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亲！这可比定了亲，炸裂得多！

定者，定矣。两家联姻，不仅下了定，三媒六聘一应礼数，全部就位。临上轿，黄了！任谁，能不多想！

消息一出，栖霞镇的茶余饭后，可热闹起来。各路八卦越传越邪乎。有说荀家夫郎不愿意，闹着和离，多给了几倍礼金让赵家提悔婚。有说那赵家姑娘心有他属，早与别人生了情，现编出一个娃娃亲的说辞来遮丑。传得最多的是荀旸那什么不行，一个哥儿放在屋子里都没搞明白，谁家女儿嫁过去，那不是等着守活寡吗！

说书本子，都编不了这么离奇。

这些话，也传到了荀母耳朵里。和离之事，她先质问了荀旸夫夫。俩人难得如此默契，都说和离是为了方便新人入门。

一个哥儿的和离，自然不能和迎娶一位正头娘子相提并论。眼下荀母根本顾不上，只让他们回屋自己去缠。

荀家原也富贵过，这玻璃生意一起，虽非新贵乍富，但也惹红了不少眼睛。这又与漆器赵家结亲，更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暗地里更是遭到诸多嫉妒。现下好了，赵家定亲又悔婚，远近亲疏、街坊四邻，面上不说，私下却都等着看热闹。

见荀母整日长吁短叹、一筹莫展，荀旸也不能坐视不管。作为这家的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荀旸总得做点啥，就算演，也得演得着着急上火一些。

他先是兴师动众让刘管家将家中及铺子里的银钱资产等盘了一遍。在维系生意开支的情况下，折算出来，他留着有用。再就是请荀母带着那媒人王婆，恨不能一日三登赵家，多多许下聘礼资。同时满城托关系，看谁能同那娃娃亲薛家说和说和，只要对方了事，万事好商量。

吵吵闹闹半月有余。满城风雨，其实一多半都是他荀旸搅起的。

再这样下去，你荀家受得住，赵家那边也扛不了了。赵家携妻小隆重登门谢罪，不仅聘礼全部退还，还额外赠送金银财帛。

搭钱，也要退掉这门亲事！这消息，更带劲了。

荀旸原本名声就不好，街头巷尾编排起来，更是没在顾及的，越传越邪乎。连荀旸在外养了几房外室，孩子堵上门这种八卦，也传了出来。说娶赵家小姐是为了填坑，给自己遮丑！

更有甚者，自许正义之辈，整日在那新开业的三开间铺子旁，蹲守荀旸。只要荀家这位爷一出现，立马围上去，一顿输出。让他老实交代，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人家赵小姐的事情！再者是否得罪了那娃娃亲薛家？亦或者荀旸自身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这事闹得荀旸最近都不敢去铺子里，索性他就猫在家里，整日在荀母跟前陪着闲话。一个当家的爷，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后宅，算是个什么道理！

不过还没完，荀旸专门派了人去四处打听，将外界传的那些个闲话，添油加醋地再讲给荀母听。

荀母原就心焦难耐，目前形势越传越不利，加上荀旸递上的传言煽风点火，认定这门亲事就是月老搭错了线。既然是两家有缘无分，不如就撩开手。好在还没进门。若真进了门再闹起来，那日子更难熬。

这日，荀旸比往常请安的时间早了些，同荀母家常时还带着点扭捏。事出反常必有妖。荀母直接打破局面：“旸儿，有话就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那么好的亲事，说黄就黄了，眼下还有什么事能打击到为娘的呢！”

荀旸故作为难，万事先服软总是对的，于是低声下气地先认了好长一顿错。说亲事没成错都在自己，家里鸡飞狗跳，也都是儿子无能。绕来绕去，情绪铺垫了好一长串，才终于言归正传：

眼下这亲事被退，满栖霞又风言风语地传，他一时半刻是讨不到正经人家姑娘为正室了。这倒还在其次。要紧的是，现在他一进铺子，总有一些好事之人看戏似地堵在那里。苍蝇一样，不咬人，但膈应人，也影响铺子里的生意。

为今之计，最好就是出去避一避风头，等这场风波淡了之后再回来。

出去！父母在，不远游。你这是要撇下家中老母去哪里？

荀母近日心内不安，一听儿子要离家出走，泪珠止不住扑簌簌滚下来。

荀旸低声下气地安慰了好一阵子：“这几日京城许公子来信，相邀京城一叙。儿子不如借此机会去京城看看，一则散心，二则看有什么生意的门路。我们荀氏玻璃这么好的宝贝，怎能囿于这栖霞镇，要带出去见见世面才好。当年曾祖可是皇宫内务府的声音也做得。旸儿想重振荀氏荣耀！”

一席话说得荀母又来了精神，觉得眼下的儿子，还是很成个器的。不管怎样，心里有成算，忽然又想起一事：“那林哥儿跟你一起去吗？”

提及林靖，荀旸神情明显有变，他故作淡定地笑了笑：“林郎……有他自己的打算。”

***

荀旸北上京城，此事已定，宜早不宜迟。他将家中与铺内之事，当众细细交代一番。循着荀母的意思，挑了个黄道吉日。

有些事，越是想躲避，越躲不开。

眼下这隔在两人之间的这和离之事，荀旸出发前，总要有个交代。

当着一屋子的人，林靖不好直接开口，就一直盯着荀旸，试图眼神示意。林靖眼神跟随得了全程，荀旸都没有正面回应一个。

林靖决定，自己提，刚要起身，荀旸眼疾手快，挡在了前面。

“诸位，我和林郎，还有一事，要跟众人提一提。近日家中之事，对大家而言都是个不小的考验。我此去京城，也不知前路如何。铺中之事，林郎向来亲身打理。我不在的时日，诸事多向林郎请教。”

荀旸会转身看着林靖，不等对方开口，忙拿话堵住：“这铺子和一众伙计们，可都要仰仗林郎了。林郎，不会怕辛苦，拒绝吧。”

刘管家和众人竟然跟着一起应和起来：“爷放心，铺子里有林哥儿在，定会无事。我们跟着林哥儿，心里踏实。”

这要放在朝堂，妥妥的功高盖主，主君就算不当即发作，心中也会暗自记下，等待后续时机，以除后患。

但荀旸对众人的“助攻”却满是感激，一脸无辜且满怀期待地看着林靖：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可不是我要留你，这是众望所归！你若有异议，想让他们群龙无首，遇事无主，求救无门，直接跟他们讲好了。

林靖心想，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呐，摆什么迷魂阵！难道人都和离了，还要与你家做事不成？

毕竟还是心软，眼下的情形，那一个“不”字，林靖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来。

一时，众人各自散了。林靖随众人一起出来，刚至廊下，听闻身后荀旸喊他。他只假装没听到，继续与人谈笑。

谁知荀旸几步上来，挡住去路：“林郎，借一步讲话！”

“爷有什么话，就在这讲吧！”

众人识趣地先行离开。

“林郎，后日，可否来送我一程？”

“爷，和离书何时给我？”林靖眸子也未抬，“既已经同意和离，早一日晚一日的事情，何故拖延？此去京城，天高地阔，自是一别两宽，送与不送，差别何在，何苦再多生纠葛。”

林靖见荀旸不语，长吁一口气：“以及……林郎？荀爷，这称呼是否也该改一改了？”

“好，我改！”

荀旸听着林靖抢白半天，半日唇齿间寄出一句：“林……公子，林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那赵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退亲？”

林靖目光微微扫了一下荀旸，只一眼，他就印证了自己此前的猜测，带上果决神色，面上淡淡的：“不想知道。”

荀旸很擅长自动过滤掉自己不喜欢的字眼和内容：“后日辰时，西城门外杨柳滩头。林公子，我们不见不散！”

***

十八里相送，长亭连短亭。

辰时未到，林靖简衣便行，来至西城外时，荀旸早已等在那里。

一人，一马，一双眸子，带着不易觉察的落寞。

这份寂寥，林靖还是捕捉到了。送别总是带着些惆怅，虽不至于揽臂执手、泪眼相望。各自珍重的话，还是要说上一说。

不等林靖走近，荀旸忙迎上前去。

短暂的沉默后，荀旸先开了口：“林郎，此去不知何时能回。有一支小令，我练习了一阵子，想唱给你听。”

“爷，今日来，并不是听您……”

不等林靖回绝完，荀旸兀自哼唱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1】

一曲未尽，听得林靖心中怅然若失，他将视线固定在不远处，那几株随风飘扬的垂柳上，哽起喉咙，尽量不露声色：“爷是听闻赵家此前有过娃娃亲，才定这的赵家二姑娘吧！”

荀旸也料到林靖能猜出端倪。他没有否认。

杨柳依依，似乎撩到林靖的心尖，他继续淡淡说着：“赵家也不算什么小门小户，怎会轻易被一个十几年前的娃娃亲所累，这其中还有爷的另外一份功劳吧。爷真是豁得出去！糟蹋起自己来，下手一点不含糊！”

作者有话要说：

【1】李叔同《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