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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正义震惊地看着今日的报纸。

《悍匪“飞碟”抢夺“千云号”，日军震怒！》

《“飞碟”是否是李忠国？上海监狱与“千云号”两次事件始末》

《爱恨情仇……？》

报童沿街喊着：“号外号外，飞碟的两份声明原稿，都来看啊，东荣日报社的方大记者被撕票啦……”

黄正义连忙要了一份，抱着一大摞的报纸恍惚地走进了中学。

报纸上的真实信息少得可怜，但黄正义还是趁着上课之前把报纸相关内容都读了一遍。

方别死了啊……

黄正义不清楚冈山雄二是否真把方别当“友人”，但威胁冈山雄二撤掉所有通缉，释放飞碟的手下“物理系学生”，并警告从此不许对“飞碟”的手下实施暴力抓捕的条件。日本军国主义和南京的反动政府不可能答应，被俘虏的人之中又没有冈山雄二亲儿子！就算是亲儿子，冈山雄二也未必舍得他军部的前程，去发布这种公告。

那么如果是按照另一份报纸上写的，飞碟向冈山雄二索要赎金呢？这就显得情谊更淡了些，但毕竟是军国主义政府，估计不愿服软吧。

虽说黄正义看不上方别的人品，但黄正义看到方别死前中了四枪的描述，又有片刻的窒息感。

曾经是薛星文的爱徒啊，在学校时争论不休时也没看出方别骨头软啊，怎么走到这种境地。

方别过过苦日子的，思想激进左qing，怎么留学回来就变成了维护侵略者统治的、纸醉金迷的汉奸了呢？怎么写的都是毫无骨气的文章了呢？那好酒好菜、前呼后拥，真的能让人骨头都软了吗？

为日本领事馆办事，与刽子手为伍，与安四贤那种人做同僚，他夜里睡得着觉吗？

数年没有被锄奸，也算命长的了。

可这些和李忠国有什么关系？作为方别等人的学长，薛梅的义兄，别的不说至少大学时期的事他还是了解一二的。

黄正义就算把那篇《爱恨情仇》的八卦文章看三遍，也没看出里面说的有半点是真的。他只觉得牵强附会。

黄正义是很清楚的，李忠国没有炸上海的监狱，那是方别伪造的。黄正义有些哭笑不得，方别啊方别，你好不容易做了件好事，怎么落得死后都没个清静？

李忠国一个通缉犯，能和据说是国际上的雇佣兵组织的飞碟有什么关系？

但已经有报纸开始悼念方别了，里面的词句，纯粹讨好日本人所作，估计连已死的方别都看不下去。比如那篇胡心竹写的悼念文章，矫揉造作的无病呻吟，只让黄正义感到恶心。胡心竹真的认识方别吗？！

“黄老师。”中学校长把他叫去，并布置任务。

让黄正义这个“熟人”也写一篇悼念方别的文章，说是政府摊牌的任务。

怎么写啊……！

（2）

几日后。

张晓梦一直不相信方别会这么死了，这也太可笑了！

但报纸上登出了“绑匪”寄给日本领事馆的照片，张晓梦看着方别胸前的血洞，摸了摸那照片，飞快的估计了一下。

几乎就是心脏的位置。

张晓梦叹息，这子弹也太寸了，方先生，你怎么这么不走运，死了都是汉奸。

张晓梦不相信“绑架”的说法，李忠国向日本人讨要赎金？讨要公道？无论是哪个版本的说法，知情人都得笑掉大牙！她估计方别是为了“潜伏”在日本面前表现，或者为了保护“千云号”上的中国俘虏，但不幸被当成汉奸打死了。

竟还是死在了爱国人士的手上吗？

今日，张晓梦在公文中看到了一篇，和“飞碟”有关的消息，电报里公布的“千云号”上死于飞碟之手的“阵亡名单”，一长串日本人的名字下面，出现了方别的字样。

“飞碟”致歉，表示愿意为死者多年的养育花销提供补偿。开了户头，将补偿款按人头计算，将两张支票分别寄到日本陆军、海军军部！

公文里写，还有一张支票寄给了南京政府！

哪怕同僚们都私下里认为，这只是“飞碟”的一次挑衅行为，所谓的补偿金更是闻所未闻，但张晓梦是了解的，李忠国不是会拿死者开玩笑的。正如李岸所说，骨子里是极其傲气又执拗的。

张晓梦突然又燃起了一些希望，以李忠国的敏锐，多半是能猜到方别的身份的，如果李忠国真的是“飞碟”的一员，不幸死于交火，这钱怎么说也该转交延安方面……

李忠国为了保护方别的同志，或者无权透露方别的身份，才没有公布他是地下党？

涉嫌这么重大吗，延安方面就准备一直瞒下去？也好，至少方先生应当欣慰的，延安内部承认了方先生你的身份，就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解密了。

名单上没有李岸的名字，李忠国总不会忘记统计李科长。李岸是做了俘虏？宁死不从跳到海里？还是死于民众或方别之手，飞碟拒绝负责？

但虽然对李岸做了什么并不完全知晓，但冈山雄二的震怒和悲恸是上海人看在眼里的，张晓梦有一种预感，李岸不敢回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李岸被定性为“失踪”。

半月后，张晓梦被日本人叫去，她是李岸推荐的“科长人选”，也是汪精卫政府认可的特务科新任科长的人选之一。现在，日本军部正在对人选进行考察。

张晓梦的笑容有些淡。她想，康长官听说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现在，这上海滩也太无趣了些。

张晓梦本想一直就这样混日子混下去的。

没想到李岸，终日打雀，还是被自己这只家雀给啄了啊……

（3）

薛梅觉得自己裂成了两个人。

自从方别被从火车上逮捕下来的时候，她就在煎熬，第二号告诉她，他会处理后续事项。

让她停止手头的工作，进行反省。

第二号与她进行了两次长达一小时的对话，看得出，第二号这次对薛梅很失望。

“你在海蛇撤退时要去了毒药，逼他活下来，我情感上能够理解你不愿看见海蛇牺牲，哪怕在日本人的大狱里也好，也有希望活到战后，但你太天真了。

且不说在监狱中能活下的囚犯百里无一，你这是在考验海蛇，你让他经受当年你父亲没有经受过的苦头，还是毫无意义的折磨。

你认定他绝不会出卖你，这是你俩之间的情谊，我管不了！你威胁他，恳求他能尽全力活下去，我很感动！你不想辜负他这些年的劳苦功高，认为组织不该辜负海蛇，但别忘了，飞蛾，你俩还是党员。情报工作的纪律你以为是怎么来的？你认为那些被捕、出卖了上下线的人，没有一个比海蛇骨头硬吗？

海蛇能够出卖的，也不只是你的情报，你让他如何在日本人的监狱里活下去？是出卖组织？出卖青红帮？出卖香槟？还是死得无声无息，仅是为了避免让你知道？”

薛梅定睛看着第二号，说：“他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你不正准备派人援救他吗？”

第二号微微叹息，道：“是，但那是我在权衡各方利弊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一些诡计，飞蛾，你真的要控制尽可能不用在自己人身上。你在赌吗？我一定会安排救援吗？地下工作允许你存侥幸心理吗？！这一次，你最好指望冈山雄二真的对海蛇有些情谊，不然他的苦头可就吃大了。”

但当“千云号”的消息传来时，一直坚信方别能活下来的薛梅，从雁子口中得知了“绝密情报”：李忠国给海蛇动了手术，由于极其虚弱只能被送去香港养伤，为了保密绝不许任何人提及海蛇仍活着的事，打听海蛇的下落的举动一概被判定为违反纪律。

得到了组织上“确凿”的消息，薛梅本该高兴，本该最坚信不移方别一定能活下来的她动摇了，跌倒在地。

海蛇不仅活了下来，也没落到日本人手里，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她只是摩挲着报纸上的照片，问“第二号”，真的活下来了吗？我不信。能让我探望吗？你敢让我去探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