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突如其来的反击，打的众人都猝不及防，白无衣眉目得意，反手抓着步然手腕，架在了他的脖子，叫道：“别动！”

局势一下就逆转了，谁能料到，风路行讲了那么一堆话，就是故意在等着大家都放松警惕，出其不意地一招制敌。

白素清若是灵力还在，站在他身后的风路行稍有动作，孤雅剑便会主动出击，偏偏风路行不抓受伤的步少棠，也不抓谢还灵，居然抓了白素清，再怎么他也该顾及白里宸的情面才对。

但是风路行真挟持了白素清。

风路行怎么敢这么做？

白里宸喊道：“素清！”

风路行手指缩得愈发紧，道：“姐夫不必激动，素清不会死，我只是想救无衣。”

谢还灵道：“风路行！你要救白无衣，抓白怜干什么！”

风路行急声道：“我当然得抓他，我不抓他，你怎么会乖乖听话呢？”

谢还灵道：“你以为抓了白怜，我就会听你话。”

风路行坦率且坚定地道：“你当然会，因为他是白素清啊。你今夜要是不来，还可以多活几日，但是你偏偏来了，如今我有别的法子救无衣。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陪我闲聊了那么久，我才能有机会擒住白素清。”

白里宸缓缓地道：“风宗主，你当真无半分悔过之心。”

风路行道：“迫不得已，实属无奈。”

谢还灵道双手捏成拳，道：“风路行，你到底想要什么？”

风路行道：“好说，我要你的魔心。”

白素清一怔，道：“风路行，你不要太过分！”

风路行笑了笑，手间力道加重了几分，沉声道：“什么叫过分？！左右谢公子都是要死的，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步少棠怒骂道：“你他妈的才该死！”

风路行不理睬他，望着谢还灵，道：“谢公子，这魔心，你是挖还是不挖？”

步少棠侧首，冲谢还灵喝叫道：“谢还灵！你要真听他的，头我给你拧下来！”

风路行道：“谢公子，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我已经跟你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我只给你三个数，不是他亡，就是你死！”

谢还灵看着白素清洁面容被掐得胀红，胸口一顿起伏，紧紧握拳道：“……白怜。”

白素清一字一句，艰难地出声道：“谢香尘，不要！”

话音刚落，风路行手指收紧，白素清面色痛苦，他道：“你怎么不听我的呢？！谢公子，再不动手，我可控制不好力度。”

谢还灵抬手怒喝道：“够了！你住手！风路行，你要魔心，我可以给你，但在给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风路行道：“请说。”

谢还灵指着白无衣，道：“他身体遭了邪力反噬，魔心已经撕裂了，你要我的魔心，是不是打算放在他身上。”

风路行坚定地道：“正是，谢公子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白里宸叹了一声，道：“谢公子，三思啊。”

谢还灵看着风路行，心知他这是冲自己来的，正色道：“饶白怜一命，我就把魔心给你！”

闻言，白素清整个人身躯，顿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寒声道：“谢香尘，别、求你了，别动手！”

谢还灵看着白素清，微微一笑，闷声道：“白怜，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白素清正欲开口，只见谢还灵双手快速捏了个手诀，五指势如破竹般，一下子刺破了自己的衣衫，血色瞬即从前胸衣裳晕染开来，胸口的血肉被生生撕开，而后直取魔心，连根拔了出来！

下一刻，谢还灵倒地不起，修长白皙的五指正正抓着一颗黑红心脏，嘴角吐了好几口血。

风路行皱了皱眉头，示意让白无衣上前取走魔心，什么也没说，推了一把白素清，领着白无衣直奔内殿，再次布阵施咒，白里宸欲追进去，但九剑灵把守在外，使得谁也进不得内殿，只好退了回来。

白素清惊愕震痛走到谢还灵旁边，抱起了躺地不起的谢还灵，触手一片冰凉，身上温热在消散，气息微弱至极，连一丝脉搏也无。

他忽然再次感觉到，那种伤心痛苦到了极致，心揪作一团的孤独落寞感，原来再经历一次，心还是会这样痛。他抬手将谢还灵面颊两旁的湿发拨开，一手捧着他的面颊，微微颤抖地摩挲了几下，越看着这张脸，心就越是寒凉。

步然怔怔地盯着谢还灵，喉间几度滚动，试着往谢还灵体内输入灵力，然而，空荡荡的没反应。面对挖心这种程度的伤，别说是白素清，就连白里宸也完全无能为力。

谢还灵惨白的脸色泛着一种毫无生气的青色，寻常人被挖了心，下场必死无疑，再无生还之机，但谢还灵毕竟不能以寻常论之。

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完全靠残存的几丝邪力支撑着，轻轻抬手掩盖住被挖过魔心的地方，哑声道：“白怜。”

白素清指尖沾着血，怔怔地看着他，涩声道：“我在这里。”

谢还灵哭丧着脸，在泪水里冲白素清微扯嘴角，露出一笑，咽着血道：“我操……生挖魔心，原来这么疼。”

步少棠跌坐在谢还灵一旁，搓了把脸，骂他道：“你他妈的脑子有病吧谢还灵！每次都不听我的，现在知道喊痛！”

谢还灵转动着眼珠，抬眸望着步少棠，捂着伤口不叫人瞧见，呜咽地道：“我知道，所以，这次又要麻烦你给我收尸了，我……哥……这次，我又要食言了。”

步少棠喉间哭声压抑，自己爹娘走了，孟花啼走了，现在谢还灵也在他面前没了，真不知道要怎么办，道：“我真想捅死你，你说你，你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个人。”

谢还灵喘着息，哑声道：“你还有阿然呢，我想师父师娘了，我要去找他们，阿嫣也还在等着我呢，你说我怎么就，怎么就这么没用呢？我对不起她。害得她，小小年纪，就叫别人捅了，我真的……真的恨我自己啊。”

步少棠哭得不能自已，道：“臭小子，怎么就这点出息，只知道怪自己。”

谢还灵呼吸越来越急促，抿了抿唇，道：“白怜，我……”

白素清声音喑哑地道：“你要与我说什么？”

谢还灵干涩地抿了抿唇，道：“挖魔心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也别怪自己，是我不好。白怜，对不起，你别，别生气，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不会这样做了。”

白素清颤了颤唇，道：“不必道歉，我没生气。”

谢还灵语气模糊，费力地道：“我啊，是真的想做很多事情，也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来不及了。白怜，快走吧，不要留在这里，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但是不做，又很对不起你。”

白素清双目通红，哽咽地道：“你不必为我做什么。”

谢还灵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白素清的面庞，含混地道：“这……这段时间，总是你挡在我前面，这一次，就当是我护你一次。我……白怜……我是真的……真心地喜欢你，心悦于你。这话我只对你说过，到了今天，若是不说，今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闻言，白素清睁大了眼睛，呼吸凌乱而急促，抚摸着谢还灵面颊，道：“我也是。”

谢还灵没有听清他的回答，耳中只有嗡嗡地震鸣声，喉咙里的声音已经很轻了，呼吸逐渐微弱，他望着白素清，自顾自地道：“你是真的特别好啊……下辈子……别再……别再让我重回了……我真的……真的是累了……我想做草原的马……驰骋在桃花谷……”

他安静地望着白素清，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没有再动了。

白素清眼角的泪，终于止不住了，晶莹的泪花滴落在谢还灵的面颊上，胸前的衣领布料慢慢被泪水湿润浸染。

白素清，哭了。

步然整个人愣住了。

不光是他，就连步少棠，白里宸，冷鹤月全都定住，一动不动地看着白素清。

过了片刻，白素清从怀袖里拿出一只灵袋，白里宸蹲下身，双指捏诀施术，把谢还灵的魂识装入灵袋，以免魂识碎裂消散。

白素清打横抱起谢还灵，像是担心他着凉一般，将人抱到软垫席躺着，然而，人死是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

白素清正欲起身，殿外五个方向忽然炸出一阵前所未有的雷声，恍若毫无光明的黑夜里伫立着五根通天灵柱。

虽然是在殿外，耀眼的光亮却如近在眼前，使得人心头不由自主地撼动，石阶下冠盖云集，人流涌动，像之前每场大围剿一样，只是这次好像更壮阔几分。

殿内众人感觉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大邪力，从五个方向涌了过来，穿过众人涌入内殿，那股邪力直欲将人压扁碾碎，煞气涤荡，这种邪力又非正常的灵力，而是伴随着内殿布施的阵法，被颠倒成了镇煞的五行阵，以致于没有灵力的几人如同置身五面围墙，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煞气势如潮水。

冷鹤月没看明白，头顶那个大阵怎么回事，问道：“里宸，这个法阵是怎么回事？”

白里宸眉峰一凛，低声道：“血尸镇煞，人为催煞，整个困尸阵被人颠倒了。”

冷鹤月站在白里宸身后，惊道：“那底下的血尸，会不会杀上来。”

步少棠道：“难道是有人，故意要破坏风路行施阵。”

白里宸点头道：“先静观其变。”

忽然，殿外冲进来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持着灵剑飞旋而入。

白里宸定睛一看，道：“春儿？”

白陵春一袭白衫被血染得通红，背后跟着漆黑的身影是虞期，白陵春道：“……父亲。”

看见她满身血迹，冷鹤月神色担忧，握住白陵春双肩，仔细察看，道：“春儿，你受伤了？”

白陵春抓着冷鹤月的手，摇头道：“母亲别担心，我没有受伤，是、是杀血尸沾上的血。”

冷鹤月确定她身上完好无损，一点伤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后背，抱了好一阵，道：“好孩子，以后出门，遇上任何危险，一定要告诉母亲和父亲，知不知道。”

看见这一幕，步然一阵肉酸，神色有点难看起来，心底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忍不住瞅了瞅步少棠。步少棠以为他眼皮抽筋，皱了皱眉，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步然急忙把目光转了回来，低着头满是不快，道：“没怎么！”

白里宸看见一群密集的血尸齐齐朝着冲来，问道：“父亲！底下的血尸都往这处冲来，这可怎么办！”

众人神色惶恐，似乎想闪避，然而只退到一角，便很快停住了脚跟。那些冲上来的血尸，并不是朝着他们，奔入的方向是九剑灵，几人从容地看了一瞬，很快又自然而然地上前察看。

这时，冷含淑脸色苍白如灰，双目迷离，悠悠然地醒过来，勉强睁开眼，就看到了冷鹤月和白里宸，当即一声惨叫，哭了出来。

冷鹤月回过头，上前抱着冷含淑，道：“含淑。”

九剑灵犹如一座座铁塔一般，挡在内殿施阵的殿门前，拦住了所有的血尸。血尸碎肢正正地落在门口，身上能看到阴郁死沉的邪气，竟然有人用阵法，催化了所有血尸身上的邪气！

突然，风路行和白无衣被一个剑灵，从内殿一剑掀飞了出来，风路行重重撞到一只木桌上，手中的灵剑也脱落手中，整个人当场喷出一口鲜血。守在殿内的几名弟子，也被这股强劲的力道余波震及，趴地不起。

一道黑色身影旋身，从内殿飞跃出来，稳步落在大殿之中。

这个剑灵，虽看不清是何样貌，但凭那一道高大魁梧，坚硬无比的身形，就能分辨出是个男子。

手里握着的死灵剑，另一只手里，则握着一只无头羽箭，走到了冷含淑身前，把手里的无头羽箭递给她。

风路行看着这道身影，脸上的表现，比方才发现阵法被人动了手脚，还扭曲万分！

冷含淑怔怔地站起身，出声喊道：“爹。”

白里宸试探性地道：“……岳父。”

风路行双目瞠圆，脸色发黑地道：“岳父？”

大殿内众人脸色齐变，冷鹤月扶着冷含淑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对着这个剑灵叫了爹，听得风路行出声喊人，白里宸有些微怔，神色极其复杂地看向风路行。

风路行看着那个魁伟高大的剑灵身影，神情惶恐至极，整个人连爬带滚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位岳父的身上的邪气，太过强大了，使得风路行感觉，下一刻就会被他斩灭。

他惶惶不安地摇着头，手里抓着阴玄令试图施术操纵九剑灵，然九剑灵就跟失控了一般，根本不听他的命令。

那头白无衣一手抽出的蓝笛，正欲催送嘴边，谁知，下一刻步少棠挥出紫青剑，挑剑一削。白无衣手臂嗤嗤两声，顿时传来一阵疼痛，侧眼望去，他右手整只手臂被挑断，削落的手里还抓着那只待吹响的蓝笛。

白无衣霎时惨叫几声，另一只血肉模糊的双手，颤抖抓着鲜血横流的肩膀，他另一只手臂反噬成这样，跟没有无什区别，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嘴里止不住地发出惨叫声。

风路行爬起身赶忙去扶他，然而，刚起身连站都站不稳，就又跌回地上。白里宸目光微动，似乎想要去把他扶起来，然而终是没动手。

这边，步少棠还欲在上，白素清从白陵春那里得了些灵力，手持清亮的长剑，剑锋挑开了白无衣的胸膛衣襟，只见他胸口的三月咒反噬痕，已经完全消失的一点痕迹也没有，心知白无衣这是撤咒了。

步少棠还欲再刺向白无衣，白素清伸手拦住步少棠，画了一道定身符咒，将白无衣僵硬地定在原地，道：“等等，此人有用，不可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