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天气，初升的太阳升到云层上方，阳光贴着云平铺而下，如果坐在教室里，能看到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把整个教室里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非常不幸，临考前一晚，路明非被那个言灵搅得半个晚上都没睡好觉，导致当着曼施坦因的面迟到九分钟。

“熊猫你好！”诺诺认真地说。

路明非哈欠打到一半哽住了，进门时一眼撞见诺诺在讲桌边晃悠的一双长腿：“师姐，您还帮忙监考啊？”

“你懂什么，这叫勤工俭学。”诺诺虚虚地踹了他一下，“随便找个座快坐下，就你一个人迟到，只能给你单独开考了。”

曼施坦因教授刚好背后灵一般出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显然没有忘掉自由一日的混乱，路明非赶忙坐上唯一放有自己名牌的座，乖巧服从，名牌上面写着“李嘉图·M·路”。

诺诺给他发A4纸和铅笔，摸过他桌上崭新的学生证看了两眼：“哟，穿校服不还是挺有样的嘛，别老低着头啊。”

她有条不紊，任由曼施坦因冷着脸站在门口，一副随时转身就走的态度，唯恐避之不及。“祝你好运咯。”诺诺拉上了门，把干干净净的教室留给他一个人。

而路明非盯着空白的纸满脸白日见鬼，题呢？

此刻播音系统居然开始放一首劲爆的摇滚乐，还是迈克尔·杰克逊极其经典的那首Beat It。

“维德！”路明非第一时间呼唤替考，“是听力题吗？”高亢明亮的声音下，似乎有个人在低声地吟唱着什么，像是诅咒，又像是圣咏。

维德应得很及时：“对，他们在用节奏强劲的音乐掩盖龙文，只要集中精神听低音区的副旋律就能判断那是什么龙文。”

路明非迅速地交接了身体使用权。

熟悉到吐的声音在耳边徘徊不去，维德绷着脸笔走龙蛇，尽量不走神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回到了龙类的世界，哪怕这只是个混血种的社会，路明非的某些部分都在缓慢、微弱但坚定地活化，直接影响是他对这个身体的使用似乎更加得心应手了。

他心不在焉地考着，顺口问了下路明非：“你今天绷带换了吗，我怎么感觉肩膀不太对劲？”

无人应答，身体的原主人不知去向。

他的笔短暂地顿了一下，果然，是那个自称路鸣泽的家伙搞的鬼吧。

那么，读取，调动，拥有实体后可以使用的残存权能，去寻找梦境里的——

黑发的年轻人微微阖眼，似乎在答完题后昏昏欲睡了起来，而实际上某种言灵·戒律无法观测到的力量在游走，虚假的空间被其触角所探觉，口子被强硬而缓慢地撕开，维德睁开眼，正好是路鸣泽抬腿把路明非踹下去的那一刻。

“你来迟了。”路鸣泽仍然背对他坐在窗台上，轻轻晃动着小腿。

“时间对我们难道有意义吗？”维德打量这间完美复刻的教室，“既然你想叫路鸣泽，那我也按照这个名字称呼你，那么——”

“路鸣泽，你确定不改变这个计划的任何细节？”

“我们的利益不是一致的吗？”即使我利用了你，路鸣泽依然背对着，“你已经知晓了七成以上的计划，为什么还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因为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你。”维德面无表情。

路鸣泽没有再回答，气氛安宁下去，静得让人不忍心打破，只有暗处的力量在涌动，落日下的卡塞尔学院仿佛一张油画，维德放弃了和世界的主人角力，而在落日彻底坠落的那一刻，世界虚幻了起来。

“你该照照镜子了，维德。”临走前的路鸣泽朝他挥了挥手，“哥哥还没见过这种力量——也没见过你真正的脸吧？”

他若有所感地抬头，却只能看见片片碎裂的天空。

一只赤金的竖瞳狞厉地俯视。

“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路明非从座椅上一蹦三尺高，发现是诺诺在拍他的脑袋，“你属猪吗，3E考试都能睡得那么死，佩服啊。”

“……啊？”路明非眨了眨眼睛，脑子一时间没转回来，他在做梦吗，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唯一能确定的是维德已经回去了——啊，看来是现实，那个世界他的脑袋里没有维德。

“胳膊肘让开，收卷了。”诺诺拇指一数，咔嚓装订，“OK，九张卷，我交上去喽。”

“等下等下！”他脑袋一轰，着急忙慌地想抢试卷，“我再检查两眼……”

“这种考试有什么好检查的？”诺诺闪避相当灵活，抬手丢进了曼施坦因教授的黑色密码箱里，但第九张卷还是给路明非扫到了一眼。

画中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坐在窗台上，悠闲无比，而一个不成人形的影子远远地望着他们。

他第一反应那是维德。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路明非从昏头胀脑的课业中想起这件事：“嗨嗨，兄弟，你还在吗？”

“又怎么了。”维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永远睡不够。

“呃……”路明非啃着酱猪肘组织了下语言，“就是早上考试的时候，我好像做了个梦，你也在那个梦里对吧……可我怎么没看到你？”

维德的反应非常平淡，仿佛早就打好了应付的腹稿：“哦，我迷路了，没找到你。”

“别胡思乱想了。”维德打了个哈欠，“那个路鸣泽站在你这边的，至少不会想害你的命，他想要的可过分多了，我建议你以后碰上了的话，做决定前务必三思而行。”

路明非忧心忡忡：“那不就是魔鬼吗？”

“……也没错？”维德在脑海里打了个响指，“魔鬼诱惑人心，魔鬼渴望交易，但魔鬼最可怕的是，他总喜欢让你主动做出有利于他的选择。”

“什么QB同伙，不对，QB可不在乎魔法少女。”路明非机智总结，“那你呢，魔王同志？”

他是如此顺嘴地脱口而出。脑海里一片寂静。

路明非额上渗出冷汗，他在食堂大厅中缓缓放下筷子，试探着喊：“兄弟，大哥，维德？”

“啊？”对方慢了半拍回答，似乎在想别的事情，“你平常不是魔王兄喊得很起劲吗，怎么现在突然怂了？”

那当然是因为以前没什么实感，路明非腹诽，可现在见过了这个满地爬行动物的新世界，一下子担心起自己带头通敌叛国，那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不对，维德造反也只能用他的身体，他俩根本撇不干净。

维德半天没等到回话，还反过来宽慰他：“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随便死掉的，路明非，因为——。”

“我会尽量做出能让你正常生活的选项。”他言简意赅，“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

********

震耳欲聋的钟声，路明非惊醒时正午时分阳光灿烂。

“什么玩意！”他想冲向窗户朝外面竖中指，“大中午的不睡午觉敲什么敲……”

“因为该起床去拯救世界咯。”有人站在他床头，衣着正式得像要去参加会议，“谁让你是S级呢，哥哥。”

“你没听见钟声吗？”

从幻觉中回过神来时，路明非发现自己站在宿舍过道中，天花板上的红灯闪烁，刺耳的蜂鸣声来自隐藏在墙壁中的扩音器，学生们正从各个楼梯出口向着电梯汇集，衣着笔挺，雷厉风行，举手抬足全是精英和干练的气息。

他没懂：“区区火警能让这群超级赛亚人如临大敌，搞什么飞机？”

“我还坦克嘞。”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清醒了没？”

路明非低头看向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套完的全套校服，诺诺从容地继续自说自话：“警报响了说明有突发性紧急事务，A级以上必须去图书馆集合，点名不到是要扣实习分的。”

“走啦！”诺诺一把拖着他就往外跑。

他难得跑得比兔子还快，堪称一马当先。

路明非跟着一群人冲进图书馆，飞奔进总控制室，然后眼睁睁看着长桌两侧端坐着恺撒·加图索和楚子航，红与黑泾渭分明，把高阶学生瓜分得相当平均，没阵营的只有他、一个印度男生和一个冰雕一样的娇小妹子。总共才十三人。

“各位，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施耐德教授拖着他的气瓶小车扫视众人，“两名执行部成员陷在一处龙族遗迹中，我们刚刚从那里获得了重要资料，但机关被触发了，出入的道路被堵死。他们的氧气每一秒钟都在减少，我们必须为他们尽快找到出路。”

他击掌，高处顶墙的柚木书架两侧移开，露出足有一百英寸的巨型屏幕，巨大的三维模拟图像跃出——那是一座青铜铸造的小型城市！

“请集中精神阅读这份龙文资料，它很有可能是关于这座青铜城铸造的碑记。”施耐德低沉嘶哑地请求，“他们需要路线，但氧气只剩二十分钟。”

高阶学生们利索地划卡，接近于整齐统一，路明非左瞄右瞟，手忙脚乱地照做，还不忘在心里狂call：“魔王兄，这种龙文你能读吗？”

“接近一半。”耗时两分钟，维德的结果出得很迅速，“但在龙王的寝宫里，只有一半的地图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做了总比没做强。”路明非争分夺秒地按照脑子里的地图勾画，Eva根据指令给他提供了一块白板屏幕，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行。

动动手指就能救下两个人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