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在温馨忙碌的氛围中进入了夜晚。

已经吃饱的两人，在桌边喝着茶。

韩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跟秦川说：

“我们再住两日就要回去了，宫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

“嗯，我也该回飞骑营了。”

秦川低头看着碗里的茶，茶叶在热水中，不断起起伏伏，一如无常的人生。

“这些天我不在，确实不大放心，”秦川忽然提高了些音调。

“毕竟，我们将来可是要成就一番大事的！”

说完，他抬眼看着韩凛，眼中尽是气势和锋芒。

“嗯！”看他如此痛快潇洒，韩凛放下了心，伸出手道：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待你得胜归来，我定为你相迎十里、亲解战袍！”

“好！”秦川也伸出手去，与韩凛大力击掌。

是啊，原本就是天空中的雄鹰，又怎会如雀鸟般，流连窝巢的安逸与舒适呢？

他们的未来，永远在山川的彼岸，在那望不到尽头的河流与平原！

房中的红烛，被一阵风吹得摇曳起来，扰动了少年人的血气方刚。

握着手慢慢垂了下来，在桌子下变为十指紧扣。

韩凛闭上眼睛，脸颊贴近秦川。

一个预料中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带着浓重的爱意与压抑的深情，一点点舔咬着他柔软的嘴唇。

但与上次在车内的情形不同，这次他的动作很温柔，每一次进退都依着韩凛的喜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深吻着彼此，一路栽倒在了床上。

熟悉的喘息声在秦川耳畔敲击着，令他心跳加速。

而当感受到，韩凛正在试图解下自己的腰带时，秦川却立即停止了亲吻，支起身体坐了起来。

“怎么了？”韩凛有些茫然。

只得跟着他直起身，可手已经准备褪下自己的外衣。

秦川侧过身，用手抓住了韩凛的肩膀，强行将他的身子掰正。

以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迫使韩凛看着自己。

“韩凛，我有话想对你说！”他的单刀直入，彻底阻断了韩凛进一步的示好。

“你怎么了？”韩凛心下，顿时涌起一股没来由得恐惧。

虽然理智上，他知道是自己在多想，可情感上，依旧不可抑制得惊恐莫名。

秦川沉下气，一字一句对着他道：

“韩凛，我喜欢你，从小开始就喜欢你！这些天来，我所拥有的一切，比曾经成百上千次梦见的，都要好上太多太多！”

“那你今夜……为什么不肯要我？”韩凛咬住自己的下唇，他还是问出来了。

声音那么低，好似在声讨又好似在祈求。

“我想要你，我当然想要你！甚至于，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想拥有你！”秦川被这一问弄乱了心神。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上韩凛的脸颊。

若不是一早打定主意，他一定会在，那楚楚可怜的目光中投降。

秦川的语气很轻很轻，像风一样。

“说实话，自从除夕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渴望拥有你！哪怕现在，你在我身边，我都没办法停止对你的想念——我想念你的发丝、你的体温、甚至是你皮肤的触感和呼吸时的颤抖。”

面对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白，韩凛的心乱了。

那是一种，言语无法形容得愉悦与幸福，与同样无法形容得心酸与痛苦，所交织而成得复杂。

但显然，秦川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用力压下心疼的感觉，继续道：“可是韩凛，你要明白，爱一个人不是仅仅占有他、掠夺他，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外……”

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眼前之人的脸。

“我喜欢你！可比起占有你，克制住对你的渴望，让你早已达到极限的身体好好休息，显然是一种更加深刻、更加高尚的情感。而我，正在学习这种情感——学习这种更好的、爱你的方式！”

韩凛跌落进那个结实的怀抱里，那里的心跳是那么有力而狂热。

他的耳边，响起秦川最后的话，“你不必用透支自己的方式，来讨好我，或者确认什么……我喜欢你，以前、现在、将来、永远……”

秦川紧紧搂住韩凛，给出了他这辈子，所能做出最庄重的誓言。

“这一生，我秦川只会属于你一个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更无论生死！”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进了韩凛的耳朵里。

先前交织起的复杂，瞬间化作惊涛骇浪，将他的心淹没。

他明白秦川对自己的感情，也了解自己对秦川的用心。

甚至于知道，他们都不是那种，习惯将内心感受暴露在外的人。

所以，哪怕两人知晓彼此心意，乃至有了肌肤之亲，亦没有把话晾在明处。

因为任何语言的修饰与加工，都会削弱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情感激荡。

但韩凛没有想到，在今日、在此时此刻、在一系列的阴差阳错之下，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听到秦川最动情的告白。

那每一句、每一个字，皆如同刻刀，一下一下地雕琢在自己心上。

这一刻，他依偎在秦川怀里，感受着爱人的呼吸与心跳，甚至有一种想要让时间停下的强大愿望。

他不想再往下走了。

只有这一刻，他希望永远做一个能和爱人相知相守的韩凛。

那些曾拼尽全力，用真心和杀戮换来的东西，他统统都不想要了。

他只想要秦川，只想要和秦川在一起，哪怕要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秦川的誓言，又一次从他的心底反刍上来。

他知道，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韩凛下着死力搂紧秦川，简直想将他融进自己的身躯血肉。

可良久过后，他还是松开了手，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爱人，轻轻说：

“你不必为我如此。今生能听到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这次换他来捧着秦川的脸了，“可……老师需要你的成长，秦家也有你必须要尽的责任……”

秦川的目光很清澈，带着不可撼动得坚决，直勾勾地盯着韩凛。

“你不用试图说服我，更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我做出的决定是为我自己。”他握住了韩凛的手。

“秦家唯一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除此之外，并无身外名利可挂怀！至于父亲……”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半晌才喃喃道：“至于父亲……我想他能明白这种感觉……”

“什么？”韩凛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觉得秦川话里有话。

“哦，没什么……”秦川不想解释太多惹他分心。

他总觉得，在父亲和萧先生身上，能偶尔瞥见自己与韩凛的影子。

沉默片刻后，秦川将话题拉了回来。

“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没有转圜的余地！那说出的誓言，自然也没有违背的道理，对么？”

韩凛眸里的光纷乱地闪动着，终于化作一滴晶莹的眼泪掉了下来。

其实自打华英山之行开始，他的心里就充满了不安全感。

不是怕秦川不接受自己的示爱和邀欢，而是太清楚自己没办法给他承诺。

一晌贪欢过后，他怕自己会后悔，后悔给了秦川爱恋与思念，却注定没有任何结局。

所以这些天来，韩凛想尽可能地，给秦川留下一些好的回忆。

他想用自己年轻又活力丰沛的身体，去填满未来那几十年，漫长的分离。

或许陷入爱河的人都是笨拙的，韩凛固执地以为，这就是自己唯一擅长的事情——

他的妩媚、他的风情、他的挑逗、他的引诱，都只是为了弥补秦川爱自己一场。

所以哪怕他知道，自己的体能已经到达极限。

还是会在感受到秦川的渴求后，毫不犹豫地褪去衣衫。

只是为了，用这样刻骨的方式，铭记下彼此的爱意与依恋。

而这，亦是他今日被拒绝后，恐惧的最根本由来。

可是现在，那些恐惧和心酸在秦川的诉说中，重生出了一种名为“勇气”的力量。

推搡着韩凛的理智，让他将下面的话，说了出来：

“我韩凛一生也只属秦川一人！此约既出，永生不悔！若违誓言，愿受天谴！”

又一滴清泪滑过脸庞，他抬起头直视着秦川，眸子里闪烁着同样坚定的光芒。

秦川只想去捂韩凛的嘴，却早被其预料在内，一把扣住了手腕，根本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发这种毒誓？你与我怎么会是一样的人！你对中州，有必须要尽的义务和责任，韩氏一脉更需要你来开枝散叶……”

秦川死死抓着韩凛的手，嘴唇因为害怕而不住颤抖。

才说了几句，他的喉头就被心疼得酸涩感胀满，再也出不了声。

“我对中州的责任只有民生安乐、百姓富足，”韩凛显然想好了说辞。

“韩氏宗亲人丁兴旺，也总有贤能者可以继往开来！”

脸上，泪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韩凛的决绝与坚持。

“那我也不想听你发这么重的誓……”

秦川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半张脸埋在韩凛的肩窝里，悄悄哭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后来干脆“哇哇”地哭出声来。

起初，韩凛见秦川不再执意劝自己，还很高兴。

可看他越哭越像个孩子，一时间竟乱了方寸，边拍着背边语无伦次地哄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够做到！哪怕再难，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谁知，这不劝还好，一劝秦川哭得更厉害了，边呜咽边说：

“如、如果，你不得已要、要打破誓言……我、我就把我的命，分给你！你一、一定不会有、有事的！”

“好……好……”韩凛耐着性子摸摸他的头。

“有你护着，我一定会长命百岁，返老还童的，你忘啦？”

“哦……”听到韩凛答应下来，秦川才渐渐止住了哭声，磨蹭着从韩凛肩膀处移开。

“得，今晚没睡成秦将军不说，还得哄孩子！”

韩凛换上个笑脸逗着秦川，手指在他鼻子上刮了几下道，“你啊，真是个傻小子……”

平复下情绪的秦川，这才想起难为情来。

一面用力揉着眼睛，一面扭捏着不敢去看韩凛。

“刚才一番表白，还让人以为终于长大了。

结果，三两句话的功夫，又现了原形。”韩凛抚摸着他柔软的发端。

“说出去谁能信？威名能号令山隼军的秦川秦将军，哭声比个孩子还大！”

“那还不是你非要发毒誓闹得！”秦川红着脸争辩道。

“那我以后不说了，还不成吗？”为秦川拭去最后一点潮湿后，韩凛温柔地看着他。

在两人对望时，月亮升至梢头，万物渐次睡去。

只余一片，流转不息的爱意深浓，弥漫在一室摇曳的烛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