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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相逢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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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表狐仙携卿渊于傲来国访故人,卿渊忽不适,猴王遂安居教止。祁汜见四下无人,拥卿渊道:“夫人何故如此?”卿渊答道:“想是唐长老意识所感,痛彻心扉,故我亦心如绞刀。”

你道如何?原来那祁汜与卿渊别了值日星官,便往宝象国游玩。不过几日光景,然闻国内早年走失公主,数日前有驸马来认亲。却将那昔年害公主的凶手现了原形,乃是一斑斓虎精。二人见那告示上的画像,始知唐僧被妖术暗害。遂趁八戒沙僧去波月洞降妖,往内庭探之。可怜长老心里明白,可口眼难开,祁汜又破不得黄袍怪咒术。二人正束手无策,忽闻后院龙马嘶鸣。祁汜定睛看去,却见龙马化作一少年,如璧如圭,容貌俊秀。太子抱拳道:“我师有难,师兄不知何往。二位护持而来,小龙感念不已。今我师父思念师兄,吾亦感之。二位不可插手西行之事,却不知可否劳烦二位,领我师父往傲来国一见,只当了他心愿。小龙感之不尽!”意马唤醒本身,便成一道意识自长老身上化出。

此刻长老哪还记得甚永堕阿鼻地狱的毒誓,唯留思念转磨,魂魄不宁。若能再见他一面,便真堕了地狱却又何妨?因那卿渊曾是凡人之躯,故而身体可容纳三藏意识。长老蜷起手足,紧闭双目,那灵识便成了数道白光,皆依附于卿渊身上,同他二人一道进入傲来国。

祁汜听罢,心底了然。遂扶卿渊卧下,复道:“卿且休憩,此事你我不好插手。待我问明缘由,自有定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大圣闻前路多魔障,益思不安。正来回踱步,身后却隐约浮现一个幻影,如魂魄、似元神。盘膝而坐,仰视行者面容,泪光盈溢,不得言语。原来那长老意念随卿渊至花果山,一见行者,遂成虚影栖止于此。呀!你看那猴王凤翅金冠,锁子金甲,依稀可见五百年前高呼齐天的风采。行者心烦意乱,遣散身侧侍奉的小猴儿。佳酿仙果亦不知滋味,自王座上一卧。长老看去,却见他衣摆一掀,自身下露出段光洁虎皮。一别近四月,他竟是不曾将取经时的衣袍换下,仍旧贴著金甲下。

长老缓缓移步,自他身侧端坐,环视水帘洞四周,目光却落在中间一块石碣上,镌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长老忽记,当日他四众行至五庄观,见其门左有一通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他那时一叶障目,怎知行者那样留恋万寿山的山水,竟是这般情由。

行者忽然起身,与长老目光相对,不得而见,只觉离他甚近。那意念凝结牵挂,情缘涌起,竟忽记梦中十四载年月里许多遗忘的过往。长老启朱唇贝齿,不知其言。行者望着眼前一片虚空,眼眶泛酸,轻轻唤声:“师父……”恍惚闻耳畔妙音阵阵,字句音调,倒似梦中陈祎每于学士府中所吟唱的小曲:“覆馀觞,掠影浮光。燕巢幙上,泅渡尘寰一方……”三藏泪眼婆娑,倾身伏在他肩头。这一路风霜何其苦,他当如何带着诸多不合时宜的记忆经度朝朝暮暮?

行者心头钝痛,不知悲所从来,暗道:“师父必是不好,否则老孙何至如此烦心?”这厢正愁肠百结,祁汜却从后屋至此,大圣听闻动静,顷刻复然。祁汜犹肆意卧席,不拘小节。随口问道:“大圣可是放心不下唐长老?”行者攒眉,仿佛不知其何出此言。笑道:“师父自有高徒护持,我有何放心不下?”祁汜见他神色,不似顽笑。忽收起玩世不恭之姿,正色道:“究竟是何事?我一路未尝琢磨明白,汝自幼便是为跳脱生死轮回,不惜倾尽一切之人。成圣是何等益处,你何以半途而废?”行者默然半晌,似不知如何应答。遣词酌句,终亦淡然道:“在白虎岭,逢个善变化的妖魔。我师父不认得,以为我打杀了人,遂逐我还家。”

祁汜不曾言语,似是在等后话。行者回顾,亦默然。祁汜道:“没了?”行者点头应道:“没了。”祁汜道:“仅此而已?”行者仍应:“仅此而已。”祁汜仰头饮了几口酒,骂道:“那他可不知好歹了,莫说是个妖精,便不是,三个人罢了。有甚麽大惊小怪?”行者闻言,略有怒色,语气倒不可闻:“你做了两千多年的妖,自然觉得人命不过草芥。唐僧是个出家人,蚂蚁也舍不得踩死一只,你这话说的未免轻巧了。”

祁汜听罢,回身自那王座下抬头看他,眼神里十足十的玩味。行者细细琢磨,忽觉着了他的道。于是笑道:“老狐狸,你算计我。”祁汜道:“天地良心,哥哥何曾算计你?你说那和尚肉眼凡胎,我便说他不知好歹。你说你打死了妖精,我便说你打死了人也无妨。字字句句,哪一个不是向着你?”行者哑然无言,半晌才道:“老孙知师父有苦衷,也非不体谅。”言至此,而转叹道:“罢了,同你说这作甚?老孙今孤家寡人,师父不要师弟不睬,变着法儿要老孙走人。你这般时候领着嫂嫂来此,不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祁汜笑道:“我笑话你作甚?我不过恰好碰见他,见他身边两个徒弟都是粗人。你亦知你嫂子生来便菩萨心肠,不见了你,还以为你这猴头有始无终,弃师不顾,要我来教训你哩!何况唐僧那般样貌,你也知道我这人生平,最看不得美人儿受屈……”

行者闻其言,更添恼怒,窝心便是一脚。祁汜掩着心口欲骂,忽闻之道:“我师父是得道高僧,你怎这般品头论足?”祁汜道:“君为僧三年余,自觉口舌生孽。我这小妖无甚籍贯,杀人皆不见血,逞口舌之快如何?你此言未免言重。”行者见他这般原封不动还回来,一时无言以对。若论伶牙俐齿,他也少有对头,这样吃瘪的时候却少。他内心挂着师父,更无意同他争什么对错。

祁汜看他久久不搭话,忽然无趣。自身后挑起他披风一角,笑道:“大圣,您这才是多年不穿金甲挑剔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怕肉疼哩!”行者夺过披风,正色道:“祁汜,老孙不欲与你言笑,你实与我言,我师安在?你又因何来此?”他这厢正盘问,忽闻山上有巡山的猴儿来告:“大圣,山下有人至矣!”猴王整了整衣甲,翻身跃出水帘洞。山凹里闻号声阵阵,须臾功夫便聚齐一千二百多猴众。行者端坐石崖上,那猴儿们分序排班,口称“万岁!大圣爷爷!”

孙大圣坐得高,眼又乖滑,却见那猪八戒往草崖边,溜阿溜的,溜在那一千二三百猴子当中挤着,也跟那些猴子磕头。便问:“那班部中乱拜的是个夷人,是那里来的?拿上来!”说不了,那些小猴一窝蜂把个八戒推将上来,按倒在地。行者道:“你是那里来的夷人?”八戒低着头道:“不敢,承问了。不是夷人,是熟人,熟人。”行者道:“我这大圣部下的群猴,都是一般模样。你这嘴脸生得各样,相貌有些雷堆,定是别处来的妖魔。既是别处来的,若要投我部下,先来递个脚色手本,报了名字,我好留你在这随班点扎。若不留你,你敢在这里乱拜!”

八戒低着头,拱着嘴道:“不羞,就拿出这副嘴脸来了!我和你兄弟也做了几年,又推认不得,小半年不见罢了,说是甚么夷人!”行者笑道:“抬起头来我看。”那呆子把嘴往上一伸道:“你看么!你认不得我,好道认得嘴耶!”行者忍不住笑道:“猪八戒。”他听见一声叫,就一毂辘跳将起来道:“正是!正是!我是猪八戒!”他又思量道:“认得就好说话了。”遂与行者几番周旋。

且说那长老一道神识栖于卿渊身上,他睡了半个时辰,此刻醒了。闻得水帘洞外的动静,便起身去看。噫!却不知那猴王何意,此刻正领着呆子游山玩水哩!

你看那花果山流水潺潺,涧泉滴滴。玲珑怪石,瑞气祥云。八戒观之不尽,满心欢喜,道:“哥啊,好去处!果然是天下第一名山!”行者道:“贤弟,可过得日子么?”八戒笑道:“你看师兄说的话,宝山乃洞天福地之处,怎么说度日之言也?”行者笑道:“我二人去水帘洞小酌几杯,待到黄昏,我领你去月迷津渡看些风景。”

二人谈笑多时,又吃了果子,渐渐日高。那呆子恐怕误了救唐僧,只管催促道:“哥哥,师父在那里盼望我和你哩。望你和我早早儿去罢。”

行者道:“贤弟,请你往水帘洞里去耍耍。”八戒坚辞道:“多感老兄盛意,奈何师父久等,不劳进洞罢。”行者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就此处奉别。”八戒道:“哥哥,你不去了?”行者道:“我往哪里去?我这里天不收地不管,自由自在,不耍子儿,做甚么和尚?我是不去,你自去罢。但上复唐僧:既赶退了,再莫想我。”

那呆子不敢苦逼,下了山,不上三四里路,回头指着行者,口里骂道:“这个猴子,不做和尚,倒做妖怪!这个猢狲,我好意来请他,他却不去!你不去便罢!”方骂毕,众猴满地飞来赶上,把个八戒,扛翻倒了,抓鬃扯耳,拉尾揪毛,捉将回去。

祁汜在水帘洞听了不少动静,此刻见行者发了怒,自家宽了外袍,拿壶佳酿,便往那山凹里去。猴王正高坐,却见那祁汜走出来,仍往他脚边一坐。八戒抬眼看去,玉也似的公子衣襟半敞,身上点点红痕。抬头却望着行者,醉眼朦胧道:“大圣何故动怒?可吵醒我了。”

行者见他那副狐媚样子,怒气翻涌。还不曾发作,八戒便挣脱了两侧猴将,骂道:“好你个该死的弼马温,我道你一去多时全无音讯,原是家里藏着个相好的。师父人都是你的,你这般薄情寡义算个什么好汉?”

行者怒目相视,八戒自知此时关乎三藏名节,他这般说出来,猴子怕是发了性,也觉失言。行者沉默片刻,不知几番思索,却正色道:“猪八戒,你果然晓得了。那夜的事你全然知道,处处言语激他,他才恼羞成怒。又因我拆散了你与高家三小姐,你才这般恨我。”行者自王座上下来,凑近了他,又道:“老孙仰俯不愧天地,当日为救师父性命,无奈用了此法。那时那日我不曾存有一丝半毫的色心,而后三年,我侍奉师父,也不曾有一刻不是尽心尽力。而今我回来,纵然山水逍遥,也从不曾同人苟合,做出甚麽对不住师父的事。老孙今日若有半句虚言,便教我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行者为保全师父名声,话也说得没个头尾。那呆子却到底听得分明,这才定睛看那祁汜长相,惊道:“是你!是你!”祁汜显然仍未尝从行者那一通言语里回神,愕然半晌,才道:“我同大圣是旧识,携夫人来拜访他。方才观大圣不肯与你同去,才出此下策,长老以为怎得?”行者此刻早无心同他说笑,仍问八戒道:“老孙自认除了高翠兰一事,不曾亏你甚麽,你既真心计较,老孙也诚心赔罪。你有怨有恨皆可冲我,却老实说,不要瞒我。那唐僧在那里有难,你却来此哄我?”

八戒听罢,暗想:“我也只当他有了新欢才敢说出那般言语,不曾想着了这公子的道。猴子既待老和尚真心一片,知晓他受了诸多苦楚,还不得打杀了我了!”于是道:“哥哥,没甚难处,实是想你。”

行者骂道:“这个好打的劣货!你怎么还要者嚣?我老孙身回水帘洞,心逐取经僧。那师父步步有难,处处该灾,你趁早儿告诵我,免打!”

噫!长老怎想他能说出这等话来?若非亲耳听得,更难感知这里头万分之一的情义。便好似惊雷一道,自顶上劈开来。那点意念摇摇欲坠,终而消散成灰。宝象国此刻初冬时节,寒风萧瑟。阴沉沉、灰蒙蒙的天色,若将三藏笼于无边黑暗中。那猛虎皮下罩着的乃是个软善凡人,又何曾不似美人面下藏着白骨森森。

八戒将前因后果皆详说了,慌得那猴王跳下崖,撞入洞里,脱了妖衣,整一整锦直裰,束一束虎皮裙。同祁汜道:“老孙有事同你请教。”祁汜笑道:“大圣爷,我只当你嫌我瞒你,恼我了。”

行者执了铁棒,不见喜怒:“若换了从前的脾气,孤拐都打断你的。只是天机不可泄,我师父命里劫难,桩桩件件不可转圜。你不肯说,也没甚错处。”行者应罢,亦不耽误,接着道:“我师父幼时逢难,有惊水之症。且不知何故,经脉不全。你通医术,可有救治之法?”祁汜眉梢舒展,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你不是治好了他,又怎来问我?”

原来祁汜见到三藏那日,便已察觉他周身有仙气,不似凡人之相。纵有金蝉转世之故,却不似佛道之法纯粹。本有疑惑,但听得行者与八戒之言,便猜出几分。此刻行者一问,倒似不打自招。“若当真还有其他方法救得了我师父,老孙当真欺师灭祖罪不容诛了。之所以有此一问,倒也并非求甚麽安心。只怕是我孤陋寡闻,来日我师父成佛成圣,知晓了别的法门,以为老孙趁人之危,定要怨恨于我。他大抵早因此事与老孙见外,但先前是我当局者迷,唐突了他,又不曾有个交代。万般不是……”

祁汜攒着眉头,循手执起一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我昔只觉,以我千载道行,能护卿渊一世安好。而久乃觉之,他一男子,未必肯以我事事为主。纵是女儿家,也非是要赖谁生存,遇个性子软弱的,日久藏怨。遇个烈性的,必生嗔恨。恐是天长日久,欢情消磨,两厢无休,便只剩怨怼了。”行者道:“问得是正经,你同我说这个作甚?”祁汜道:“你此后自当知之,那时若犹记此言,迷途知返,复来谢我不迟。”

行者心里记挂三藏,无意理会他是何用意。径出门来。慌得那群猴拦住道:“大圣爷爷,你往那里去?带挈我们耍子几年也好。”行者道:“小的们,你说那里话!我保唐僧的这桩事,天上地下,都晓得孙悟空是唐僧的徒弟。他倒不是赶我回来,倒是教我来家看看,送我来家自在耍子。如今只因这件事,——你们却都要仔细看守家业,依时插柳栽松,毋得废坠。——待我还去保唐僧,取经回东土。功成之后,仍回来与你们共乐天真。”众猴各各领命。

那大圣才和八戒携手驾云,离了洞,过了东洋大海,至西岸,住云光,叫道:“兄弟,你且在此慢行,等我下海去净净身子。”八戒道:“忙忙的走路,且净甚么身子?”行者道:“你那里知道,我自从回来,这几日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气了。师父是个爱干净的,恐怕嫌我。”八戒于此始识得行者是片真心,更无他意。

毕竟不知三藏如何获救,师徒又怎样和好如初,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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