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一点动静，梁嘉河并不能隔着这么远感受到闻凛灼热的目光。
他低着头写题，笔尖在演草纸上划来划去，除了这个也再没有点别的动作。
闻凛在门外看着他，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靠在了台球室外面的墙上，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好不容易点上火闻凛才觉得有些冷静了下来。
他现在倒是想到那种可能了，梁嘉河怎么会给他发信息呢，他不咒自己新的一年被车撞死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怎么还会祝他新年快乐呢。
现在想来梁嘉河可能没有记着他的电话号码，压根不知道对面这个号码来自于谁，只是出于礼貌发了句新年快乐，恰好发在了他这里。
而他却因为这条四个字的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信息没有一丝停留的离开了江阳他们来到了梁嘉河这里。
闻凛嘴角勾起一丝笑，他心里涌上一种酸涩的感觉，看见梁嘉河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他居然想喊梁嘉河走，想拉着他回家，回一个热闹的地方。
不需要有多热闹，就多一个人，哪怕只是多一个人。
但是他没有一点立场这么做，他深深地伤害了梁嘉河，他给梁嘉河带来的伤害远比此刻梁嘉河一个人待在这里严重的多。
闻凛此刻才发觉自己是个很矫情的人，他站在门外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听着外面传来的鞭炮声烟花声，他多少觉得也有点儿年味。
外面很冷，无论是雪，还是夜里冷风刮着都让他觉得有些冷。
他站在门口，知道台球室里面其实跟外面一样冷。
这是一个人的新年。
闻凛心想。
“嚯，大晚上的还有人啊。”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走上前台问梁嘉河要了包烟。
“你们除夕夜也不放假啊，老板也真是的，给多少工资啊？”
梁嘉河看了他一眼，平静地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烟递给他道：“没有工资。”
男人的脸上瞬间透露出了一种对资本家的鄙夷和对眼前这个打工小哥的怜悯。
“这盒多少钱？”
“13。”梁嘉河道。
“行，那再拿一盒吧。”
梁嘉河给他算了25，他给男人找着钱，听他在一边随意的侃着。
“外面那个是你哥们儿啊？”男人收了零钱也没数便塞在了兜里。
“不认识。”梁嘉河没有兴趣，他往门外望了一眼，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现在这个时间段，除了傻子谁会站在外面挨冻呢。
“不如把他喊进来，反正多一个人也不多嘛。”他提议道。
梁嘉河按了按手指关节，他道：“那你喊吧。”
眼见着男人推开门说了些什么，梁嘉河盯着门外，听不清两人交谈的什么。
“人呢。”梁嘉河问。
“不进来。”男人挠了挠头：“外面雪下的还挺大的。”
“那随他吧。”梁嘉河的目光又移开了。
“哦对，他说要一包中华。”男人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
梁嘉河挑了挑眉，心道站在外面这人居然不是傻子。
“估计是失恋了，”男人指了指门外：“地上一堆烟头还抽呢，跟我那失恋的儿子一个样儿。”
“那还挺……”梁嘉河发现自己接不上话，他无奈地笑了下道：“挺巧的。”
“巧嘛！”男人感叹道：“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年轻以为爱情没那么复杂，山盟海誓那套叔早就替你们试过啦，永远幸福永远快乐永远在一起，人生哪有那么多永远呢。”
梁嘉河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山盟海誓……”
“啥？”男人拿着烟往外走，没怎么听清梁嘉河说话。
“也没有说永远。”
至于永远是多远，这是梁嘉河以后才会考虑的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个“永远”也太远了。
新年就这么过去了，梁嘉河不像崔玉成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般的亲戚要走，他每天就做做题值值班，生活过的比街边的小猫小狗还无聊。
它们起码每天还能遇上形形色色的人，而梁嘉河，就守着那一个地方，每天就这么过去了。
“我天呀，我亲戚还没走完就要开学了，开什么玩笑呢。”崔玉成恨的牙痒痒，他突然又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寒假作业，这下倒好了，不用走亲戚了，不出意外未来几天他都应该在家里补作业才对。
年初七就开学了，十三中估计是跟别的高中学的，还参加了一个全市联考。
崔玉成对此锐评：“自取灭亡。”
毕竟纵观十三中，就拿成绩来说事，能打的除了梁嘉河以外再没有一个别的人。
十三中的校领导大概也是多少有点毛病，参加这种联考除了自取灭亡的确没什么好处。
最终结果也不言而喻，梁嘉河以理科全市第一的名次在全市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虽然梁嘉河平时也就这个水平，但是这次物理题出的实在是变态，就连八中这种重点高中均分也才四十多，更别提十三中十几分的平均分了。
所以梁嘉河的理科第一显得尤为亮眼，第二被他甩了小二十分，在这群高中生里真的算是出类拔萃。
梁嘉河这名字就这么传开了，在各个高中都传一下自然就能传到闻凛那里。
闻凛拿着成绩单，他平时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属于放在他眼前他也连鸟都不鸟的地步，但此刻他居然还专门要了份成绩单。
成绩单上只有全市前100，所以就连高严也纳闷他对着这个连他影子边都没有成绩单在看什么。
“怎么着，这里面写你名儿了？”高严看着他那个专注样儿道。
“没。”闻凛的目光轻轻地落在排在第七名的梁嘉河的名字上。
“那是怎么，你看的恨不得栽进去，碰见你相好了啊。”
这话说的也没错。
闻凛把成绩单放在一边，心道，前相好。
他就说，谁能影响梁嘉河这个人呢，有分寸，知道轻重，又或许他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但是不管怎么样，闻凛还是放了心。
高严拿过成绩单一看，他嚯了一声道：“前十有个十三中的啊。”
“梁嘉河，挺出名的。”高严又道。
“你认识？”闻凛问。
“认识啊，十三中那么烂的学校里出这么一颗好苗子能不认识吗。”高严刚说出口又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太妥，他一瞬间忘了闻凛这人是从十三中转过来的了。
“不过你之前不也是十三中的，没听过他的名字吗？不应该呀。”高严奇怪道。
“听过。”闻凛说。
“哦，我就说嘛，”高严道，他是决定想象不到闻凛和梁嘉河的关系的：“不过这哥们儿成绩真顶啊，十三中看来也要出名了。”
闻凛笑了笑，他没有再说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听见别人夸梁嘉河他心情居然久违的感觉不错。
“这题呢。”崔玉成拿着试卷问道。
闻凛走了以后梁嘉河旁边的位置没人坐，崔玉成也就很自觉的搬到了梁嘉河的旁边，别提梁嘉河了，甚至没跟老徐打声招呼就搬过来了。
“这题你做不了。”梁嘉河扫了眼题目。
崔玉成被深深地伤害到了。
梁嘉河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道：“你要是觉得在考场上浪费半小时算这道题还可能算不对也没关系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讲一下。”
“那还是算了。”崔玉成很听劝。
“你打算考哪儿去？”崔玉成问。
梁嘉河停下了笔尖，良久当前崔玉成以为他要说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的时候冒出来一句：“没想好。”
“北京呢？上海？”崔玉成找了两个大城市。
梁嘉河犹豫了一会儿，他之前的确想过，但是此刻又犹豫了起来：“再说吧，高考完再说也不迟。”
“我留这儿上个本科就行了，我妈说我扒着三本的边儿就行。”崔玉成道。
“嗯，那也没差两步了，”梁嘉河拿着卷子站起身道：“下了课别往网吧跑了。”
“我这阵子都没去过行吗！”崔玉成踹了他一脚。
“是是，”梁嘉河敷衍道：“找老徐改卷子，去不去？”
“得了吧，你写到第十套，我写到第四套，我去了先被老徐拿扫帚收拾一顿。”崔玉成摆了摆手。
“……”梁嘉河没话说了，他拿着卷子便出去了，没在继续管在旁边死磕一道题的崔玉成。
梁嘉河改完卷子已经一节课过去了，他没听几道错题，倒是听老徐讲了一堆人生的大道理。
“能走了吗。”梁嘉河站的有些累了。
“听老师把话说完呀，你现在……”
梁嘉河背着手，他无聊的看了看天花板，再看到老徐凌乱的桌面，感觉讲话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对了，对了，这是一中这几次的模拟题，你拿回去做了。”老徐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卷子。
“语数英还有理化生，你数数，一共12套。”老徐道。
梁嘉河翻着卷子数了数，翻到中间的时候突然翻到了夹在中间的一张纸。
他定睛一看，手微微有些颤抖。
“你看看答案是不是夹在里面的？可别弄丢了。”
梁嘉河嗯了一声。
“那就行，回去吧，对了答案不懂的记得来问啊。”
梁嘉河离开办公室，他抽出来那张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第五次数学模拟答案。
第六次数学模拟答案……
闻凛原来是这么无聊的人吗，梁嘉河攥紧手里的答案。
想来大概是老徐拜托的，他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