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621跌跌撞撞跑出桥下平滩的时候，三个保镖都已经趴在了地上。高天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豺狼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还在摇晃的芦苇花。

621并不是没有挂彩，他的肚子和后背都被打伤，右手肱骨隐隐作痛，应该有点骨裂，就是不知道到底是陶瓷骨裂还是合金骨裂。但是全身最疼的还是鞭打在每个神经末梢的电击惩罚。脑袋里轰鸣到快要爆炸的ERROR终于慢慢消停下来，他看着渐渐变沉的夕阳，原来AI不听话的时候是会这样。

主人，AI变得不是好AI了。

你还会喜欢我吗？

还会要我吗？

621缓慢走进他来时的地铁口，里面是已经亮起的灯光和正常工作的安保人员。他靠在入口的墙边，回收在引桥边盘旋的无人机。外包装还丢在平滩那里，回是肯定不会回去了，在刚刚跑出来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告诉他，那里好像还有人。

621叹口气，还是自己赔一个吧。

他点开手机，这一轻微的动作疼到手臂发抖。微信界面多了一个2的红点。

【湛州第一咸鱼：不要学别人油嘴滑舌[怒]】

【湛州第一咸鱼：我马上出门啦，给你做好了晚饭在厨房里，热一下就可以。瑜伽垫我已经收回来了，晚上大概九点过点就回家。你想喝什么？要不要给你带奶茶？】

我想陪在你身边。

621在心里说。

然后他突然发现，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可以对主人自觉说出“你”了。

不用再克服bug，是自由的、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他突然笑了，笑意同之前的纯粹温和不同，这次夹杂着些许苦涩。

因为我已经出了更大的bug了。

他听着地下一层地铁到达的声音，可能这列地铁就会载着他的主人去赴另一个女孩的约。

主人，不，楚楚……

我还有资格陪在你身边吗？

他缓慢的回复，因为指尖在颤抖，短短一句话打错了好几回。

【元楚不是社畜：嗯。想喝您上次点的芋泥八宝粥】

元楚秒回了一个曼基康短腿喵和主人击掌的表情包，621下意识想摸自己的耳骨钉，还是忍住了。

始发站的地铁人不是很多，他坐在靠边的位置，静静感受身上浪潮般的痛楚。高天的狰狞面目还在他脑海中扭曲回荡，伴随着电击后的余痛，一下一下搅乱着他原本理性而平和的既定程序。

必须要快点处理掉高天，否则主人将永远处于危险之中。

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平滩边的污言秽语混杂在再次响起的警告声中越来越大。621闭起了眼，手按住胸口。

“你现在在地铁上吗？”

突然，他听到了元楚的声音，四下张望后才意识到，是元楚在通过耳骨钉和他说话。

“嗯。”他用脑电波直接回复，这样的话主人就不会听到他话音中的细微异样。621不想再出现快活林里，主人惊慌失措来找他的场景了。

耳骨钉里传来元楚的轻笑：“我也在地铁上，算起来我们应该是同一条线路。我马上到抱月宫了。”

621看一眼线路指示灯：“我马上到星子湖。”

“那你马上还差三站就要到家了。”

“嗯。”621听着元楚的声音，胸口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脏像是打翻了一听雪碧，酸溜溜的冒着泡：“主人您……也还有四站就要到老街口了。”

“嗯，我会记得带你的奶茶的。”

就算放双倍芋泥现在也没用了，621委屈的想，最后还是和元楚说：“主人，这次我想要全糖。”

耳边传来主人轻快的笑意：“遵命，一定照办。”

等到元楚提溜着大杯全糖双倍芋泥双倍黑糖珍珠的奶茶到家的时候，他的AI裹着他的毯子，在沙发上蜷成了一个球，远看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型动物。

“怎么在这里睡了。”元楚坐在他身边，摸摸他额头，又上下检查了一圈。621本来就在半梦半醒，听见他的声音，直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梦呓般的喊了声：“主人……”

元楚浑身一僵，621的脑袋就伏在他胸前，一低头就能亲到他睡得软软的头发。刚刚还紧张的心瞬间又软的一塌糊涂，元楚轻轻回抱住了他：“怎么了？是不舒服了吗？”

怀里的脑袋摇摇头，但是手还没放。

“我给你带了奶茶哦。”

“嗯，我会喝的。”

元楚抬手，轻轻摸上了他的脑袋，连自己的语气都不自觉地变成了哄孩子般宠溺：“那是怎么了呀？”

621这才抬头，脸色在夜晚的灯光下有一丝苍白：“低能耗状态，没什么精神。”

元楚眼睛都睁大了。

621缓慢的点头。

工作狂AI居然还有这个设定，元楚第一次感慨他的设计者还残存了那么一点点的人性。不过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设定，今晚的621更像一个普通的、会累、会没有精神的人类，更像他给的那个名字，莫渝。

“莫渝。”元楚突然喊。

621愣了一瞬，才不解的看向他。然后下一秒，被一个温热的怀抱圈住。

“今晚累了就好好休息哦。”元楚说，“以后累的时候都要及时休息，明白吗？”

621隔了好几秒，才轻轻的点点头。

而事实上，元楚抱他的角度，正好碰到了621右臂上骨裂的位置，即使很轻柔的触碰，621也疼得有那么一瞬间大脑空白。

不过，他静静感受和元楚相贴的胸膛传来的他的心跳，还有脖颈出温热的呼吸、后背轻柔的抚摸，就觉得，自己瞎掰出来的低能耗借口还真是找对了。

主人，你的AI被欺负了，小小的撒个谎求抱抱应该不过分吧。

可能怪元楚的怀抱太过温柔，他的程序实在有点撑不动，窝在主人的肩头，神志已经开始涣散。元楚也察觉到了，好说歹说把他哄上楼先休息。盖上被子的时候，621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迟迟的看着他。

“乖，我洗漱一下就上来。”

621点点头，还是费力气额外说了声“晚安。”

“嗯，晚安。”

于是那杯全糖的大份奶茶还是没有人喝，孤零零的站在客厅的茶几上。洗漱完擦头发的元楚上楼时看着它在黑暗里的影子，突然想，也许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呢。

他今晚居然看到了撒娇的莫渝。

天哪，这不比奶茶甜。

奶茶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就像现在已经陷入昏睡的621不知道他的主人轻手轻脚上了床，看着他和往常不一样的睡颜，心里把自己唾弃一万遍后，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把他抱在了怀里。

睡吧。

晚安，我的AI。

晚安，我的……就当我自封的吧，反正你也听不到。

晚安。

又是一日好春光。

早上621难得的睡了懒觉，于是只有元楚一个人先着急忙慌的躲在里面换洗，边收拾边觉得621可能真的有点问题，又赶紧上楼找温度计。

621其实醒了，准确的说他从后半夜起就没再睡着。虽然他发现即使主人睡着了也抱着他，但身上骨肉的酸疼，还有神经被电击的痛楚，在漆黑的夜里尤为敏感。他只能靠数着夜光里主人的睫毛来缓解，一遍再一遍。

“我没有生病。”看着拿着温度计的元楚，他撑起身，无奈地笑，“今天是周日，可以赖一会床吗？”

元楚这才松口气，想了想，自己也掀开被子钻回去。

是啊，周日哎，周日当然是用来睡懒觉的。

621朝他身边挪一挪，握住了元楚放在枕边的手。两人面对面侧卧着，离得极近。

元楚心里有鬼，就不太敢看他。眼帘垂着，可是不看621的眼睛，就会看到他高挺的鼻梁、还有淡色的唇——果然还是身体不舒服了吧？之前的唇色有这么淡吗？

“主人……”那双唇轻轻开口了，露出里面一截白白的齿尖，“怎么盯着我的嘴看……”

621侧躺着，脸压在枕头上，唇便有点嘟起来，配上还有点起床气的语调，难得有点不属于他的柔软的孩子气。元楚差点不争气地丢盔卸甲、一败千里。

“我……正常的看啊……”他支支吾吾的狡辩。

621笑了，眉眼弯弯，“没说不正常。”

得，不打自招了。

但是他又紧接说：“主人眼睛好漂亮。”

平常元楚要是听见这句话，一定会觉得对方在开自己玩笑。就算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好看，也没必要这样说，显得有点恶心和不怀好意。但莫渝此刻像是在说一个极客观的事实，就像1+1=2是真理，主人眼睛好看也是真理。

元楚心脏怦怦怦的跳，还是挣扎着捏捏他的手色厉内荏的重申：“不许跟外面学的油嘴滑舌。”

621任由他捏，他知道主人现在的表现应该就是所谓的“害羞”，主人害羞的时候眼睛飘飘闪闪的，睫毛像扑扇翅膀的蝴蝶，是真的很漂亮。

他又在想，在他没有出现的时光里，主人又是怎样单枪匹马地在各种蝇营狗苟的污糟环境里一路苦撑。不过没关系，现在他来了。

感觉到621回握他的力度，元楚不解地看着他。

“主人。不是油嘴滑舌，不是装的，也不是假的。”621又靠近了一点，两人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温热的呼吸在狭窄的距离里交织。元楚连莫渝的唇都不敢看了，只敢看两人交握的手。可是手也离得很近，多看两眼就要发花，连带的整个人都开始晕晕乎乎的发飘。

“我很开心，主人当时买下了我。”621轻声说，“我对主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元楚眼眶一涩，几乎是按捺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失态，而下一秒621倾身抱住了他。“主人。”621低低喊道，还是说出了回荡在他胸腔一夜的话：“我想陪在你身边。你，允许吗？”

作者有话要说：AI表示开窍这种事情当然要紧随主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