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阵施咒，说好听点就是救阿凝，转移体内的死魂，说难听点，就是想将死魂移入阴玄令内，再把另一半邪力，也移入阴玄令，谁知施下的法阵，出了意外。兜着另一半阴玄令邪力不说，也不着急解谢还灵身上三月咒，明显是还存着别的小心思。风路行知道白里宸心里是有惦念以前救命恩情，眼下这种局面，只要他认错，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白里宸听得他认错，神色动容，道：“风宗主，方才我便劝过你收手，你却仍不肯回头，犯下这样的大错，如今你叫我，又有什么用。”

风路行身躯缓缓而动，远离了剑锋，道：“姐夫，今夜之事，是我的过错，可是，他们已经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不反抗，难道要我坐以待毙吗？！”

白里宸怒道：“谁把刀架你脖子上了？若不是你策划炼制九剑灵在先，他们又岂会对你如此！”

话音未落，白素清见白里宸情绪，已然被风路行牵动，提醒道：“兄长，解恶咒。”

闻言，谢还灵突感意外，心中一热，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唉，真是，果然只有白怜会管我死活。”

白里宸冷声道：“你把谢公子身上恶咒撤了。”

风路行摇头道：“姐夫，不是我不想，无衣身上有一半阴玄令的邪力，他现在遭了反噬，如果不先把邪力转移，一旦施术撤咒，无衣身上的反噬，就会反噬到谢公子身上。”

说完，他又道：“姐夫，我所言之词，绝非虚言，否则我也不会再命人，重新布阵施咒，此事关乎无衣性命，非是玩笑。”

谢还灵皱了皱眉，侧首和白素清对望一眼，听风路行说话半真半假，这下连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了。可风路行说的确实也对，那一半邪力若不在白无衣身上，那白无衣的手，也不会被反噬成这样。

风路行又道：“姐夫，如果我说，阿凝被人掳走之事，不是我手下人动的手，你会信吗？”

白里宸道：“那会是谁？”

风路行目光真诚地道：“是略无欢。她大概知道我把尸鬼，还有食血狼藏在了不焚天坑，就从我身边劫走了阿凝，放在了不焚天坑。随后想引诱各大门派，进入不焚天坑，就是为了要将我豢养尸鬼和食血狼的事情，公诸于天下。”

听到这，谢还灵当即了然，知晓此意。

反正尸鬼和食血狼都暴露了，不如利用这次机会，顺水推舟，把所有事情推到谢还灵身上，反正谢还灵手里有阴玄令，无论如何，尸鬼和食血狼现世，他也推脱不了。只可惜，那些尸鬼和食血狼，都被谢还灵和虞期两个人给杀绝了。

白里宸道：“既然是别人谋划的局，那你直接把那些尸兽撤走便是。”

风路行面上懊悔，道：“我也是被逼的。我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含淑又该怎么办？阿凝又该怎么办？她们都是无辜的，姐夫！”

谢还灵微微挑眉，怎么听着这话，都有点熟悉。白里宸看着他，急声道：“你要是自己不犯这些错，别人怎么会要挟你？你做这些事情之前，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风路行摇头道：“是，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白里宸道：“你做的那些事情，那些死去的人，你无法挽回！你！”

风路行道：“姐夫！可他们若是不逼我，我又怎么会去做那些事情！”

谢还灵打断道：“你说有人要将你豢养食血狼和尸鬼之事，公之于众，真的是这样吗？你先用食血狼和尸鬼，故意将众少年围困在不焚天坑，而后又让白无衣召动食血狼和尸鬼，在各大门派界地残害仙门弟子。号称是我驱策的尸兽，在烈火坛召开议谈会，想要让各大门派，齐聚不焚天坑，目的就是让仙盟百族剿灭我。”

步然疑惑地道：“可当时，我们在不焚天坑，并没有见到各大门派人前来啊。”

谢还灵想起了在前往不焚天坑，与白素清躲在客栈内，听到几位仙士的对话，道：“不错，为什么各大门派人，到了魔都，却没有前往不焚天坑呢？那是因为阿凝被略无欢抓走了。阿凝体内藏有几大剑灵宿魂，一旦仙盟百族齐聚不焚天坑，风宗主必定担心，我会召出阿凝体内魂识。所以，又急匆匆地阻止，让仙盟百族禁入不焚天坑，而后派了白无衣来，抢夺阴玄令和阿凝，只可惜失策了啊，阿凝被书姝带下了山。”

白里宸深吸两口气，强压下激动的情绪，神色稍缓，道：“我问你，谢公子所说之事，是否件件属实。”

风路行闭目点了点头道：“是。”

白里宸一下子又怒道：“既如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风路行急忙一把抓住他握剑的手，剑他剑锋按下，道：“姐夫！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谢还灵出声问道：“当初有人潜入不焚天坑，绑走了虞娘子和阿嫣，是不是你派的人？”

风路行不置可否地道：“是我安排无衣，潜入的不焚天坑。”

谢还灵看着他，道：“十年前，赤渊上，祝耀冒充我杀害了风凌霜，若是只为得到剑心咒，你大可拿阿嫣或虞娘子威胁我，可偏偏为什么要将虞娘子杀了。你心里明白，不论她们两个谁出事，我必会要你们血债血偿，或者说，你们当初引发神武台大战，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风路行道：“因为阴玄令，重铸阴玄令，需耗损大量仙士灵元魂识。”

白里宸问道：“当初，风火门大肆捕抓奉天宗余孽，少则数千，多则上万，就算如此，还不够？”

风路行摇了摇头，道：“远远不够，当初谢武为铸阴玄令，屠戮了多少仙门弟子，重铸阴玄令，就得噬取多少仙士魂识。当时素怀容大肆捕杀了不少仙门弟子，但那些魂识，只够重铸半块阴玄令，想要完全重铸，还需更多仙士灵元魂识。”

“祝耀当时正为此事发愁，又恰好在这个关口，书姝发现了祝耀和四大剑灵，将此事告知了风凌霜，导致风凌霜身亡。风景野大怒，扬言要为风凌霜报仇，最后率领仙盟百族围剿谢公子。原虞妃雪是不会死的，谁知在被提去神武台的路上，她放走了君子嫣，风轻扬恼怒就杀了她。”

谢还灵倏忽揪着他衣襟，晦暗又冰凉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曾经和虞妃雪做过多种猜疑，认为风景野是想得到剑心咒，才引发的神武台大战，却从没想过，神武台大战还可能是为了修复阴玄令，需要收集大量仙士的魂识才能复原。

谢还灵木然地看着他，喉间沙哑了声音，道：“复原阴玄令？！你知不知道那些没了的是什么……那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不焚天坑三万仙士的尸骨，埋了四年才收完，你们该死……”

听得这些话，谢还灵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敢相信，虞妃雪、君子嫣、孟花啼、风凌霜等这些人的死，竟是这些人为自己称霸仙盟，而踏在脚底的石头，那些鲜活的生命，都像步曲觞、沈秋辞一样存在过，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因着素怀容探寻剑灵魂体，他们死无全尸，桃花谷日日夜夜回荡着的欢声笑语，是谢还灵这辈子无法逝去的痛，也是他心底的阴霾。

风路行道：“是，犯下这等大错，我是该死……”

白里宸道：“那你的大哥，真是因为含淑的事，你把他杀了？”

风路行怔怔地点头，低声地道：“是，是我杀了他。”

白里宸面色怒然，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那是你的大哥！”

风路行看着白里宸，反驳道：“我为什么要杀他？是！他是我的大哥，可你知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初，我好不容易才与含淑成亲，却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你要我怎么忍？！我要是不杀了他，这事若叫岳父知道了，含淑又该怎么面对她爹？！”

“姐夫，大婚之日，却发生这种事，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就算你此刻拿着刀，把我千刀万剐剐烂我的心，我也感觉不到半分痛！你知道当时含淑有多想不开？你说他是我大哥，可他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是他的弟弟，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要我怎么善待他！这么多年含淑自己都害怕岳父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不把他杀了，届时传了出去，传得满城风雨的时候，想不开的人会是谁！”

风景野这个人的品行，大家都有目共睹，然风景野的爹风敬桑，他的行径比风景野更无耻，这两父子放在一起做比较，真不知是哪个更让人恶恨。

白里宸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被迫无奈杀了风景野，你为什么又要对阿凝下手，她是无辜的！”

风路行低垂着头，恨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究竟是我可怜，还是阿凝可怜！”

谢还灵想起了在不焚天坑的英灵殿内，风晚凝醒来说的话，他道：“你撒谎！你把阿凝魂识，驱离体外，不过是因为，她无意间听见了你和别人的对话。”

白里宸心凉半截，道：“所以，为防泄露，你就给阿凝下邪术，让她永远也醒不来。”

风路行没有否认道：“是，我驱退了她的魂识。”

白里宸神情震惊，整个人身躯恍如被雷劈了一般，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道：“拿她的血躯安养死魂。”

风路行道：“是。”

白里宸又问道：“那我再问你，孟花啼呢？你告诉我，当时你与她说了什么！”

风路行知道那一日，他与白里宸同遇上了孟花啼，若非他与孟花啼私语过，孟花啼绝不会冲去神武台，无论如何，这件事，他都无法狡辩，也狡辩不了。

他道：“孟花啼，的确是我引去神武台的。”

闻言，静静伫立在一旁的步少棠，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猛地朝风路行面上揍了一拳，风路行被他揍得嘴角出血，胸前衣襟猛地被步少棠提了起来，怒声道：“你到底与花啼说了什么？说！你到底说了什么！”

沉默片刻，风路行道：“当时，孟花啼来烈火坛悼唁风凌霜的途中，救了几个奉天宗流亡百姓，在追踪之时，我不过是恰好遇见了她，告诉她风景野在神武台，号令仙盟百族要围剿谢公子之事。”

步少棠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哑声道：“花啼，与你无冤无仇，就算你风火门设计猎杀她，把阿然绑去赤渊，她也没怨恨过风火门半分，你为什么要让她去神武台？！”

风路行神情怅然，怔怔地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母亲被逐出宗门，他们一直都不肯放过我，而孟花啼与他们有杀父之仇，他们却仍对她毕恭毕敬？为什么风景野品行如此恶劣，手里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却没有一人敢拿他问罪，是因为有宗门背景撑腰吗？好，那我今天坐到了这个位置，我有权势有背景了，为什么外面那些人，却个个都来讨伐我！”

风路行情绪颓丧地走了两步，站到白素清身边，背对着众人，道：“我不是不想做个好人，可是做好人活得太受罪了，而且还短命。若是我不杀了风景野，他今日还活着，又有谁敢去拿他问罪？活着没人敢动他，死后却要拿活着的人问罪，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哈哈……”

白里宸敛了敛眉目，叹声道：“你已经把他杀了。”

风路行微侧首，看着白里宸道：“是啊，姐夫，我不杀他，你会处置他吗？不，你不会，你不敢动他，也动不了他。”

白里宸失然地道：“你现在……”

话音未落，倏地一瞬，风路行身形一动，双指死死扼住白素清的喉咙。

风路行神色阴狠，适才疯笑早已被敛得一干二净，冷声道：“都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