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笑声顺着耳机的电波传进元楚的耳朵深处，像是一段极短但有用的ASMR，元楚的半边身体都有点麻。

听他半天不出声，621问道：“主人您身体好些了吗？”

元楚头埋在被窝里，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到，又“嗯”了一声。

“记得按时吃药。粥在厨房里热着，煎锅里还有一颗太阳蛋。”

元楚又“嗯”一声。

“不喜欢吗？”621听他的语气，“你现在还在生着病，最好吃一些清淡的。”

耳机里传来不情不愿的“知道了”。

621想象了一下他的表情，脸上不自觉的挂上笑。

“唉唉你看啊，”华图小声说，“楚楚真的不对劲。”

宫粉透过厚厚的酒瓶底眼镜眯起眼睛：“确实不对劲。”

华图：“老是一个人傻笑。”

宫粉：“也不叹气了。”

华图：“还穿得人模狗样了”

宫粉：“甚至还会反击陈小眼了！”

华图/宫粉对视一眼：“楚楚不会中彩票了吧？！”

华图向宫粉打了个手势，两人站在“元楚”两侧形成左右夹击之势。

“有什么事吗？”621礼貌的问。

华图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艰难地弯下腰，小声问：“告诉哥一句实话，你是中彩票了还是被富婆包养了？”

宫粉推推眼镜，小声补充：“sugar daddy也不是不可以。”

621真的不懂，621迷惑的眨眼。

“跟哥们还藏着掖着？”华图揽着621的肩膀，屁股一拱，成功抢占了大半个椅子，“看啊，老宫，果然钱能治愈一切，看我们楚楚的眼睛，布灵布灵，一点都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痕迹。”

621偷偷问元楚：“这个时候你一般怎么回复？”

元楚冷静的说：“猛击他的肚子。”

621：“啊？这不好吧。”

宫粉的眼睛反射着柯南般洞察一切的光辉：“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嗯，果然有问题。”

华图还揽着自己咕涌，621一边往外挪了挪，大半身体的中心都落在扎的马步上，一边伸手，在华图把卫衣撑的圆滚滚的肚子上捏了捏。

华图“噌——”地站起来，双手护胸，感觉不对又双手抱肚：“楚楚你干什么！”

621回想一下手感，很是一般，没有昨天塞药时的十分之一。他好奇的问：“这就是啤酒肚吗？”

华图更加悲愤：“楚楚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陈小眼的那是啤酒肚，我这是过劳肥！没有一碗加班饭是无辜的！”621看着华图圆滚滚又萎靡的脸，再看看宫粉浮肿又黯淡的黑眼圈，似懂非懂。

元楚已经挪下楼，在热621留给他的米粥：“不用鸟他。”

621：“可是能够更多的了解主人。”

元楚又咳嗽了。

华图开始忆往昔迎风垂泪：“四年前我和楚楚一起过五关斩六将校招进来时，多么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啊，京大校草哎，直接拉高整个园区颜值水平线的好么！”

宫粉毫不留情的打断：“只有楚楚是京大校草，你不要浑水摸鱼。”

“我是隔壁X大一颗芦荟，行了吧。”华图继续吟唱，“当初进来的时候，谁没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豪情壮志？现在呢，我们楚楚除了还剩20岁的脸，就是40岁的朝气、60岁的心理、80岁的身体！没完没了的画图、例会、饭局，一稿二稿，三稿四稿，改完十来稿，还是第一稿！你说这想不想死？”

621想了想他们的群聊名称：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最后一稿。认真的点点头。

“你说改稿能改出什么玩意来，那我也认了。他陈小眼懂个屁啊，他黄世仁懂个屁啊，一个拍马屁专业户，一个揽活甩锅压榨专业户，改来改去又意义吗？我们的工作有意义吗？行，你要是告诉我画图狗就是这样的，该我也认了，可是钱呢？月入两千八，拿命往里搭。”

宫粉幽幽的说：“你辛苦，我辛苦。老板明天买别墅。”

华图也来跟上：“你摸鱼，我摸鱼。老板宝马变青桔。”

两个人万念俱灰，回去摸鱼去了。

元楚一边喝粥一边叹气：“每天都骂，每天还是被压榨。”

621手指不停，显示屏上PPT开出了花。“虽然我这样问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是，主人您考虑过换工作吗？”

元楚苦笑一声：“换什么？就我这个专业，换去工地打灰吗？整个行业都是这样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挪窝能挪去哪里。”

621：“我明白了。主人，以后有我在，主人不会再辛苦了。”

元楚一口粥还没下肚，鼻子先酸了。

元楚孑然一身28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有我在”。

好吧，这也不算是一个明确的“人”。

这个AI怎么比人还像人。

怪让人难受的。

元楚喝完了粥，又皱着脸把煎蛋吃掉。这个AI的厨艺真不错，蛋煎得底边焦黄，中间还是流心，只撒了细细的盐花，比食堂和外卖的预制假荷包蛋好吃太多了。

上午十一点了啊，元楚看了一眼挂钟，还有一个小时，621是不是要吃午饭了。

621没感觉到饿，他正在对照设计方案马不停蹄做PPT，顺带再过一遍方案，避免出现上午那种陈均想置主人于死地的错误。优化、完善后，621甚至还翻出来元楚之前的汇报PPT，参照他之前的风格设计动画和美术。看着看着他唇角又微微勾起，能看出来元楚的审美很好，部分PPT做的能拿出去当优秀模板的那种；但是也有的明显是就是鬼画符，621看了一眼文件名：“我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稿”。

哎，主人真的好辛苦啊。

保存，打印，加上传网盘。

弄好之后，时间刚好到十二点。华图一秒都不想多干，拉着“元楚”要去食堂干饭。“元楚”摇摇头，说中午有事。

华图震惊：“你不会真被包了吧？”

621没有被包，621只想先去超市买菜。

元楚的冰箱里只有各种速冻加宅男女神老干妈，这样下去不行。常备的米面蔬菜买一点，621想着他的身体状况，肉蛋奶都拎了半打，路过厨具区的时候，甚至还买了个炖汤砂锅。

元楚缩在沙发上，正在纠结是点外卖还是煮饺子还是睡过去算了的时候，621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元楚：“？？？你干什么？”

621挽起袖子：“做午饭，主人。”

元楚：“？？？”

“你等一下，”他从沙发上跳下来，“我、我不用你做饭……”

621微微歪头：“可是我要照顾主人。”

元楚语噎。

“主人的身体状况要好好养。我看过您的体检报告，神经衰弱、肺部结节、胃炎和肩颈劳损，多项指征数据都不像一个标准的年轻人。这是严重的亚健康状态，如果不趁早休养好，以后会发展成重病的。”

元楚的手缩回去。

以后……

他向来过一天算一天，从来都没想过以后。

被遗弃在福利院里慢慢长大的孩子，谈以后都有点奢侈，显得不知好歹。

之前院里的老院长问他以后想要干什么，他也就是说考个好大学有份好工作。

好像人生就停在找到工作这个节点，之后一片空白。

现在这个AI在和他说以后。

以后啊，多么遥不可及的词汇。

元楚想，突然愣住。

621回头：“嗯？”

元楚沉默了三秒，问道：“你用什么付的钱。”

621：“您的支付宝，主人。”

元楚：“……”

他艰难的问：“像是你们出场的时候，就没有一些自带的第一桶金什么的？”

621：“那些需要雇主额外购买。”

元楚：“………………”

以后这个词现在也不遥远了。

比如说以后每个月的花呗账单，每个月的信用卡账单，每个月的房贷信用贷……

还有确定收货的第二笔尾款！！

20万！！！

元楚恶狠狠的瞪向621。621拿着菜刀的手一顿，贴心的问：“主人，您是需要刀吗？”

总之，当天中午，元楚一边喝着621做的姜撞奶，听着砂锅里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一边扒拉自己身上仅有的存款——或者说债务更为合适。

621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也不敢问。

“621。”两天来，元楚第一次喊他代号，他看着621和他一样的脸，确实，单纯又无辜，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天使：“要不你去研究研究下……”

“主人。”621的瞳孔突然闪过一丝无机质的冰蓝光芒，稍纵即逝，他垂眸颔首，一整个危襟正坐的大动作。

元楚：“？”

621：“请您吩咐。”

元楚：“？？？”

“所以说，喊你的代号，相当于直接下令？”两分钟后，元楚终于捋顺了。

621点头：“绝对指令。这是您作为主人的特权。”

“那要是叫你杀人放火，你也不会拒绝？”

621：“设定里遵纪守法的优先级高于主人的命令，但是，”他歪了歪头，“如果主人强烈要求，应该也不是不能突破……”

元楚：“打住打住，我可没这个意思。”

吓死他了，刚刚差点就让他去研究研究出卖美色捞外快的事。这要是直接答应了那还得了，眼睁睁看着他用自己的身份登上扫黄打非头版头条吗？

如果下海不行，能不能去酒吧驻唱啊？可惜是以他为原型，28岁的年龄大了点，不然直接送去出道成为idol吧？

“你会唱跳rap吗？”元楚问。

621迷茫：“主人您会吗？”您会我就会。

元楚躺平：“我只会画图。”

元楚的脖子很好看，此时头仰在沙发上，从下颌线到喉结再到锁骨，连成了形状优美的一条曲线。大而深的锁骨把格子睡衣的领口高高撑开，露出里面一线白皙的胸膛。

621想起来，好像有些idol，靠脸也是可以出道的。

下一秒，这张好看的脸开始龇牙咧嘴：“啊……等下……我脖子好像扭了……”

别说唱跳rap打篮球了，元楚现在浑身生锈，多动一会都脖子落枕腿抽筋。621小心地扶正他，肩膀捏捏再脖子捏捏。621的手劲拿捏的很好，一点一点揉开元楚板结的经络，舒服得他浑身发热。

唔，不能牺牲色相的话，做点正经服务业也不是不行。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欸？你是不是要上班去了？”

621一看时间，13:40，确实，现在出门堪堪够上打卡。

“那主人您好好休息，鸡汤还有半个小时就好。时蔬汤在锅里，想喝的时候记得加热。”

“等下，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没事，公司有大饼。”

“哈哈哈哈哈哈哈……”元楚大笑，621走到门口了还是飞奔回来，给他身上裹好毯子再走。

元楚缩在毯子里，笑完了心跳有点快。

下午，621依旧在工位上忙忙碌碌，黄世仁过来看了一眼，嗯，确实是在兢兢业业的画图没有摸鱼。只有621自己知道，他在搜索副业赚钱方法。

虽然互联网上关于带你赚钱的讯息99.99%都是杀猪盘骗子，但是621又不是肥猪，621穷得叮当响。他只有一个金手指，就是自己自带的知识库和大数据查询系统，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敏锐地捕捉能够为他所用的数据。

17:55，王达不知道在哪个办公室把茶杯里的茶喝完了，又晃了回来，像游戏里发布任务的NPC一样重复道：“晚上记得把预可研方案发群里，明天碰头会上要汇报。”然后放下茶杯准备穿外套。

621点头。然后和他一起穿外套。

王达大惊：“你干什么？”

621的袖子刚刚穿了一半，看了看他又看看自己：“您干什么我干什么。”

“你！”我他妈下班你能跟着一起下班吗？

621整理好风衣的衣领，纯良一笑：“向您学习。”

秒针迈过最后一格，18:00刚到，行政部、项目部、市场部的同事纷纷睁大双眼，看着这位项目二组被压榨最惨的小帅哥步履如风，潇洒刷卡，下班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621：多上一秒算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