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光转动钥匙的手一顿。
屋中似有些微声响。他的眸子微眯两下,随即推开宿舍门。
屋内冷风嗖嗖的吹,窗户大开,窗台上坐着个人,斜倚着窗户框,耷拉一条腿在屋里。
“部长这是盗窃未遂吗?”孚光冷淡道。
“别这样说,孚光先生。”温德尔笑着收回自己的腿,依旧坐在窗台上,“我只是在梵客兹花园里散步,一不小心走到这里了。”
孚光:“这是五楼。”
您是有多不小心才能散步散到人家五楼的窗台上?
“人往高处走,理解一下嘛。”温德尔扒住窗户框,笑道。“我已经在梵客兹公园的大桥洞底下睡了好几天了,能好心收留我一晚吗?我可以睡在衣橱里。”
孚光:......
会穿墙能爬窗撬得开铁门掀得开房顶的温德尔部长出门真的带过钥匙吗?
更何况部长大人脸上有些湿润,明显是洗漱完来的。
“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你这样跟进来了有什么区别。”孚光垂头,自顾自收拾材料,温德尔从窗户台上一跃而下,顺手拉上窗帘。
孚光的房间如同他的衬衫一样整洁,散发着一种单身多年理科男人独特又闷骚的清香。
“你的房间好干净,我们孚光先生一定是个居家好男人。”
孚光微微扯了下嘴角,没理会他。
温德尔长舒一口气,坐到他旁边,但离他有一定距离,这段距离有些刻意。
他其实不能确定孚光是否使用傀儡术,毕竟二十二年过去一个人是否有所改变,也不是定数。
孚光似乎注意到这一点,他手中的笔顿住。
“部长害怕,还来爬我的窗台?”
温德尔一笑,“怕倒不至于,只不过防范于未然是一个指挥官的修养。”
他收敛了那副散漫的表情,“屈闻礼,现在已经在隔离了。”
孚光猛地放下笔,站起身来。
“什么意思?”
“他几乎具备傀儡的一切条件,除了没有锁魂符咒。”温德尔神色阴沉,“孚光先生,我从来不质疑你的能力,这一点我不认为你不知情。”
孚光愣了一下,紧皱的眉头舒展下来。
“部长多虑了,”他眸中带上笑意,“如果闻礼是傀儡,那么我无论是作为罪魁祸首还是作为他的父亲,第一时间不都应当是掩藏这个信息吗?”
温德尔笑道,“也不排除孚光先生向指挥部炫耀成果。”
孚光点点头,伸出双手,“那好,部长逮捕我吧,这几天有学术研讨会,我懒得听,正好去希图监狱清闲几天。”
“真会开玩笑,”温德尔笑着将手臂上的藤蔓扯下来,“只有威胁和平的战犯和□□才会羁押到希图监狱,至于制造傀儡的小朋友,我们通常用暴力当场解决。”
“暂时没活够,”孚光面不改色,但语气明显放松,“我还有申辩的机会吗?”
温德尔盯着他那双纯净的眸子,笑容逐渐叠加,他长腿一伸,从桌子上跳下来,“坦白从宽。
“判断傀儡的方式只有两种,血液和印记。”孚光道,“印记他没有,但血液中检测出了很凶的恶性药剂,是吗?”
温德尔挑眉不答。
“部长最大的疑虑是他技能的来源,但很抱歉,这一点,我也并不清楚,从我捡到他开始,他体内就有一种很强的力量。”孚光收起玩笑的语气,“刚开始这份力量很沉重,很痛苦,时常折磨得他大哭,那时候我怕这孩子活不了,就用恶性药剂压制那股力量,也就是他血液中那种药剂的来源。”
他顿了顿,“后来有一天,那股力量忽然平和下来,又过了几个月,就变得活泼自然,能够对他有所裨益。但恶性药剂留在他体内,虽然没什么伤害,却并不能根除。”
“你确定?”温德尔不可置信,“原来力量也有自己的性格吗?”
“没有虚言,”孚光道,“我说过,我追随将军八年,不曾背叛。”
温德尔听到背叛这个词,眼睛眯了眯。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但又快速松开,脸上挂出漫不经心的笑,“好,孚光先生在这次梵客兹大区的案子上也帮了我,暂且相信你。”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只透明收纳袋。
里面装着一张试纸,一只有残留液体的注射器,以及一把解剖刀。
试纸上一道血红痕渍。
“那天拜访了您的药剂室,我深受启发,所以又去拜访了您的办公室。”部长大人晃晃手中袋子,“难道那些闯进您药剂室取暖的小动物,成了您的试验品吗?”
孚光静默地看着他。
“我诚挚地希望您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温德尔,“不然我要使用强制手段了,毕竟我还有迪芬德护卫队的调遣权。”
孚光点点头,“不会让部长失望。”
他撸起袖口。
针眼和刀痕排列在他手臂上,每一个都用签字笔做了时间和用量的记录。
温德尔冷笑一声,“好,以身试棋,胜天半子,孚光先生大义,孚光先生是梵客兹大区第一好人,应该在指挥部办公楼门前给你立个雕塑,再抹上点金粉,路过的都来上两柱香。”
孚光:…………
他缓缓将衣袖放下,“部长生气了?”
“没有,”温德尔将那袋东西扔到孚光面前,“对于您这种拥有奉献精神的魔法师,我们向来采用一个政策。”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招安。”
孚光:…………
“或许,”他指正道,“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大合适?”
“很合适。”温德尔笑着将窗户关紧,“你忘了我之前告诉过你,举报信格式不对,应该被抓回去。”
“难倒我白白贿赂了长官吗?”孚光云淡风轻。
“那不巧,”温德尔笑着打了一个小烟花活跃气氛,“你贿赂的是我,但指挥权限,在乌晴上校手里。”
孚光:?
他脸上略过一丝异样。
“我先打个电话,”他给屈闻礼拨过去,“一会我和部长,好好谈谈。”
温德尔打个手势默许。
【爸……】小所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颓废。
“为了这点事,就要自暴自弃了。”孚光温柔一笑,“你也怀疑自己?”
【可是我的血还有我我身上这个怎么都去不掉的东西……爸,我不想连累别人。】
“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傀儡。”
屈闻礼的声音听起来活泼了些,不知道这孩子信了没有,总之他相信孚光一定有办法,就这一点,孚光先生的教育还是成功的。
孚光挂了电话,他将手机关机,拉出凳子摆好,然后倒两杯茶。
态度十分优异。
“我们好好谈一次,温德尔。”
部长大人长腿一伸,迈步坐到那张椅子上,他端起茶,笑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如果非要说点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
孚光点点头,“基地,我不去。”
“如果我聘请您做我的药剂师呢?”温德尔把玩茶杯,“我所支付的报酬,是每天早晨的甜甜圈。”
孚光有些意外对方居然知道自己每天早晨都吃甜甜圈。
“部长也太大方了,”他冷淡道,“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不可能。”
温德尔的笑冷下来,“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孚光先生是想问我,怎么才能息事宁人放过你,当做萍水相逢不再见面吗?”
孚光的表情升起一丝玩味。
部长大人好像真的有点火了。
“部长不是失去了那段记忆吗,”孚光慢慢举起茶杯,故意刺激道,“就当作不曾认识,不好吗?”
温德尔笑了。
如果见识过封错厉害的人在这里,一定明白那个笑是危险的,带着不容置疑和压抑的火气。
“好,就当作不认识。”他放下茶杯,笑道,“那能不能劳烦这位不熟的先生,今晚委屈一下,跟我同床共枕?”
孚光心跳猛地一漏。
脸皮这方面,他略逊一筹。
他连忙转过身去,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足够冷酷。
“将军请便。”
温德尔观察他反应,心里报复的快感涌上来,就想再接再厉打个翻身仗。
他轻咳一声。
孚光调整好情绪,微微侧过头,打算委婉地解释一下自己异常的反应。
温德尔上身□□地站在他身后。
孚光:!!!!!
从脖颈到耳根,他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像一只煮熟的河虾。
温德尔得逞地笑笑,故意道,“怎么,你不脱吗?”
他说着将皮带解开。
“温德尔,你再脱一件,我把你从窗户上扔出去。”孚光有些急了,语气都按捺不住。
温德尔挑眉笑道,“两个素昧平生的大男人光着搂着睡觉怎么了,难道孚光先生对我有非分之想?”
孚光只觉得一股火往胸口窜,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迅速走到柜门,拿出一套被褥,扔在地下,然后用手铺平整。
温德尔笑道,“脱了两件衣服,就不让上床了?孚光先生好小气。”
他转身就要往上躺,孚光一把推开他。
“你睡床上。”
温德尔愣了一下,笑道,“对我这么好,素昧平生的这位先生?”
“地主之谊。”
“那多不好意思,一起睡床上吧,我在外面保护你。”
“不行,”孚光皱眉道,“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
“踹你。”
温德尔开怀大笑。
他笑了两声,又微微冷下脸来。
孚光没理会,自己拿着牙缸去洗漱,他走得飞快,好像多看温德尔一眼都会被烫了眼。
部长大人静静坐在床边等他。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孚光灭了灯,躺在地铺上,将被子紧紧夹在腿间,拉扯衣领以缓解身上的燥热,他死咬住枕头,尽量克制自己不发出沉重的呼吸。
过了不知多久,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长松了口气。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忽然拱了他一下。
温德尔半倒挂在床边,脸快贴到他的嘴上,龇着牙笑得贱兮兮的。
“突然想起来一句话:明天早晨可以有一个陌生人的早安吻吗?”
“做梦。”
“那可以有一个拥抱吗?”
“流氓。”
“那可以一起去梦里吗?”
孚光不说话了,转过身拉好被子。
他要憋住不笑。
温德尔眸中带上失落,他侧身躺好,鼻尖微微耸动。
“我才不是流氓。”温德尔压着嗓子道。
他的眸子又沾染上秋夜的寒意。
失去记忆后,他在基地指挥部宿舍楼属于自己的那间,发现了一个笔记本。
那是他删除记忆的前一天,所做的最后记录。
也是当时身为司卡夫战队总司令,基地的天之骄子,鏖兵之战中的救世主温德尔,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
内容只有四个字。
“孚光,别走”
那些字犹如虫子爬过,歪歪扭扭,不成章法,每一个都写得尤为用力,甚至穿透单薄的纸页。每一页都布满泪痕血渍和抓挠撕咬的痕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即使他已经忘却一切,见到那个笔记本时,心脏也会不自觉地抽痛。
“明天早晨,我给你做个甜甜圈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大家的情绪怎么样?
温德尔:抱一丝,想杀人。
孚光:抱一丝,已经在幻想了。
屈闻礼:抱一丝,想死。
乌晴:抱一丝,再查不清楚,我让楼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