还是选择独自先回到了自己的会议室。
没人盯着了，她可以别扭地挪着步，缓缓地在早上的位置上坐下，蹲下来按了按被硬物压到的地方，估计没破皮，但是红肿大概是避免不了了。
没几分钟，江一铖拿着个药箱走了进来。
他随手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而后按下了电动窗帘，走到她身边，语气中没带半点关心：“给我看看。”
“不太方便......”林亦玟有些尴尬。
确实不太方便。
今天她出门比较早，三月末的早晨还有些凉意，特意多穿了一条裤袜才套上的外裤。
这......肯定是没法脱的。
江一铖向前半步蹲了下去，轻手抬起她的脚踝，在粘着灰的“事故中心”处按压了一下，林亦玟没忍住地“嘶”了一声。
“不痛才怪，那袋子里还有昨晚供应商拿来比对选剩后的玻璃砖样品。”江一铖叹了一口气，给她拿了棉签和药水，“自己去卫生间看看有没有破皮。”
“好。”林亦玟接过后，看到了他鞋头还留着那些白色印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敢作敢当一些。
只见她缓缓伸出了左脚，偏过头，没敢看他：“你踩这边吧。”
江一铖被她这傻样给气笑了，伸手捏过她的脸，将她的头给转回来：“林亦玟，你是不是上回车祸撞坏脑子了，真傻了。”
左边脸蛋被他弄得有些痒，林亦玟抬起手给自己搓了搓，想快点赶走他手上带来的暧昧气息。
对方却一把将她的手腕给拽了出来，带着质问的语气：“戒指呢？”
林亦玟眼神空洞，今天这都啥事儿啊。
“手头紧，卖了。”她答。
还不是小郭替你操了太多的心。
江一铖倒也没继续问下去，他随手给她揉了下被自己抓着的手腕，又将一包冰袋放到了她手里，“行了，快去吧，马上到点了。”
“哦......”
“药箱用完了还到走廊尽头的储物间。”
“好。”
江一铖起身后意犹未尽地摁了一下她的头。
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走过去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却又没彻底离开。
江一铖背对着室内，林亦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了那轻淡却又略显低沉的话语：
“林亦玟，有事找我，我就在你隔壁。”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