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舷窗斜照进来，窗外长江正处于涨水期，水漫漫悠悠，两岸的江心洲上，深绿色的草皮缀满白花，船从两山之间穿过。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放任那群年轻人，明明我们本该是纪律严明的军队。”曼斯放下温热的红茶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全军覆没？”

他们在摩尼亚赫号上，顺长江而流。

昂热点点头：“是的，我反思过了，在龙族的战争中我们或许需要的不是军队，而是天才，像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那样当之无愧的领袖。”

“一个完美的巅峰。”昂热的目光穿过很多东西，落回当年那个尸横遍野的惨痛时分，“我只需要somebody，the only one。”

“我要的是即使龙王也无法阻挡奥玛的步伐！”

“也许吧，恺撒和楚子航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天才。”曼斯皱眉，“但你能确保那个路明非是稳定和安全的S级吗？我故意把CC1000去接他的时间延后来延长对他的观察期，可他的行迹曾消失过至少七个小时，多次表现出前后矛盾的性格。”

他没有压低声音：“我们都知道，那个所谓吞枪自杀的S级是怎么回事。”

新生们总觉得卡塞尔学院处处充满了骇人听闻的传闻，却不知道连这传闻都是修饰过的。

“无论从谁的角度说，那都是场不可避免的意外。”昂热叹了口气，“四十几年过去了，真正记得的人还剩几个呢？年轻人们奔跑在阳光下的草坪上，我们没必要告诉他们草坪下填满了尸体。”

曼斯笔直回望这个有时溺爱过头的教育家：“我只是想提醒你，昂热，过去的卡塞尔不是年轻混血种的天堂，那是个会在紧急情况下因血统问题把学生就地处死的军事基地，哪怕他是珍贵的S级。那时人们怀揣着荣誉与勇气宣誓入学，而现在，你和副校长把它改造成了游乐园，还在废墟上面肆无忌惮地宠爱他们。”

鸟鸣声划过满室寂静，两个人对坐着，沉默地喝那一杯缓缓冷却的红茶。

“发生了什么，曼斯。”昂热抬起头来，“你着急得像变回了刚就学的毛头小子，只能用大人的冷酷伪装自己。”

对方原本隐隐尖锐的气势瞬间崩塌了。他也毕业于那个军事化的卡塞尔，在昂热面前年轻过，于是成熟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曼斯无奈地摊开手：“不算什么大事，校长，我真的只是提醒一下你。这次行动刚开始，最高负责人总会焦虑出现什么意外，毕竟我们这次的目标规格……”

他看向窗外宁静祥和的山水，眼里却闪过一丝压抑的凝重。

——是四大君王。

“我接受你的解释。”校长点点头，“那么作为回报，我也解释一下路明非的问题。”

“说出来你不要太吃惊，我也不够了解路明非，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但是他的S级是有理由的，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让我们都拭目以待吧。”他恶作剧般地微笑起来，“他或许不是我们期待的天才，但也绝对不会是废物。”

毕竟这是他和魔鬼的交易。

一个被梅菲斯特看中的浮士德，真的会是单纯的幸运徒或倒霉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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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级。”恺撒情绪不明地笑了声。

少数挑衅他后没有被击败的幸存者，甚至扼杀了学生会可能的胜利，一个有竞争危险的S级新生，校长的态度他已经看的很清楚了。

“路明非。”楚子航微微皱眉。

对路明非本人他只有一些片段性记忆，但显然这个人和自己记忆里的学弟判若两人，无论如何，这种肆意妄为、随意破坏比赛的举动都令人反感。

——而路明非本人读取着记忆面如土色。

深红色与黑色作战服不断从草地上站起来，走到各自的领袖身后，他们泾渭分明，却都以各式目光打量着中间的人。

备受校长宠爱的角色到底有什么资本？

深夜，路明非回到宿舍时已经委顿如海草。

早上那场闹剧结束后，楚子航冷漠的态度已经贯彻了他的内外，而恺撒·加图索懒洋洋的审视也让人如履薄冰，学生会和狮心会戏谑的目光一路追着他的脚步，路明非自认全民公敌大概就是这个下场。

其实按道理他的肩膀豁了个口子外加几处外伤，是应当去校医院住上个两三天的，但路明非实在受不了护士小姐给他换药包扎时门外鬼鬼祟祟的眼睛，抱着绷带和药逃命一样地离开了校医院，生怕半夜迷糊时床前也亮起几双。

“没事儿吧？”芬格尔从上铺把脑袋探了下来。

“你去跟他俩打一架试试看。”路明非没好气地抬头看了眼，芬格尔盘膝而坐，电脑屏幕上正爆刷信息，“嗯？校内论坛？”

卡塞尔学院，教育证书由美国政府颁发，起源于德国家族，却连校内论坛都是中文的。

路明非眼睁睁看着无数条帖子疯狂刷新，其中一些在主题上就带上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下一秒又被淹没在信息流的汪洋大海中。

“是啊，至少在这届新生里，你已经是校内新闻网上的名人了，牛！”芬格尔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恺撒·加图索和楚子航的血统都是学院里顶尖的，你竟然还能一打二，师兄我真是完全低估了你的潜力！”

路明非心惊胆战地凑上去看了一眼，从各式各样的爆炸性信息里找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什么好事吗。”他谨慎而悲哀地组织措辞，“走在学校里，我感觉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都想把我沾沾番茄酱给活吞了。”

芬格尔同情地摇了摇头：“不，你好歹是正面干了一架，不是放黑枪把这两位都干掉，否则他俩的狂热粉丝都会蹲守在门外时刻想把你撕成碎片。”

路明非心想那样还好点，毕竟真的涉及到生命安全时他可以全部甩锅给维德，这位大爷除了陪聊陪玩服务外主要的工作职责是包揽各种武力问题，比如收拾什么劫财的小混混……不过现在看来，魔王兄的武力当年只拿去对付小混混是有点缺德。

他倒没有遗忘这就是维德打嗨了的后果，可决定终归是自己做的，虽然这自由一日算是个乌龙，但当时自己也的确是抱着愤怒莽上去，现在要是去怪维德，未免有点迁怒的成分在里头。

咚咚咚，深夜有人在敲门。

“谁啊？”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去开门。门后是古德里安教授那张喜气洋洋的脸：“明非，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当之无愧的S级！”

“咱们能先不提这事了吗。”路明非很想长吁短叹，他完全觉得这什么S级是因为维德的存在被检测到了，有天赋那也是魔王的天赋，没办法与有荣焉，“您这么晚来，有事么？”

古德里安教授递出一只信封：“我是给你送学生证来的，有了这张卡，就可以在全校范围内享受S级的特权了，还有，明天是3E考试的日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明天就开始考了？我连考什么都不知道！”路明非傻眼了，他以为这种开学考怎么也得正式开学再说，谁知道卡塞尔学院不讲武德，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掐住了他的命门。

“……龙文又是哪门子外语!”

“放轻松，龙文是血脉里流传的记忆，以你S级的水准属于一看就懂的东西。”古德里安教授信心百倍，“比如你先听一听这句。”

一串从未听过的卷舌音从古德里安教授的嘴里迸发出来，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发音方式，浑浊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君王般的威严，仿佛教堂的钟鸣。

而S级新生在第一个音就愣住了，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古德里安乘胜追击：“明非，你听见了什么？”

路明非茫然地看着他，直到维德冷笑着把句意重复了一遍，才勉强重复道：“赞颂……苏醒……毁灭……新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龙文还自带精神催眠的吗？

芬格尔伸手在路明非呆滞的双眼前晃了晃：“哟，看样子是被精神冲击到了，出现灵视效果了么？思维中有龙文文字浮现么？”

个鬼的龙文，路明非很想吐槽回去，但权衡了下利弊，还是忍住了。如果直接揭示真相怕不是要洗脑复读一条龙……虽然对龙的世界满是畏惧，但既然有维德，路明非对复读的恐惧还是更上一层楼些。

“兄弟你总算醒了。”他偷偷在脑海里问，“你懂这个龙文？”

“部分。”虽然记忆只剩三成，躯壳甚至毁灭，但维德的龙文依然够得上一般水准。“换成中文大概就是会说简单成语的级别，可以指望我，但最好不要太指望我。”维德温馨提示，“我失忆一直没好。”

但路明非已经松了一口气：“没事，教授也说不难。”

古德里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但路明非并没有完全放心，龙文考试什么的，多知道一点是一点，磨着芬格尔给他科普了一通。

“等下，14世纪的炼金术师。”看似在听课的路明非严谨地走神，“维德，你不会也是那个年代的炼金术师吧？或者就是那个尼什么什么？”

其实他对维德的身份还真不太清楚，准确说，维德自己都不太清楚，不过凭路明非资深阿宅的脑洞多离谱的可能性都猜过了，14世纪的炼金术师也不算最奇怪的。

“也不是没可能，可以加以考虑。”维德沉思，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个龙王，但没说不能藏在人类中间，说不定还真干过这一行。

作者有话要说：*奥玛Oma，One Man Army，一人成军

*我连骰三个好感骰都是大失败，导致路明非同志人气非常险恶，而且我随手骰了个骰子，历史上那个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就真的变成了维德（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