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时间点，上水云锦小区，元楚裹着毯子在书房里忙碌，桌子上放着半碗鸡汤。鸡汤已经凉透了，上面凝着薄薄一层脂花。大门指纹锁的声音传来，元楚吓一跳，震惊地趴在栏杆上往下望，真的是621回来了。

元楚再看看落地窗外的太阳，太阳还在啊，没有从东边落下去啊。

他艰难地问：“你又旷工了？”

“没有啊，我待到18点整的。”621从善如流地换鞋系围裙，走到厨房揭开锅盖一看：“主人您中午没有吃吗？”

“啊这……不是，这不重要！”元楚蹬蹬蹬下楼，震得脑壳疼也管不了，直接从621的衣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果然微信小群都炸了——

【华图一定上岸：卧槽楚楚你真牛皮大发了！】

【宫粉必定跑路：楚楚你真跑路了？？】

【华图一定上岸：@元楚不是社畜，快回钉钉消息，陈小眼要炸了】

【宫粉必定跑路：[图片]看，陈小眼正在无能狂怒中】

【宫粉必定跑路：[图片]陈小眼刚刚要砸掉你电脑，但是他忍住了】

【华图一定上岸：这场面就不用现场直播了喂！！】

……

621看群里抓狂的两人，有点莫名其妙，点进去回复：

【元楚不是社畜：我正常到点打卡下班的啊】

【华图一定上岸：……】

【宫粉必定跑路：……………………】

【华图一定上岸：你是何人？】

【宫粉必定跑路：把真正的楚楚交出来！】

元楚头皮一阵发麻，抢回手机又看了一眼钉钉群，陈小眼歇斯底里地喊今晚要是交不出预可研方案就给老子收拾包袱滚蛋。

群里组长和华图、宫粉噤若寒蝉，元楚觉得自己天灵盖也快要凉了。

621担忧地望着他。

元楚脸色惨白，“温和”一笑：“如果我真的被开了，你就只能回炉重造了。”

621：“不会的。”他拿回手机，快速地回复几个字，又还给他。“好了。”

好什么好……元楚都快抓狂了，低头一看：【项目二组元楚：现在是18:20，还没到晚上。】

元楚：“？？？”

突然！陈均来电。

元楚吓得手机一甩，整个人快撅过去了。

“主人！”621一手揽着他一手长臂一伸，挽救了可能是家中最贵移动资产的手机。元楚手软脚软大喘气，靠在621身上看着他按下了接听键——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明天你就给我收拾包袱滚蛋！！】

陈小眼的骂声从听筒传来，621感觉到怀里的元楚应激性的浑身紧绷，连温度也下降了两分。抬手轻轻拍拍他肩膀，大眼睛看着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脸——主人请相信我。

元楚胸口剧烈起伏，紧紧抓着621的衣服，就像溺水的人抓着一块浮木。

621轻轻一笑，拿着手机的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开口——

“部长，您如果执意想我滚蛋，请打报告到高设院总院人事部，我四年前是高设院总院人事部校招进来，时任姜总院长签的合同，请您履行手续逐级上报。另外，您这是属于违反劳务合同并且没有提前一月通知，请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第四十七条，支付我2N赔偿金。这里需要提醒您一下，2N的赔偿金是应发工资，包含奖金、津贴和补贴等货币性收入。人事部会不会批您的报告我不清楚，但您执意想要我混蛋的话，您就先把2N赔偿金付我吧？”

。

鸦雀无声。

作为普通中年油腻男人，陈小眼的听筒声音很大，此时不需要开免提，整个项目部也能听见“元楚”慢条斯理却根本容不进别人插嘴的声音。

华图饱满的脸蛋子上都是冷汗，宫粉吞了口口水，在小群里疯狂输入：【楚楚你疯了，我们2N也没多少钱的！】

“确实，像我这种才工作4年的人，即使2N赔偿也没有多少钱。这还是拜您每次在项目结算时的‘多加照顾’。”621继续说，“区区十几万，小钱而已。部长您不会舍不得吧？”

陈均脸色通红，握着手机的手指指尖发白。

“不过和十几万相比，手头这个快速路项目的违约金才是大头。预可研方案确实出来了。您说晚上发，那我严格按照你的意思，晚上再发。”621看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晚上到了。本来我应该在这时候发材料的。既然您让我滚蛋，那您明天拿着白板汇报吧。”说完621就把电话挂了。

陈均：“……”

华图/宫粉：“…………”

元楚：“………………”

621随手丢掉手机，眼帘微垂，虽然刚刚的对话全程敬语，但元楚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丝好像是上位者蔑视的情绪。他艰难的喘着气，腿都站不稳，整个人万念俱灰。“不然你还是把我给回炉重造了吧……”

“主人。”621抱住元楚逐渐下滑的身体，先把他抱回到沙发上。元楚手脚冰凉，还在发抖。621握着元楚的手，来来回回的搓热。“主人还在养病，不要管这些了。”

元楚呆若一尊雕像，气若游丝的说：“我要是不管……明天就要睡大街了……”

“不会的。”621笑了笑，“主人请相信我——准确的说是，主人请相信你自己。”

元楚疑惑地看着他。

621平平静静的和他对视，可以在元楚深潭一般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模样，现在这汪深潭有了一丝涟漪，啊，主人不会快要吓哭了吧？

“哄主人”的指令一来，621当即伸出手，把元楚抱进怀里，一只手轻抚后脑，一只手温柔的拍他后背。“没事的，不怕了啊。”

元楚浑身的激灵比刚刚陈小眼隔空骂他还要剧烈：“你、你放开……”

他越挣扎621抱得越紧，一个病号哪里杠得过一个满级的AI，甚至越挣扎，画面就越加不忍直视。

621牢牢抱住他，在他耳边温声说：“主人，放轻松。听我说，他们不敢开了你的。”

元楚刚要准备捶他脑袋，闻言停下动作。621赶紧解释：“主人一直觉得是自己离不开这份工作，但是其实，是这份工作离不开主人。他们整天打压主人的自信，就是想把您的自我感觉压到最低，他们好肆无忌惮的剥削您的剩余价值。”

元楚愣了，怎么AI还会懂资本论啊？

621继续轻拍他的背，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松弛了些许，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下巴枕在元楚的肩膀上，有点硌，于是挪到了他的颈窝里，用气声小声问：“主人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

元楚微一瑟缩，成功被他带跑：“……什么赌？”

621扫了一眼沙发上的手机，“赌待会陈……”他想不带感情客观公正的说陈部长，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改成了元楚他们的说法，“陈小眼会打电话来服软道歉，请您回去。”

餐桌上清亮的鸡汤重新冒出诱人的香味。621快速搅好面糊，在中午元楚没动的鲜蔬汤里一倒，搅拌几圈，沸腾关火，撒上虾皮和小葱。微波炉里“叮”的一声，水蒸蛋吹弹可破。才十分钟，621就摆好碗筷，解下围裙。“主人，来吃饭吧。”

元楚还缩在沙发上发呆。621当他还没有力气走路，过去又要把人抱起来。

“你别动我，”元楚吓一跳，“我自己会走。”

“好的。”621也坚持，然后低头帮元楚穿拖鞋。大而薄的温热手掌握住元楚脚踝时，带来的酥麻颤栗不比拥抱时来的少。

“……够了。”元楚自己艰难地往餐桌挪，走一步看一眼手机。

621笑：“不会这么快的。”

元楚望着他。

621：“他总要和所长说一会我的坏话，再做一会心理建设吧？不用等他，我们吃饭。”

621的厨艺很好，即使现在元楚满脑子都是陈小眼，也不得不说他的蔬菜疙瘩汤和水蒸蛋堪称一绝，清香味美，暖洋洋的落到胃里浑身舒坦。元楚觉得经过晚上这一折腾，连鼻子都不怎么塞了，感冒应该能好。

621好像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又给他舀了半碗鸡汤：“主人感觉舒服了是好事，但是最好还是按照医嘱认真吃药。这个天气，很容易着凉复发的。”

居然还要一个AI提醒自己，元楚心想我感冒的经验比你这个电子人类可多太多了，每年换季时节他总要大病一两场，往常都是磕一两颗药片压下去，实在不行请两个小时的假去挂个水，哪有今年这么娇弱呢。

元楚喝着汤，又觉得鼻子有点酸。

吃完饭洗好碗，621监督着元楚吃药吃水果，怕元楚胡思乱想，甚至打开新闻联播给他看。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社畜第一次看外面真正的“社会”，大家的生活都欣欣向荣，可有生命力了。

元楚争取不去想陈小眼，就去想别的。他侧头看陪他一起看电视的621，刚刚他也吃饭了，还在元楚的要求下也喝了一碗鸡汤。此时电视屏幕的光亮在他安静的脸上调皮的跳动。

真的好像人啊，他想。

“嗯？怎么了？主人。”621侧过脸问他。

元楚鼻音瓮瓮的说：“任何一个普通人类，如果家里突然出现了和他长得一样的“人”，根据恐怖谷效应，应该都会觉得害怕的吧？”

621一笑：“那主人您害怕吗？”

元楚摇摇头。

621有节奏地敲了敲耳骨钉，弹出了一个透明显示屏，给元楚看恐怖谷的定义——由于仿生人与人类在外表、动作上相似，所以人类亦会对仿生人产生正面的情感；而当仿生人与人类的相似程度达到一个特定程度的时候，人类对他们的反应便会突然变得极其负面和反感，哪怕仿生人与人类只有一点点的差别，都会显得非常显眼刺目，从而整个仿生人有非常僵硬恐怖的感觉，犹如面对行尸走肉；当仿生人和人类的相似度继续上升，相当于普通人之间的相似度的时候，人类对他们的情感反应会再度回到正面，产生人类与人类之间的移情作用。

621：“主人您看，根据解释，因为我和您过高的相似度，所以不会有恐惧的感觉。”

元楚看着他：“你实在太像人了。”

621笑：“因为我像主人。”

不，不是的。

621就是621。

元楚觉得自己和621一点都不一样。

——比如现在，陈小眼的电话终于来了，他一秒吓得掉色，而621冷静地调低电视的音量，等铃声响满20秒，才慢悠悠接通，“陈部长。”621故意装得懒洋洋，“是已经准备好赔偿金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秒钟，听得出来陈小眼在深呼吸，621也不着急。终于，陈小眼开口了：“刚刚下午是我不对，有个一直跟进的项目出了点茬子，心情不好。你不要计较。”

621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电话那头有小声的争执声，621佯做震惊道：“您不会在所长办公室吧？”

“没、没有……”

“我以为您真去找所长写辞退请示了呢。”621说，“那样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陈均：“……”

621：“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陈均：“诶诶不是，你……”他又深呼吸一把，“你明天照常来上班啊。”

621：“哦？为什么啊？”

“你他娘的别……”陈小眼骂到一半电话被按住了，元楚和621只听见里面堪称猴王争霸赛的隐约肢体语言。半晌，陈小眼沉声说，“你明天正常上班，从这个快速路项目开始，每单绩效上涨40%。”

元楚眼睛都睁大了。

621不动如山：“上涨一倍。”

“你！”

“那我挂了。”

“……行！”

作者有话要说：AI整顿职场阶段性成果之一：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