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明霁不太自在抖了抖身后的羽翼，余光能看见封岚目光跟着羽翼动了。

现在虽然妖族的身份不必掩藏，但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别扭，更因为曾经自己傻傻真的装成一只麻雀去接近封岚。

他坐在暖泉池旁陪着，温暖的流水没过小腿，荡漾的水波阵阵涌起。

封岚则整个人坐在暖泉内，两厢此刻都从刚刚情绪中冷静下来，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但风明霁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仅因为刚刚的事情，也因为——

他只要目光稍微偏向旁边一点，就能将现在的封岚的模样全然映入眼底。

青年的容颜姿丽世间罕有，如绸缎般的青丝披散在肩侧一路往下却戛然而止，视线中挺拔的身躯骤然停断在水面之上。

…风明霁感觉脸上有些热意，许是被暖泉的雾气熏得厉害。

刚刚抱着的时候没有旖旎的心思，现在反应过来封岚在暖泉里沐浴，心上人就在眼前他也很难控制住这种兴奋感。

为了抑制住这种感觉，风明霁只能尽可能目光不往那边瞧。

而封岚则是第一次见到风明霁半妖化的状态，视线细细揣摩过那双柔软的羽翼，全然不知被他这样盯着的风明霁脊背时不时就是一阵战栗。

各怀心思之余，封岚先开口道：“你背上的伤…”

风明霁手下意识想碰背后的伤口，发觉碰不到才再放下，“不碍事，很快便好了。”

起初是有点痛，但是他张开的阵法还是挡下了大部分，若不是太过突然，林家主的术法根本没法与寒峰的天雷相比。

他说完等半天也没听见封岚的回答，犹豫了一下才转过脸看向他。

封岚静静地坐在水中看着他，仿若是在思考什么。

忽然一阵水声淅沥，风明霁瞪大双目，他看见封岚起身朝自己走了过来，下意识出声：“…封岚？”

男子愈走愈近，将本不可见的躯体都展露无遗。

他站定在风明霁面前，轻声道：“把衣服脱了。”

“？”

风明霁扯住自己的衣服，向他投去你确定的神情。

封岚叹了口气，俯身靠前去。风明霁看着封岚靠近的脸，胸口心跳是越来越乱了，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迎面而来的是肌肤还留有暖泉的余温，温热的气韵与先前在寒峰时截然不同，才感觉到是活人一般的鲜活生命。

风明霁看着封岚的手越过他身侧，落在他身后的一叠衣物上。

准确而言，是衣物里的一个盒子。

封岚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丹药取出，一言不发就将其捏得粉碎如齑粉，他抬眼看向风明霁，眼眸清澈，“这样我没法上药。”

风明霁凝噎片刻，没有再迟疑，听话地将衣裳半褪落至腰间背过身去。

对方指尖触过的每一处都仿佛会引起无数的战栗，待药敷好后，风明霁才察觉什么问：“为什么这里有伤药，你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封岚答得简洁，也不多解释。他在风明霁伤口处细致敷好药之后便走至地面穿好衣服，“只是一些旧物。”

风明霁还想追问时，他却已经转过了话题：“秘境之中无人可信，妖界久不参与此事，你不知晓其中凶险。”

风明霁皱眉：“……我在悟清门时，也曾去过几次的。”

“如今那些人要的更多。”封岚望向他，再度强调了一次，“更多。”

风明霁只道：“我明白。”

明白眼前是设好的局，那些人意图将三界都彻底拉入这场局之中。但这是躲不开的。

“……”封岚沉默着。

风明霁只是心下一沉，眼前场景太过熟悉。如同以前那般，他们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出现争执，最后大多就是不欢而散。封岚也会有很长时间不回洞府，也就谈不上和好了。

待到再见的时候，他们便也默契不提过去的事情，久而久之哽咽在喉头的话语也说不出来了。

这一次封岚没有转身就走：“若你执意如此，便带上我一同去。”这也是他唯一的条件。

风明霁轻皱眉道：“他们会千方百计置你于死地。”

只要封岚露面，无论是今日这般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还是本就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都会企图动手。

而一旦进入秘境，就有了许多能够得手的时机。

对此封岚只道：“我不想再逃避本该面对的事情……从今之后，我想活着。”

风明霁露出讶异的目光。

他没有瞧见封岚的表情，因为对方别过了脸。但不知为何，风明霁却能够感觉到这并不是假话。

封岚话语说完便不再多言抬步离开，徒留下风明霁坐在原地中发愣，回想刚刚所发生了何事。

意识到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他才心中涌出一股欣喜与怜爱。

风明霁只是期盼封岚能够接受自己的帮助，但却忘记这个师弟性子十分坚韧。也更加印证了自己当初所想，若是有人能够在当日处境中拉封岚一次，站在他身旁，他绝不会因此全然失望颓废。

他们都认为曾经如明珠般在黑夜中也能独自发光的人，在经过尘世磨砺之后会褪去光华变成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唯有风明霁也很清楚，封岚的光芒来自于他自己的心魂，只要心魂不灭，道心不灭，他仍旧还是他。

孔翠再回到岁不晚的时候，本以为会看见的是杀气腾腾的风明霁。

但落地见到的却是一个拿着盒子坐在树下傻笑的男子，不仅如此还会哼曲小调，怎么也不像是刚刚那目藏寒刀的模样。

“……明霁，我回来了。”孔翠小心翼翼道。

风明霁瞥了他一眼，微笑回应：“如何？”

“你没事吧。”孔翠忍不住问，“你可别这样，比你不发火还吓妖。”

对此风明霁倒也没有多解释什么，抱着盒子道：“我没事，先前说的事情大约多久能查清楚？”

在林家主还没闯入企图刺杀封岚前，他们正在讨论起秘境之中曾经出现过异香的事情。

“这事情我正想说呢。”

孔翠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便开口说起正事，“在处理那个人族修士的时候，我发现他神识并不是很清醒。同他对话时也是，他时常说着说着就仿佛被什么折磨着心神要发狂，我费了好多功夫才让他冷静下来。”

风明霁问：“发狂？”

忆起刚刚林家主那般失态的模样的确是很癫狂，但他那以为是一个父亲失去儿子后孤注一掷才做出的行为。

“本想将人直接丢回人界处置，但其中显然有些不太对劲，我命妖修们将他暂时秘密关押起来，待事情弄清楚再说。”

这不免让风明霁下意识想起了先前数次经历过的事情，迷惑心神的香味与铃铛，被撒上异香的食盒，无端妖力暴走发狂的小妖，加上这次来袭的人。

他的手覆上妖丹所在的位置，对方是否也是同一个目的。在夺取封岚的金丹之后，是再盯上了自己的？

“明霁，你说想要光天门参与秘境那段时日的记录，我已着妖修们去查了。两日后便是仙境之门开启，真不知道两日后究竟是三界大乱，还是……”孔翠话语一顿，没再说下去。

魔界正乱，而妖界也必将成为下一个目标。

那些暗中操纵这些事情的人似乎却不仅仅只是想要一家独大。

“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孔翠。”风明霁忽然道。

“什么？”

“若我出事了，我师弟封岚就拜托你庇护他，带他回妖界。”风明霁盯着他，心中只有这个请求，既然对方极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或者封岚而来，那么秘境中他唯有孔翠能够信任托付了。

孔翠则叉手冷哼一声：“我说了你自己去负责。若是说这样的话，你不如现在就带着岚渊仙君离开此处，天大地大随便你们去哪里，我绝不拦着。”

“事情结束后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但，”他苦笑两声，“是我想太多了吗，我总觉得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很不真实，就像梦一样。”

“看来你们和好了？”孔翠颇为无奈地看一脸愣愣神情的风明霁，他与风明霁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由拉长了声音道：“我差点还以为你真要将人强带回妖界，结果还是心软，看来你们师兄弟是一样的口是心非。”

“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风明霁温声道。

孔翠咋舌。

而就在屋内的人闻言也是脸一红，似乎因为这句夸奖而感到手足无措，可又无法出面阻止风明霁。

幸而他们没有再沿着继续这个话题，很快便谈回了正事上。

谈话间忽然风明霁转头看向外边道：“深夜来访，不知白灵君有什么事？”对于现在不请自来的来客，他是格外的谨慎提防。

而没有特地藏起气息的魔修才于空中显出身形，“见过两位，我是魔修白灵。”

她扬起笑容，伸手从半空中另一边硬拉出多一个脑袋，被拉着头发的魔修才哎呦着同样显出身形，“啊！我是魔修乐溪，见过两位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