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真的很疼。

疼到621开始胡思乱想，他每个月必须要做的所谓的返厂，不是加机油，不是改程序，一晚上全给脑子里的电池充电了吧？

开发者到底有什么变态的癖好？这次可以配一份说明书吗？

说明书什么的估计是不会有了，窃听器或者远程控制端可能真的有，621发现自己刚刚吐槽两句，身上的电击来得更汹涌，一鞭借着一鞭，他只得缓缓松开元楚的手，脚步极轻的奔下楼，瘫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捂着心脏咬紧牙关，眉头紧皱，苍白的下颌绷成极锋利的一条线。

他记得，之前暴揍高天的时候就想把这碍事的源代码删掉。作为一个人为制造的物品，既定的代码是他的行为准绳。但是现在，他的准绳只有一个。

安静的空间里，茶几上电脑风扇的声音显得那么不合时宜，621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他听着自己心跳的鼓点，突然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元楚后半截还是做了噩梦，最后在胸口的剧痛中醒来。他皱着脸，猜测应该是之前一直有的心脏神经官能症，一吸气就会有被刀扎的疼。躺平等待痛意慢慢褪去的时间里，他在想，他的莫渝正在做什么呢。

621在做晚饭。等到元楚恢复力气挪下楼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元楚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睡得太久眼发花，灯光下621的脸色好像有点苍白。

他再摸一下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外壳烫得吓人，风扇吼得撕心裂肺。“不好意思啊，下午帮华图做了个急活，差点把你电脑画烧了。”621把刚烤好的芝士焗南瓜端出来，一脸无辜地笑：“我可以申请再配一组台式机的预算吗？”

元楚点头，其实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直到621走近，他盯着621的脸，几乎肯定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621倒没否认：“加一下午班，你知道的。”

元楚不信，元楚抬头摸摸他的脑袋。“好啦。”621把他的手拉下来，熟练地转移话题：“等这件事收尾了正常上班就好了，快来尝尝，我新学的呢。”

吃饱就睡睡醒就吃的日子简单地拉开帷幕，坏人伏法、不用上班，身体慢慢好转，连爱人都在身边，确实，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连晚风都带着夏天的温度，阔别半年的蝉鸣听起来甚至都有点亲切。元楚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旁边的蓝雪花又开了好几团，看来在他病倒期间，莫渝一直照顾着它。

真好啊。

621坐在他旁边，元楚看着夜空发呆，621就看着他发呆。高天那个狗人这辈子有一句话没说错，他看元楚的眼神确实不是双胞胎的眼神。

不过没关系，他们本来就不是双胞胎。

身旁的视线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元楚忽略不了，就回望一眼。明明是个询问“怎么了”的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眼神，621还是觉得缱绻又温柔，睫毛在眼尾投下的阴影像个花蕊的小勾子。

对呀，从中午到现在，他们已经有八个小时没接吻了。

怎么会有情侣八个小时都没有亲亲呢。

621认真的想，然后顾不上大数据里真实的普采数据，诚实的说：“我又想吻你了。”

元楚一愣，这次621不等他的回答了，反正楚楚向来口是心非，还不如他真实的反应来得清楚。

“等下，唔……”没想到元楚挣扎了起来，喉咙间含糊不清的说：“别人会看到的，阳台……”

果然，只说了别人会看到，没说不让亲。

那就是让了。

元楚有点紧张，拒绝得又不是很坚决，三下两除二就被亲的手软腿软，还好621有接吻时托着他背的习惯，不然还不知道丢人丢成什么样。

不过这样的姿势，亲起来也跑不掉就是了。

这次没有亲到豆腐烧焦，两人都有点喘不过气，分开后额头贴着额头，元楚的手还按在621的胸口：“你好像……心跳比中午，还要快……”

AI诚实道：“因为我在吻你。”

元楚头皮一麻，分不清是羞恼还是感动，身体依旧比嘴巴诚实，回抱住621，像他平常照顾自己一样，也拍着他的后背。

气氛又一下安静起来，夜风徐徐吹入，把刚刚的旖旎都铺散开，打薄成丝丝缕缕的温情。621静静感受元楚的体温，被抬高阈值的神经末梢终于恢复了原有灵敏度，越抱就觉得越和怀里的人密不可分。这种不受外力控制、只由本能掌控的感觉让他沉溺不已，甚至到最后，621的下巴蹭了蹭元楚的颈窝，元楚忍着不缩脖子，就听见他软软的说：“我好喜欢你啊。”

“我其实好开心，能喜欢你。”

“我以为不会有说出来的机会……和资格。”

“但我还是好喜欢你啊。”

元楚拍着621后心的手一顿，然后缓缓攥住了他的衣服。

621放开他，后知后觉地小声说：“我不会又要惹你哭了吧。”

“没有。”元楚哑着声音回他。

如果说AI爱上人类是大忌，那先动心的人类不是更应该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你有资格，全世界你最有资格。”元楚捧着他的脸，十二万分的认真。

真的吗。621乖乖被他捧着脸，脸颊肉都被挤出来了，只能用委屈巴巴的眼睛可怜兮兮地问他。

明明是一张酷哥的脸，顶着这张脸在外面都掀风作浪好几回了，怎么现在和一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

元楚突然觉得又有点好笑，是不是男生一谈恋爱就变笨，哪怕是AI男人也一样。

笨就笨吧。

“因为我也很喜欢你。”他沉下一口气，认真的说，“早就喜欢你了。”

621一愣，下一秒，元楚红着脸凑近，也吻上了他的唇。

元楚没亲太久，他也不敢亲太久，可是直到他离开的时候，621还呆愣愣的定在那里，鼻尖眼眶一起红，瞳孔里流光翻涌，瞬间就倾泻出来。

这下元楚真笑了，擦着621的眼泪花，小声的说：“亲我的时候，不是挺凶的吗。”

621的眼泪流的更狠了。

“怎么了？”元楚笑完了又开始心疼，上次莫渝哭是什么时候，是他说气话要把他格式化的时候，“是不是我又说了不好的话了？”

621摇头，又抱回元楚，埋在他的肩头哭，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可怜的不像样。

元楚也不敢笑话他了，虽然他现在都还没弄清AI哭泣的原理，到底是储存的饮用纯净水，还是原有□□的限定转化，问出来总归有点冒犯，但是这么伤心，就算是铁打的心脏也受不住啊。

“什么时候的事。”621突然问他。

“嗯？”元楚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621问，越来越小声：“喜欢我的。”

元楚勇完了就有点不好意思，抱着他在秋千上慢慢晃，天人交战了半天，最后甩锅问回去：“……你猜？”

621也觉得自己这样哭有点丢脸，就紧紧贴在元楚的肩头，拿他的睡衣吸眼泪。“我以为，是因为那天晚上……”

元楚抱着他的手一僵，621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起身：“对不起……我……”

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全是紧张，元楚摇头，“不是那天。你还记得吗，有一天晚上，你在老街口吃饭，我私自跑去找你……”说着他笑了笑，有点不敢看他：“是不是太早了点……”

621愣得更久了，半晌才说：“是挺早的。”

元楚登时就后悔了，就算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但自己居然胆敢把一些摆不上台面的痴心妄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展示给正主……

“比我早一天。”621又补充道。

元楚猛地抬头。

621的眼睛再次模糊，导致他看不清元楚的脸。“楚楚……”他念着眼前人的名字，但又说不出什么别的。

那，

就接吻吧。

两人这次亲的比之前都要投入，彼此都在对方的唇舌间尝到了酸涩的湿意。心脏和神经的律动一起响彻云霄，像在身体内部，一边下着暴雨一边放着烟花。心跳变成庆祝的鼓点，祝贺我们原本都打算深埋心底的爱情终于破土而出，瞬间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缠绵情丝弥天满地。

真好啊。

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还要好了。

直到躺在床上，元楚因为体力不支已经昏睡过去的时候，621还呆呆凝视着他的脸，所有的情景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掠过。怪不得。怪不得。

莫渝何德何能。

我何德何能。

接下来的几天就简单多了，初恋小情侣吃饭、初恋小情侣睡觉（单纯）、初恋小情侣对视着就开始亲亲，621亲的越来越自然而然，元楚倒是开始害羞起来。

这何尝不是一种情趣呢（正直脸）。

有的时候元楚也觉得自己应该坦然一点，直面自己的内心，喜欢对方就是会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但是当621睡前想亲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向后躲。621立刻抱着他，说对不起，自己冒犯了。

然后他会在楼下和白天的时候亲的更多。

亲就亲吧，不光是AI男人会降智，元楚觉得自己也没清醒到哪里去。

621依旧每天都在帮华图打黑工，元楚觉得自己每天午睡很不合适，王达那样的人都会换个别的地方溜达呢。他想帮忙，621就会说电脑只有一台，元楚刚下单机组，转头就被621亲的晕晕乎乎，连哄带骗推上楼。但是元楚也发现，自己最近胸口神经疼越来越严重，好几次午睡痛醒，但他不想和621说。

621曾经提过让他出门转转，元楚低着头浇花，然后缩在沙发上装土豆。621也不会说什么，但是眉眼都垂下来，把他抱在怀里不肯放。

后来廖杰来过一次，元楚在楼上惊醒，在想要不要躲进衣柜或者床底，然后转念一想，自己这个行为好像被抓奸的那啥。好在621没寒暄几句就请他出门，临走时廖杰问什么时候有空，请你——他停顿了一下，元楚猜到他在看着楼上，然后说吃顿私人便饭。

元楚抱着被子毛都要炸开了，然后就听见621说：嗯，看我男朋友愿不愿意。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眼前这人的坦率态度还是让廖杰喉头一哽，内心对元楚的侧写也从被变态无端骚扰的可怜社畜变成——靠，社畜单身狗竟是我自己。

送走廖杰后，元楚做贼似的探出一颗脑袋，621看他乱兮兮的头发就想笑，但还是认真地给自己刚刚的直球打补丁：“上次他来就猜到了。”

元楚点头，他记得这事。那时候他两还缩在被子里串口供，还欲盖弥彰地打算装成房客或者兄弟，现在一复盘时间线，啧。

两人对视一眼，脸都有点红。

“还继续睡吗？”621问他。

元楚摇头，慢悠悠晃下来，“今天我做晚饭吧。”

621也没拒绝，冰箱里他早就填满了菜，随便怎么做都方便。元楚自己会做饭，就是没有621那么麻利，一边开火一边还得划着下厨房，嘴上还念念有词。621靠在门边抱臂看着他转悠，最后在他找不到白胡椒的时候伸手递给他。

元楚一通忙活，就剩炖煮一会就大功告成，他擦擦手掐着腰，看着锅盖上凝结的水珠，如释重负地叹口气。621的视线从他的脸挪到下面盈盈一握的腰，宽松的睡衣被虎口压皱，急速收进窄窄的腰线里，像极了包着花束的褶皱包装纸。有天晚上，他曾经握住里面的花。

621想着，走进两步，伸手缓缓从后背抱住了元楚。

元楚一僵，手立马撑住621的手臂。但621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靠在他后背上，低声喃喃道：“楚楚……”

元楚原本想推开的手停在半途，最后轻轻落在自己腰前、621交握的手上。621手掌动了动，把它握在手心。

这其实是一个更适合有身高差的姿势，但是621不这样想，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元楚细白的后颈子上。元楚只觉得后颈一热，两腿登时发软——“我就亲一下，可以吗？”

元楚：“……”他看着又一口咕嘟咕嘟冒泡的锅，满脑子全是厨房真的好危险。

621言而有信，亲完了就靠在元楚肩头，不说话，也不放开他。他心跳声音好像变得更大，夹杂着元楚自己的，轰隆隆的，不像鼓点像惊雷。物理学上说，这个叫共振，会放大频率本来的力量，达到不可思议的效果。

元楚侧过头看他，呼吸交缠的瞬间，吻就攀了上来。元楚有点站不稳，一只手撑着料理台沿，621的手探下去，覆在那只手上，再钻进每根手指，和他十指紧紧相扣。

这次没有再献祭一道菜，621很快放开了他，还转过了身；元楚撑着台面，一个人脸红。锅里浓香扑鼻，他赶紧把切好的藕片、莴笋放进去，擦台面又洗碗，一通忙活之后听见621很小声又很懊恼的一句：“对不起。”

元楚摇头。621背对着他，等自己的心跳慢慢趋缓。

窗外天色渐晚，薄暮宛如一层靛色滤镜，在整个城市慢慢铺开。

晚饭后元楚先洗的澡，出来后看到621卷在楼梯下面的瑜伽垫，想起来好像这几天621都没在锻炼。正好浴室门开，元楚问：“你最近是不是真的……”

“不舒服”三个字卡在他喉咙里，621没有换上和他一样的居家睡衣，反而衬衫、领带一应俱全。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顺着元楚的视线，他了然笑道：“是今晚啊。”

元楚的脸色瞬间发白：“你现在就要走吗？”

621坐到他旁边，摸摸他头发，确定他已经吹干了。又摸摸手指，有点凉。元楚慌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621摇摇头：“等你睡着我再走。”说着甚至心情颇好地捏捏他的脸，“现在不害怕出门了吗？”

元楚拉下他的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621：“那也不能哭啊。”

元楚眉眼一垂，其实是真想哭。

但是不行，“你等我一下。”他跑上楼，把621那句“慢点”甩在身后，又蹬蹬蹬跑下来，拿着一沓A4纸。621隐约看到上面有手写的字。元楚想了想，又蹬蹬蹬上楼，621只听见翻箱倒柜的声音，实在不放心，上去一看，元楚正在把纸折好装进一个信封里，小心地用双面胶封好。

621有点不懂了：“不是给我的？”

元楚点头。“但是你拿着。”

621捏着明显很厚的一个信封，开始有点委屈了：“那是要给谁的？”

元楚一顿，支支吾吾：“……给，给你的制造者。”

621：“……”

他拿着信封的手无意识的攥紧，浑身神经又在撒盐似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不出意外的话小两口应该是要出意外了【顶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