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空中显现的那抹魂识淡影，化成了一抹黑烟，冷道涯轻飘的魂识，再次归入到风晚凝体内。

冷鹤月再见自己爹身死，眼泪止不住狂流，整个人哭得身形不稳，几欲昏厥，好在白里宸将人抱着，才勉强站稳。

她直瞪着风路行，道：“是你，是你害死了爹，你为什么要害我爹！”

白里宸整个人魂不附体般，摇头涩然道：“所以，你当真早知岳父身染魔气，而后逆转了净心驱魔的咒术，杀了岳父！”

风路行满面惊恐，完全不敢与白里宸对视，谢还灵用轻柔的语调，低声地道：“风路行，当初你在烈火坛受到屈辱，断了两根手指之后，四处流浪躲藏。你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祝耀，开始与他合谋的吧。你各处投帖无门，知道以自己身份难进仙门，于是，想到了设计见义勇为，不求回报这一出戏，救了松游兄，让冷老宗主对你产生好奇心。后又故意制造出备受伏魔教弟子欺压得弱态，扮给冷老宗主看，好让冷老宗主为你出头。而当你进入伏魔教之后，你的阴谋阳谋，才刚刚开始，你说，我猜得对不对啊？！”

风路行喉结一滚，额间冷汗直冒，听他叫自己，脑中满是冷道涯自刎的画面，突然身子一缩，整个人吓有些发抖。

此时正是风路行畏惧的时候，他处在恐惧之中，意识心志最为薄弱，身体颤抖不止，满脑子出现冷道涯待他亲如子的画面，心神渐渐受到侵入。

谢还灵的话像风路行刚才那样，用上了魔音摄心，一遍又一遍地帮风路行回忆着过去，直入对方心田，引出了风路行的心魔。

风路行不答，谢还灵走在他身边，端详着他的恐惧，又继续道：“你尝到了阴谋阳略的甜头，便开始不断设计，先是在伐奉天宗之征时，冷老宗主对你十分欣赏器重，而这份器重也让冷老宗主的总领澹台靳，对你心生愤恨。于是，你就利用这份愤恨，在一次进攻神武台的战役，挑选了一片隐蔽树林，用伏魔教的刀法亲手把随行的所有侍卫给杀了，伪装成被澹台靳报复泄愤，最后栽赃嫁祸给澹台靳。冷老宗主见澹台靳动手杀你，一时气昏了头，就信以为真，把澹台靳逐出了伏魔教。澹台靳一走，你就顺理成章的接替了他的位置，对吧？”

风路行死死咬住牙关，不张口答应。

他心知，一旦张口回答了，就会开始陷入更深，而耳中那一遍遍如魔音灌耳的话，却怎么也逃不过，避不开。

白无衣知道谢还灵在使魔伎，怒喝道：“谢还灵，你闭嘴！”

白素清横剑拦在身前，淡淡地道：“你继续。”

谢还灵并不看白无衣，而是伸颈睨着风路行，道：“伐奉天宗之战，你潜入神武台，一时名声大振，风光无限，但这为你重归宗族，能够继位风火门宗主之位，还远远不够。为了能够在风火门站稳脚跟，你就把目光放到了冷含淑身上，你心知冷二小姐一心倾慕于你，所以你就娶了冷二小姐，这样不仅能得到冷老宗主，这位坚实的岳父给你助力，还能与诛邪宗成为亲戚，如此一举两得的机会，你又怎么会放过？你说是不是？”

忽然，冷鹤月问道：“那他为何要杀我爹？”

谢还灵看了一眼冷鹤月，点头道：“问得好。这么一位坚不可摧的岳父，为什么要把他杀了呢？我想，是因为祝耀吧。祝耀为母报仇，让慕庭晏和花湘影屠了诛邪宗月中城驻镇仙府，冷老宗主为正公道，一心想要处置除掉慕庭晏和花湘影。然这位风宗主，早就与祝耀合谋数年，而慕庭晏和花湘影自素怀容死后，就投入了祝耀麾下，他怎么会舍得杀他们二人呢。”

“而且，刚才这位风宗主也说了，我的存在，在他的计划里，就是一个未知变数。只要我活着，保不齐哪天就突然杀出来，破坏他的计划，所以，我死了。而冷老宗主死前那几年，伏魔教风头正盛，几乎要盖过风火门，有这样一位强劲的宗主在，就算他当上了风火门宗主，也将会是个威胁吧，所以，冷老宗主也死了。我猜，净心咒的逆转之术，也是祝耀教给你的吧，风宗主。”

伏魔教如日中天的那段日子，都是风路行在从旁辅佐，为其出谋划策，这才使得伏魔教在剿灭奉天宗后，成为几仙盟百族中的翘楚，而后几年声势直逼风火门。冷道涯死后，几大门派之中，也就没人再能盖过风火门，如此最大受益者是谁？

风路行摇晃着脑袋，面容扭曲嘴角抽搐，脸上痛苦之色十分明显，整个人像是抵受不住心魔的折磨，惊恐地大叫了几声。伏身趴在地上又哭又叫，哭却不是伤心地哭，而是被这份恐惧，折磨得叫出了声。

随后，惊惧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大缓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他抬起眼眸，慢慢回过头，双目两团红火已经消失了，眼神阴狠盯着谢还灵，抹掉了嘴角血迹，撑地起身朝谢还灵走去，边走边道：“混世魔王不愧是混世魔王，只看一遍，就会魔音摄心，当真是小看你了。”

正要继续走到谢还灵身旁，忽地脖间一凉，白里宸沉声道：“别动。”

风路行顿住身形，缓缓转过头，道：“姐夫，你身上的灵力。”

话音刚落，一旁的步然拿着剑，指对着白无衣腰间，道：“你也别动，放下佩剑！”

那些在内殿里面布阵风火门弟子，还在里面画咒，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白无衣本就伤了一臂，只好听令垂下剑柄。

白无衣道：“宗主，他没有恢复灵力，是，是步然度给了他灵力。”

风路行冷声道：“倒是我的疏忽，应该封他灵脉。”

谢还灵走到风路行的身前，笑道：“风路行，叫你的好下属，撤了我身上三月咒，不撤你也活不了。”

风路行不语，眼神镇定地看着某一处。

谢还灵见他不答，负手而立，看着他问道：“风路行，当初我与素怀容坠下神武河间，你就是用阴玄令召走的四大剑灵吧。”

风路行道：“你既然知晓，何必来问我。”

白里宸叹声道：“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私藏了四大剑灵？”

谢还灵道：“要说风宗主觊觎剑灵，得从更早说起。你和祝耀第一次见面，恐怕就已经在谋划，如何集齐九大剑灵魂体吧。”

风路行道：“算是吧。”

步少棠道：“你野心倒是不小，我问你，花湘影和慕庭晏那两条狗的尸体在哪？我要见他们尸体。”

风路行心知花湘影和慕庭晏，当年残害了步少棠父母，步少棠这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道：“见不到了。”

谢还灵不觉意外，指着内殿的九大剑灵，道：“与其说见不到了，倒不如说，是被你炼制成了剑灵。你虽是炼得了九剑灵魂体，但却没有宿体能够装载，没有宿体你就无法进行操控，所以那日在君临城，祝耀和花湘影的尸体被你们带走，也是被你们拿来，充当剑灵魂识的宿体。”

白里宸道：“风宗主，你不解释一下吗？”

风路行道：“谢公子既已猜到，我作解释也是多余的。”

白素清淡声道：“九个，正好。”

谢还灵心下了然，道：“风宗主，容我猜一下，那日在神武台寒鸦殿内出现的九剑灵，就是冷道涯、谈子仙、意千秋、风景野、风凌霜、风轻扬、祝耀、花湘影和慕庭晏等人吧。这些人的修为皆在元婴之上，用这样的肉身，来装载剑灵的魂体正合适，但你发现他们体内死魂怨念深重，一旦放入剑灵魂体，再施咒以邪力催化，极易被宿魂反操控，所以你将这些人的死魂驱离体外，安养在阿凝体内。一则是除去了隐患，二则是即便有人抓住了剑灵，也无法从剑灵身上，探知到剑灵宿体原本己身的魂识。如此也就无人知晓，这些剑灵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啊，风宗主。”

风路行沉默不语，也不抬眸看任何人，眼神冷冷地看着地面，谁也猜不透，他心里边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便现在被众人挟制，身躯仍然维持着一股镇定。

静默片刻，白里宸道：“你和祝耀合作，屠我月中城驻镇仙府，就是在试炼阴玄令邪力。”

风路行的脊骨挺直在剑锋下，如实道：“祝耀当年是谢武心腹，他从谢武身上偷学了不少禁咒邪术，谢武死后，他集齐了阴玄令碎片，想要重铸阴玄令，所以跟我合作，一齐收集九剑灵魂体。”

他又道：“谢公子，当年我以为，你炼出了新的可以操纵剑灵的阴玄令，结果却不是。”

谢还灵明白，他想问什么，道：“你是想问我，剑心咒对吧。”

风路行平视着谢还灵，颔首道：“正是。”

谢还灵和他对视一眼，嘴角微扬，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谢武的阴玄令和九剑灵怎么炼出来的，我的剑心咒，就是怎么炼出来的。不同的是，谢武用的是生魂和大量仙士的修为灵元，我用的是自己的魔心。通过吸纳五大剑灵魂体获得邪力，与此同时，用自己寿命作为交换，与五大剑灵魂体定下契约，以我之身，度化因谢武炼制五大剑灵魂体，而横死的怨灵。”

风路行恍然大悟，声音平静地道：“原来如此，我心为咒，以我之身，度化怨灵。”

谢还灵指着自己身躯，对他道：“你适才说，不会让我这个未知变数存在，但你偷藏了我的身躯，却不分尸销毁，为的便是想从我身上，探寻铸造剑心咒的术法吧。”

风路行双眸冷定，看不出丝毫感情，道：“是。”

谢还灵道：“可惜啊，炼造的咒术，只有虞妃雪知道，而你们，却把她杀了。”

殿内寂静许久，白里宸想了片刻，注视着风路行，开口道：“十年前，神武台一战，受害者无数，你们就只是为了得到剑心咒？”

白里宸语气忧淡，带有几分失望，他脑中还映着冷道涯死的面容，面上俱是伤心痛苦之色，眼前这些事情的真相，让他想了很久，久到整个人有些麻木。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风路行往日那样敬重冷道涯，如今却变得这般铁石心肠，但是现实就是残酷的。冷鹤月站在他身旁，失声痛哭，久久沉浸在自己爹身死的悲痛中。

风路行微偏头，抬起眼眸看着白里宸，道：“姐夫，你就不问我，为何今日要在此布阵吗？”

沉默好半晌，白里宸有些消沉，道：“之前，我一直坚信你对岳父是无异心的，旁人猜测，更是无稽之谈。”

他侧首与风路行对视，道：“可是现在，我真心怀疑，你之前所做的那些事，与我所认识的那个你，全都是假的。”

风路行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冷含淑，心里竟然生出一阵愧疚，神色微动，忽然虚弱地低声，道：“姐夫，我知道，这一切，是我的错。”

谢还灵微微一惊，抬眸打量了白里宸和风路行几眼，出声道：“那个，风路行，你要是真知错，就先把我身上三月咒解了。”

风路行也不搭理谢还灵，语气悔恨地道：“姐夫，我也是万不得已啊，你现在不信我没关系。可今夜我布阵施咒，是要将阿凝体内魂识转移出来，我也是在救她，若非他们逼我，我又岂会走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