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上，李令月放下了公主的架子，与将士们一同饮酒。所有人都在称赞李令月，称赞张虔勖，裴行俭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脑海中思量着武承嗣的话。

张虔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有人向他敬酒时，他高声道：“此战能这般顺利，都是太平公主与裴将军的功劳，亏得公主亲自上阵，又有裴将军的精密部署，才能如此顺利。”

张虔勖这么说，裴行俭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李令月却笑道：“这都是诸位将士的功劳，怎能算在一人头上？若没有诸位将士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如何能大获全胜？”

李令月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举起了酒盏。有人趁着醉酒，高声喝道：“要是太平公主是皇子，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此人这话，让主座上的李令月吓出了一身冷汗，李令月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这话若是让朝中的文官知道，只怕要弹劾自己了……

她看向一旁的婉儿，等着婉儿想法子替她解围。婉儿一直坐在李令月身侧，她这一晚滴酒未沾。非但如此，凡是有人送上来什么酒水食物，婉儿都用银针一一验过了。

婉儿虽保持着清醒，可在场的人都带着醉意，即便她说什么，那些人也未必听得进去。若因为此事严惩说话的人，只怕会失了才笼络的人心。

可眼下最怕的是有人将什么“太平公主若是男子，定是太子”的话传出去。

婉儿只得对裴行俭道：“军中竟然有人说这样的醉话，裴将军也不管管吗？”

裴行俭忙起身冲着李令月行礼道：“公主，明日末将定好好惩处胡说八道之人，叫他们不敢出去乱说。”

李令月只觉得有些头疼，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他们说的不过是醉话，清醒的时候谨言慎行便是。”

李令月虽这么说，婉儿还是不肯轻饶。她冷声道：“醉了便可胡言乱语吗？若是次次都这样，下次将什么军机要务说出去，也能以醉酒无心开脱吗！裴将军明日再管，可见不是真心要惩处的！”

裴行俭与张虔勖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二人都跪在李令月面前，等着听李令月发落。

李令月不解地看着婉儿，她知道婉儿素来不喜欢为难下人，这事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以过去，为何婉儿要在这时发难，为难军中的人？

婉儿起身，望着李令月的眼睛，郑重道：“公主，奴婢以为，应该将方才胡说八道之人抓起来，军法处置！”

婉儿这一声“军法处置”，让在场众人都醒了酒。方才酒后失言的人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原本坐在他身旁的人欲言又止，似乎是想替他求情，又不敢轻易开口。

李令月对上婉儿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婉儿的意图。

她撑着脑袋，望着跪在地上的人，道：“公主是公主，皇子是皇子，怎可相提并论？朝中已有人说什么‘牝鸡司晨’，若军中再传出去这番话，岂非要将我与母后置于不义之地？本公主与母后不过是感念父皇病重，又担心我皇兄事务繁忙，这才亲力亲为，你们断不可胡乱揣测。”

李令月见众人似乎都意识到了方才的话有多么不妥，才继续说：“你说出那样的话，本该重罚……但本公主记得，你才战场之上颇为英勇。如此功过相抵，便不再责罚了。”

那人正要谢恩，却听婉儿道：“公主！若不重罚，他们胡乱编排，只怕会坏了公主的名声，更有伤公主与太子的兄妹之情！”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那人重重磕头，生怕李令月听了婉儿的话，真的责罚他。

众人见李令月似乎真的不打算追究，忙都起身为那人求情。婉儿见目的达到，这才对李令月眨了眨眼睛。

李令月这才道：“罢了，上官大人，母后只让你照顾我，并没有让你教我怎么做事！军中的事情，你不必再过问了！今日之事，我不会责罚任何人，也不会克扣原本属于你们的赏赐。之事，你们要记着，身在军中，凡事应当谨言慎行！”

说罢，李令月起身离去。

婉儿假装犹豫了一下，而后迅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李令月才忍不住笑道：“上官姐姐，方才你假装疾言厉色，有要我假装大度放过他们，我虽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有些想笑。只怕我再不离开，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我都要吓死了，你还有心情笑！”

“我只是没想到，要想夺权，居然要先学着演戏。只是，上官姐姐，你为何要做坏人？若得罪了军中的人，对你也是不利的。”

“你没有那样的心思，他们若是人云亦云，只怕会对你不利。”婉儿望着天上的上弦月，她知道，如果没有人提起，这些话不会凭空产生。许是武承嗣在军中散布了这些话，才使得有人酒后说了出来。

再过几日又是中秋，李令月原想着在军营过完中秋再回长安，婉儿本不想拦着。如今看来，只怕要尽快返程了。

“上官姐姐，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我从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皇兄差，凭什么我只能是公主？”

婉儿闻言，忙捂住李令月的嘴，又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

“阿月，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帐中。”

“好呀，这可是你说的。”李令月闻言，便抱住了婉儿，她将脑袋靠在婉儿的肩上，轻声道：“那你可要扶好我，若是摔着我了，当心我治你个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