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殴打却不还手的刘向南，发了疯的父子，刻薄恶毒的互相咒骂。十九班班主任一脸痛心疾首，痛心之余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录像，他是真不知道刘父的暴力教育，还是更信奉家教力量大于学校管束力？

乱糟糟的一切。

梁也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发现周与的背影。现在已经是第一节课上课时间，四下无人。由于走道安静，办公室里撞击争吵声显得更大。

二十分钟后，一班那个靠窗爱发呆的女生会在全班都在讨论办公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独自一个人离开班级。

她会珍惜课间十分钟，急匆匆穿过走廊找到七班的好闺蜜，然后揽着她的胳膊跟她说她上课时看到的八卦——两个长的超帅的高个子男生在走廊上面对面讲话。准确来说是一个追上另一个，离得挺近，惹人遐想。只可惜最后不欢而散，简直不要太可惜。

一个是全校的禁忌话题人物，另一个则是这两天疯传的转学又转班事件主人翁。同性向来易相争，大家都猜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吵起来，不是为某个超漂亮女生也会为别的什么事情。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两个人，连站在一块儿都会让人觉得气场不合。

当梁也加快步伐赶上周与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其实不是他走快了，而是对方在刻意放慢速度。

刚过一班，周与忽然停下，梁也下意识停住，反应快的连他自己都惊讶。

“有事？”周与问，看上去心情不算太好。

梁也心里没有底，斟酌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所以呢？”

梁也噎住。

七八点钟的太阳已经隐隐毒辣，光打在周与的轮廓上，然而梁也却完全看不出什么温暖和煦。

“所以你其实不用道歉。还有视频，很明显是被剪过的，事实不是……”

“你在为我打抱不平？”这句话打断了梁也的要说的话。周与冷下来的态度像是立起了一身冰冷的尖刺，“如果是，我很感谢，但没必要；如果不是，我记得在壹贰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

他的眼皮是极薄的双，有时候看上去更像单眼皮。这样一双眼睛，表情一冷下来平添三分距离。

“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如果还不明白，我可以再说一遍。”

听上去是很不近人情的一句话。但周与却并没有完全冷着脸，他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说这句话时只是就事论事，态度认真，竟然真的是在和新同学讲道理。

“我没有别的意思。”梁也的声音弱了一度。

“这样最好。”周与显然已经发现他们两个在二班门口引来的许多目光，他转身，也没再多说下去。

“周与。”梁也忽然喊住他，“如果我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周与脚步不停，“你不欠我这句话。”

梁也沉默着目送他的背影。

是他自己一直抱有很好的幻想吗？

其实周与并没有做什么，相反，他一直都算是有礼貌的。

是他自己越了界，以为关怀可以等价交换，却忘了周与或许根本不需要。

*

“周与？喂！”

被喊名字的人终于停下脚步，方静佳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老师让我喊你们进班，梁也呢？”

“后面。”

方静佳没听清：“什么？”

没想到周与居然停下脚步，他稍稍侧过头，对方静佳道：“走廊那儿。”

方静佳大概也没想到他忽然好讲话，语气局促：“那什么，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回来？”

周与却反问：“为什么我要跟他一起回来？”

“拜托你搞搞清楚，他第一天转班就因为你的破事被喊进了办公室。全班都等着你俩呢，老师还发着火，你就这么把人甩后面？”方静佳很为梁也愤愤不平，“再说你还把人胳膊给摔了，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周与余光扫了一眼后方，没说话。

方静佳叹气，“能不能对新同学友善点？你知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是很重要的，你这幅态度谁愿意接近啊？趁着人家还没听什么风言风语，不应该想着去交朋友吗？再说梁也人真的挺好的，你干嘛挤兑他？我真是搞不懂你，活受罪。”

班长大人说话老气横秋，周与罕见没表露出什么反感情绪，他说：“没必要。”

方静佳忍不住皱眉，她还要分辨：“怎么就没必要了！你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不辨是非？我看是你思想阴暗，非要一棍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兴许是情绪上来，方静佳脸色涨红。

对于周与而言，分到育人高中三班一个意外。

自从三年前那件事发生后，罗春盈不止一次动过搬家的念头，但周与坚决拒绝。

十几岁出头的孩子不上学还会有什么出路？两眼一抓瞎，当文盲都怕高攀不起。

公立学校是不要想了，全开放的环境，人人一口唾沫能被淹死，学生家长们坚决不会同意他这样一个问题学生进校。挑来挑去，最后发现就只剩下特殊混合班制的育人高中，是私立学校，但对当地学生不征收高额学费，只看成绩。

周与想过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唯独没想过会和蒋宜明程新遥分到一个班。可像他这样的情况向来没得挑，能有一个位子让他待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人情冷暖这些东西，从踏进育人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跟他没什么相干了。

但总有那么几个意外。

譬如班长方静佳，一个梳着厚马尾，能为一分两分计较到和改卷老师辩驳的奇女子。成绩看的比天高，选座位一定要和资优生坐一起，此生目标就是考上一流大学。但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眼里只有成绩的人，却偏偏长了一颗包公心，借着班长的职权把班里的歧视现象尽量拉到一个和平的表象。

因此，周与虽然懒得和方静佳争执解释，但也不会冷漠相向。他脚尖向前，道：“我走了。”

“你等会儿。”方静佳左右环顾了一番，压低声音对他道，“那女的又在学校门口拦人了。我可告诉你啊，今早班上好几个女生可都被她问过话了。我看再这么下去啊，要不了几天老师就会发现，到时候我可不敢保证她们会帮你说话。”

周与沉默，而后点头道：“知道了。”

“知道顶屁用啊？”方静佳很是愤慨，“你不想想办法？人可是冲你来的。”

周与却不肯多言，他只说：“我会解决的。”

方静佳无奈，她根本就没法从周与口中撬出话来。

*

按照国际惯例，新学期第一节课班主任向来是先胡侃后自嘲再是说正事儿，含沙射影批评一圈才管够。

授课老师偶尔也想借一下班主任的权，大发感慨：“我们有些同学啊，不要仗着一两门课考的好就飘。一年时间长着呢，打的是就是个持久战，要耐得住寂寞，心思不在上面做什么都是无用功。成才先成人，把身体摆正了，走的路才踏实。”

这番话指的是谁，一个班的人心知肚明，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担待得起风云人物的名号。

对此，周与始终面不改色，平静地听着各路人或暗讽或明戳的笑话。

下了课，前座的方静佳扭过头，照着蒋宜明卷子上的笔记腾一份，一心二用异常熟练：“我说蒋宜明，你倒底知不知道周与的事？”

蒋宜明听到周与的名字时脸色明显尴尬，他飞速摇头：“不知道。”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我什么事都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方静佳嫌弃看他一眼，“亏得你们还住一条街，屁用都没有。算了，回头我问程新遥去。”

蒋宜明借着上厕所的名义逃开有关周与的话题。

方静佳长吁短叹，草稿纸上算物理题算到手指扭曲。那边学委进班，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刚一坐下，就有同学陆陆续续上前围到他位子上。方静佳和同桌自然也没落下。

见梁也没动静，方静佳提醒他：“愣着干嘛啊？快去报名，要不然到时候修不够平时分。等等，嘶——你好像不用修这个分，管他呢，你先报了再说。”

梁也不明所以：“什么平时分？”

“就我们这儿整的幺蛾子呗。出了育人，还有哪个学校搞这个？一天到晚的那么多试卷，题都写不完，谁想折腾来折腾去。要怪就钱善恭，立什么狗屎校规，还算到月考成绩里，就他妈扯淡呢，有本事高考叫教务部也考这东西。”

梁也不敢插话，等她骂够了，冷静下来了再听解释。

原来所谓的平时分是钱校长借鉴大学学习模式创立的。据说目的是为了培养学生在高压之下兼顾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点梁也有印象，国际班学生的学费里就有一项课外修分的支出，且数字不算小。

用方静佳的话讲，规矩立下了，羊毛也薅了，样子起码还是要做一做的。

高档的课外修习当然是没有的，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体现出这件事的重要性呢？答案是算进考试分数里。

国际班的学生是不在乎所谓的成绩的，也就是说，课外修习这个任务最后其实是落在了广大普通班学生头上。红榜多光荣，像这种修分的东西重在参与，但却又必不可少，因为少了就要吃亏，而人是最不能接受吃亏的。无限循环下，一个班的几乎都能拿到全A满分。

除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