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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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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善熟睡了。

她手里还攥着那个谢长思给她买的宝石风车,很爱惜地,在睡梦中都不曾放下。

侍者掀开帷裳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年轻的郎君在冷风吹进来的一瞬就为娘子盖上了自己的大氅,雪里堆出来的一个娘子,多看一眼就被谢长思察觉。

他在不悦。

问:“怎么了?”一面又将人往自己怀里敛了敛,她白白的脸蛋枕在谢长思腿上,又被他的宽袖轻轻拢住,侍者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娘子颜色鲜妍的裙角。

他恍然回神,说:“郎君,后面......”

他欲言又止的瞥向外头,这时,一道女声急叱叱道:“什么无理登徒子,咱们车上还有娘子,你们也要近前观望观望么!”

“呵忒!这还是贵人家出来的奴仆,跟个地痞流氓又有什么两样!”

......

那是先前被小善认作芽儿的侍女,名唤三七的,近前的侍者也都惊着了,怔怔:“这姑娘好生...好生厉害!”

她泼辣的跟为首的理论,高头大马的一行人,俱穿着暗色的纻丝直裰,仔细看,袖口有家族的族徽,果然如三七所言,是贵人豢养的私仆。只是那族徽被暗暗盖住,只能大概看个轮廓,并看不真切,因此,也无法判断是哪位世家宗族。

三七掐着腰理论,那群男子竟也不敢再上前。

这时,侍者从车内过来,扯了扯三七的衣袖,说:“姑娘,郎君叫你去侍奉娘子。”这便是要将她支开了。

三七顿了半刻,默默应了声是,往后走去。

侍者打圆场:“不知几位爷是有何贵干呐?”

他笑笑:“咱们车上的确有位娘子,因身子不适,郎君在看顾着,亦无法与各位同见了,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那为首的男子下马,走到侍者跟前,略略弯腰施了一礼。

侍者受宠若惊,连忙回礼。

“郎君请尽管吩咐就是。”

他极隐晦地从袖中递了件东西过去,侍者左右看了看,收入自己怀中。

他说:“亥时一刻,咱们主子在前面客栈,请郎君赴约。”

说完,他回身上马,带着其余的仆从们,驾马离开了。

侍者将怀里的东西一并那男子交代的话,一齐带给了谢长思。

他不敢多看,轻轻落下帷裳,一并三七站在车外。

大胥崇麒麟,认为麒麟能庇佑子民,更是天家祥瑞。

这块令牌上雕刻的,便是这脚踏业火的麒麟兽,这天下子民,敢用麒麟作家徽的,怕也只那万人之上的皇亲贵胄了。

亥时

已是月上眉梢。

小善被他派人护送起来,谢长思只身赴约,一入客栈,便有人接引着往二楼去。

圣人育有二子。

顽劣暴戾的是端王祯,另一位,就是这端静持重的肃王揽。

谢长思敛眸作揖:“肃王殿下金安。”

肃王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唇角上扬,“摒尘师父快请起,说来,自上年怀安寺一别,却已多时未见了。”

在圣人病初,一干皇子皇女前往怀安寺为圣人祈福点灯,其中一列,便有萧揽。

谢长思对答如流:“殿下言重,如今某已不再是怀安寺的摒尘师父,殿下自唤某长思便可。”

萧揽但笑不语。

侍者俱都退下之后,萧揽开门见山,机敏的一双眼直直扫向谢长思:“圣人有命,摒尘师父接是不接呢?”

这话问的很蹊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谢长思岂有不接之理。

他撩袍跪下,脊背却很笔直:“草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赦曰:朕唯治世以闻,谢氏长思,德之在人,亲者父母均也,故朝廷追锡之典并逮之。闻尔下山出世,朕深感怀思,故赦尔掌修记言之史,录制诰德音,如记事之制,季终,以授国史..........

兹特赐尔为起居舍人,九原有知,钦承无数。”

萧揽说:“谢氏长思,还不谢主隆恩。”

圣人不过两条路给他。

其一,上山,再不出世。

其二,入宫近前侍奉,监守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

萧揽见他迟迟不答,笑问:“摒尘师父这是打定主意抗旨不尊了?”

抗旨不尊无非三种后果:撤职,问斩,抄家。

圣人这是叫他连半点退路都不能有。

萧揽脸上的笑意凝了起来,他冷着一张脸,唤:“来人,还不快将他拿下!”

等在门外的近侍当即破门,个个持刃,早有准备。

刀都架在脖子上,谢长思却仍旧泰然自若。

他说:“殿下,圣人厚爱,长思愧不敢当,然某无才无德,更无法胜任官职,劳圣人收回成命。”

萧揽冷笑:“天子之言,岂有收回的道理,谢长思,这旨,你接是不接?”

不管怎样,今日他是难逃一死。萧揽觑着这张光风霁月的面庞,表情已有不耐。

就在此时

变故突发——“砰!”有人破窗而入。

是谢长思的侍者。

他身形如鬼魅,三两步将近在咫尺的皇庭侍卫斩杀,声音里有难辩的颤抖:“郎君,郎君,小善娘子不见了!”

什么?

萧揽:什么?!

二人俱是一惊,萧揽心中思绪万千,惊涛骇浪不能停歇。方在此时,被钳制的谢长思猝然起身,转头就往外走。

一众侍卫拦在门口。

萧揽回神,呵:“摒尘,你当真抗旨不尊!?”

嫌有人知,这山上清冷如月的摒尘师父,使得一手好针。

寻常只知他一身血肉为救人至宝,却不知他银针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那方还拦在门口的侍卫们,悄无声息便被割了咽喉。

至他离开,才见无数鲜血喷涌,个个踉跄倒下,失去声息。

萧揽更是心中惊骇。

外头落了雨,淅淅沥沥,脚下泥泞。

孙必安甫一见到谢长思,便跪倒在地,他唤小善为主君娘子。道:“我等一路随行,却仍是跟丢了娘子,还请主君,治罪!”

侍者要为他打伞,谢长思却抬手叫停。

他言:“料必是那萧贼擒了小善娘子,我等必定——啊!”

细如发丝的银针落到孙必安脖颈上,只消瞬息,便能夺了他的性命。

一干铁骑立即跪地。

谢长思的声音不辨情绪,他淡淡:“她在哪儿?”

孙必安喉头攒动,不敢轻举妄动,他声音有些颤:“主君说的我并不——”

“再一次。”那极细的银线割入孙必安的肤肉,殷红蜿蜒,他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轰隆!

雨幕更密了。

谢长思抱着小善走出房门,无人敢拦。

为首的孙必安跪在谢长思面前,修长颈上一道伤口格外明晰醒目。

孙必安这一路尾随,谢长思早已知晓,若人真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被圣人派来的人掳走,那才算奇事一件。

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念头打到小善头上。

小善昏睡在谢长思怀里,孙必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主君,那萧贼迫您如此,咱们就当真咽下这等屈辱么?”

他声撕裂竭:“天下之大,焉有留君之处!”

谢长思并不答。

侍者名唤金宝,他与三七一并跟随谢长思多年,明为侍候,实则保护。

两人武功并不逊色于孙必安手下,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此刻两人皆佩刀站在马车旁。

谢长思说:“走罢。”

两人颔首。

一个在前,一则在后。

谢长思叫住三七。

三七当即会意,掀帘进了车厢里。

里面的小善还未醒来,衣裳鞋袜却都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三七为她换上清洁干净的衣裳,要绞小善的头发时,谢长思轻轻敲了敲车厢。

他的指骨落在小善长长的发丝上,一下一下,用干帕子给她绞的干干的。

金宝的声音飘进来:“郎君,孙郎君他们还在跟着,您看是否?”

他话留一半,就等谢长思示下。

“不用。”

元宝应了句是。

萧揽无功而返,圣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对他而言,谢长思存于这世间一日,便是对整个大胥莫大的威胁,只有谢长思死了,死的干干净净,圣人才能安寝入梦。

尤记年少,主持怜他双亲俱亡,又被植下苦寒之毒,便教他救命之学。

但到底与泥塑的凡人不同,那本主持未曾教过的武学被他偷学了个一干二净,主持临死还只知道他唯保命之法,劝他斟酌,珍重。

主持死后,怀安寺换了新任的主持寺人,便再无人知晓其中内幕。

他本不愿掺和进王权之争,但只存世一日,清河孙氏之心不死,余孽焉焉亦不会放过他。

他一下一下,抚过小善的厚重如缎的发丝,直到它们变得干燥而清洁。

*

医士在前方落脚的酒家为孙必安处理伤处,上好的金疮药,撒上去揪心疼,他却硬是一声没吭。

谋士进来,附耳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孙必安才低低笑了起来。

谋士问:“若那安阳侯的小侯爷真的追来这里。”

孙必安笃信:“你太小瞧主君。”

他自得:“谁生谁死,还是胜负难分。”

“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谋士:“你可知这世上唯一物变数最大。”

谋士:“请君明示。”

孙必安:“人心。”

他轻轻抚过颈上的伤口,那口子甚小,却差点儿就能绞断他的脖子。

他在想,谢长思到底会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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