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松游跟着凌雁秋入了大殿，看着几名宗主给九剑灵施着驱魔咒术，低垂着头看了半晌，转头间，忽然看到地上一样东西，定了一定。
谢还灵看着他颓丧的神情，只见他拾起了那只折断成两截的无头羽箭，是冷道涯的那只。
冷松游面色沉沉望了许久，悠悠地放进怀里。
凌雁秋帮着几位宗主施术，见殿内阴煞怨气已散，就退出了石殿，他刚想询问白素清，是不是他挖了白无衣的心，给了谢还灵，不然这个白无衣怎么会死成这副模样。
想着把他抓回云间香雪海认罪领罚，实在不行就关梨花居，禁了他的足，谁知，一眨眼，人就跑没影了，问冷鹤月道：“素清跑哪里去了？”
冷鹤月指着石阶下两道身影，凌雁秋抬眸而望，远远见着白素清与谢还灵背影，白陵春走到凌雁秋身旁，道：“祖母，我们是要回云间香雪海了吗？”
凌雁秋在石殿门口站了许半晌，须臾，从袖间拿出一枚木槿玉佩，是虞妃雪磨合的那一枚，她把玉佩递给冷鹤月，看着白陵春，连叹了几口气。
冷鹤月伸手接过玉佩，仔细摩挲一阵，道：“母亲，这是……”
凌雁秋望着谢还灵的背影，良久后，道：“去吧，春儿长大了，有些事情，总该是要知道的。”
白陵春一脸茫然，道：“祖母，什么事情？”
冷鹤月笑了笑，摸着白陵春后背，轻声道：“母亲说的是，这事总不能瞒他一辈子。”
凌雁秋转身长叹，不再看谢还灵和白素清，道：“你赶紧去追他们脚跟吧，别忘了让素清回家！”
一语末了，凌雁秋刚想开口，叫白里宸带领诛邪宗弟子回云间香雪海，谁知一回头，就见白里宸还在神游天外，狠狠地叹了几口气，气得脑门铁青，也不管他了，自己先走一步。
白知仪不解，道：“哎祖母，我们不等二叔了吗？二叔和谢前辈还没回来呢。”
阴霾散去，天色渐明。
白素清和虞期、书姝三人站在城门口，静静望着树下的三人，沉默片刻，冷鹤月先开口，道：“谢公子。”
谢还灵道：“白夫人找我，是有何要事相告？”
顿了顿，冷鹤月与白陵春先是行了一礼，谢还灵受宠若惊，连忙伸手阻止，道：“白夫人，这是为何？”
冷鹤月柔笑道：“谢公子，谢谢你。”
谢还灵看着她，茫然道：“啊？谢我什么？”
白陵春转身走了几步，拾起地上一根细长树枝，定了一定，忽然脚下一滑，拨出弧度，木枝抬于胸前，旋身划出一个光圈，在平平刺出，带着一丝微风，掠过谢还灵的面颊。
谢还灵凝望着她，沉沉想了半晌也没看懂，问道：“陵春，这是什么？”
白陵春答道：“这是阿嫣生平所学第一招剑法，谢前辈所传，清风徐来。”
谢还灵身子微颤，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搓了搓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颤声地道：“清风徐来，你怎么知道的？不对，你不是姓白吗？白陵春，白嫣……”
他喃喃自语地道：“白嫣……君子嫣？阿嫣？”
白陵春眼角啜着泪花，重重点头，声音呜咽地道：“谢前辈，我……我是阿嫣啊。”
谢还灵双目通红，反应有些迟钝，懵然道：“阿嫣……你是阿嫣？阿嫣不是在神武台，被……”
他猛地抬头，看着冷鹤月，道：“阿嫣没死？她当年一个人逃了出来……”
冷鹤月轻轻点头，道：“那一日，虞公子救了从鹰巢寮逃出来的阿嫣，在半路上，我见阿嫣冲撞了邪祟，身上受了伤，就把阿嫣带回了云间香雪海。”
她望着谢还灵道：“谢公子，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谢谢你把春儿照顾得这么好。”
霎时，谢还灵瞬时明白了那日在梨花居，冷鹤月莫名对他说的那句谢谢，是什么意思，他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嘴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白陵春也好久说不出话，上前一把抱住谢还灵，紧紧地抱着他，谢还灵喉间几度滑动，难以自抑地拍了拍白陵春后背。
过了好半晌，他深吸了几口气，声音闷闷地，道：“阿嫣……你还活着，没事、没事便好。”
白陵春道：“我没事，只是很想你，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还灵声音发颤道：“还是那么爱哭鼻子，我们阿嫣……怎么长这么大了！”
说完，白陵春松开了他，抬手给谢还灵抹着眼泪，谢还灵笑了笑，自己抬手擦掉了。冷鹤月抬手放在白陵春肩膀上，轻声道：“谢公子，若是没有你，陵春也不能安然长这么大。”
谢还灵泪中带笑，道：“好，能见着她长大，比什么都好！”
白陵春却道：“过去的事情我都记起来了，我还记得虞婆婆，夜宴双花，就是虞婆婆讲给我听的。我还记得你教导我，有些东西要从小开始学起，啊对了，还教我怎么拿剑净面……”
谢还灵立即抬手，想要堵住她嘴，道：“你说的都什么啊！那时候你还小，剑都提不起来，你这孩子，净胡说。”
白陵春喜笑颜开，乐笑几声，忍不住又抱住了谢还灵，道：“以前的事情我没忘，你也没忘。”
谢还灵微微一怔，把手放在她发顶，拍了拍道：“阿嫣，多大人了，还要抱。”
这时，虞期和书姝朝他走了过来，先是对冷鹤月和谢还灵行了一礼，而后，虞期开口道：“公子，我和书姝要走了。”
谢还灵道：“走？你们要去哪？”
虞期道：“我和书姝已经商量过了，我们先去君临城祭拜虞娘子，再去我娘的坟墓上看看，之后和书姝建个房子，住下来。”
谢还灵道：“那我与你们一起走。”
书姝却道：“阿灵，不用了。”
谢还灵微微一怔，道：“你们不想和我一起住吗？”
书姝道：“阿灵，你就和白二公子一起住吧。”
谢还灵还要说话，虞期却先开口，道：“是啊，公子，我们建好了之后，会告诉你的，你想我们了，可以来和我们一起住。”
谢还灵又道：“那你们做完这些呢？”
虞期道：“只要有个家，做什么都好，日子还长，可以慢慢想。”
静默须臾，谢还灵没再劝，只是突然有点失落，道：“……也好，你们要多保重。”
几人行了一礼，虞期和书姝便离开了。谢还灵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心底的伤感涌了上来。
这么多年来，他跟虞期也算是出生入死过多次的好兄弟，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决定，有想做的事情，想照顾的人，以及书姝能有个归宿，有个落脚的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谢还灵喜极而泣，笑了笑，发自内心地为他们而感到高兴。忽然，冷鹤月拍了拍白陵春肩膀，道：“春儿，你先去与素清说说话。”
白陵春了然，心知自己母亲是有要跟谢还灵说，很懂事地走去了白素清身边。谢还灵先开口道：“对了，白夫人，白怜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冷鹤月点头道：“是。”
谢还灵愕然道：“那他怎么不告诉我？”
冷鹤月看了一眼白素清，柔声道：“想来，素清是想让我们亲自告知谢公子吧。”
谢还灵想了想，确实，白陵春是白里宸和冷鹤月的孩子，如果白素清替他们说了，于情于理都不合。
谢还灵脑光一闪，问道：“白夫人，我听闻，你很喜欢下棋，以前时常与风凌霜对弈，想来你们二人交情颇深。”
冷鹤月微微一怔，道：“凌霜确实是我闺中密友，偶尔闲来无事，下棋解解闷罢了。”
谢还灵直接开门见山道：“神武台寒鸦殿那晚，有个蒙面黑衣女子，给了她一串玲珑，这串金玉玲珑一摇，风凌霜就有反应，我猜，那串玲珑是风凌霜，送给你的礼物吧？这个人，可是你？”
冷鹤月怔了一会，随即，脚步轻盈走了起来，从容地道：“谢公子了猜不错，是我。”
果不其然，谢还灵道：“白夫人，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救我？”
冷鹤月正色道：“报恩，你救了陵春，我救了你，就当我还你的。”
谢还灵愣了愣，道：“……你用不着还我，如果当时没有陵春，我早就撑不下去，死在不焚天坑了。”
静默半晌，他又问道：“敢问白夫人，可知当初官无绮，为何要偷盗法宝，烧毁风火门祠堂？”
冷鹤月稍移了步，想了片刻，平静地开口道：“盗取法宝，烧毁祠堂，非是他所为。”
谢还灵问道：“难道另有其人，白夫人可知，此人是谁？”
冷鹤月转过身，侧眸与他对视，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