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离别前的最后一餐，又或许是季林夏和闵玧其辛苦干活的报酬，今天的晚餐极其丰盛，让季林夏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家里收获如此丰盛晚餐，原来的做法不都是弄点菜就让他滚蛋嘛。

难以置信的季林夏试探性问道：“老头你不会下毒了吧？”

季老爷子将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开口就将季林夏骂了一顿：“我这是招待玧其呢，你小子一天不挨揍就皮痒，给我闭嘴！”

“这不是你的问题吗？哪家爷爷天天这么骂孩子的？”将碗筷放好，老太太头也不抬直接教训。

面对季林夏，老爷子重拳出击，面对相伴多年的爱人，老爷子唯唯诺诺。

瞧见老爷子嘟嘟囔囔就是不出声，季林夏幸灾乐祸开始：“什么？大声点…”

“林夏，你也老实点。”老太太此话一出，季林夏瞬间闭嘴。

旁观的闵玧其彻底搞清了他们家的家庭地位，老太太的地位不容置疑。

晚餐刚开始没多久，季林夏的电话就响了，草原上信号本就不好，下雪时更是几乎没有，有些好奇谁有这等运气能打进来，看清的瞬间，季林夏却沉默了。

季林夏刚出去找信号好的地方接电话，隔壁牧场的邻居就着急忙慌跑来叫老太太去帮忙，眨眼间，房内就只剩老爷子和闵玧其了。

正当闵玧其不知是否该主动开口时，老爷子率先问道：“玧其，你喝酒吗？”

闵玧其看了马奶酒，缓缓点头，“可以。”虽然他没喝过马奶酒，但可以试试。

老爷子瞬间开心，连忙起身给他倒上，“我还以为你和小兔崽子一样不喜欢喝酒呢，早说啊，咱爷俩喝一个。”

三杯酒下肚，两人的话夹子也就渐渐打开了。

“玧其啊，你认识季林秋吗？就是林夏的弟弟，你和他有联系吗？”

闵玧其点头，他和季林秋的联系甚至比两兄弟之间的联系还要频繁，为这事季林夏已经吐槽过好几次了。

“果然是你。”老爷子一拍大腿，激动道：“我就说季林夏这狗脾气，怎么可能会再蹦出来另一个朋友，果然都是你。”

闵玧其笑笑却未接话。

季老爷子一口将杯中酒喝尽，盯着闵玧其，“玧其，那你知道吗，你在我们家可是很有名的，我们全家都知道你。”

端着酒杯的闵玧其有些迷茫，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毕竟你算是救了季林夏，我们家都欠你个人情。”老爷子起身想给闵玧其倒酒，闵玧其连忙起身阻止，率先抢过酒瓶给老爷子倒上。

“是林夏救了我，不是我救了他。”闵玧其解释。

季老爷子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哈哈大笑：“小子，别谦虚，季林夏的性格我们比你更了解，他什么德性大家都知道，事情怎么回事我们也心中有数。”

“林秋没少提起你，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你在我们家可是鼎鼎有名。”

指指桌上的牛肉，老爷子得意道：“每次林秋寄到你们宿舍的肉可都是我养的啊，味道怎么样？不错吧！”

闵玧其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有些吃惊，反应过来后真心实意称赞：“味道很好，非常棒的肉。”

“那就好。”拍拍闵玧其的肩，老爷子再次将杯中酒喝尽，“把你家的地址也留一下，下次给你父母也寄点。”

闵玧其连忙摆手拒绝，但他的拒绝直接被季老爷子忽略，“自家养的东西干嘛还要花钱买？你们那地方也养不出我们这里的牛羊。”提到韩国，老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嫌弃。

“不是钱的问题，是家人的心意，我们家不缺钱，不要拒绝，你现在也算我们家的人了。”老爷子的语气渐渐放缓，闵玧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拒绝也不好，不拒绝也不对，闵玧其还在纠结时，连喝两杯酒的老爷子却画风抖转，突然变得正色，认真看向闵玧其，“玧其，林夏要回去拍戏的事你知道吗？他说要退出现在的团专心拍戏。”

慈祥与和蔼瞬间散去，此刻的老爷子眼神犀利，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慑人气势。

手指在酒杯边缘触碰，闵玧其缓慢开口：“说了，昨天和我说了。”

“你没阻止吗？”老爷子语气有些无奈，见闵玧其表情平静，愈发有些失望，“你觉得让他退团专心拍戏真的没问题吗？”

觉得自己似乎是听错了，闵玧其试探性问道 ：“您不希望季林夏拍戏？”

老爷子直接点头，毫不犹豫：“事实上，作为家人的我们，是世界上最反对季林夏拍戏的人。”

季老爷子面色复杂，重重叹了一口气，“虽然我老头子我不懂演戏，但我懂疯子，你应该见过季林夏拍戏时的样子吧？”

闵玧其缓缓点头，心中有些苦涩。

“你觉得那样的疯子，能活多久？”老爷子苦笑。

外界对季林夏的演技有多少认可，他的家人就对这份天赋有多痛恨。由始至终，他们渴求的不过是这孩子平安活下去而已，哪怕普通，哪怕平凡，哪怕一事无成，他们只希望季林夏好好活下去。

室内陷入久久的沉默，闵玧其盯着酒杯一言不发。

“所以孩子啊，谢谢你。”

“不是我的功劳，是林夏自己…”闵玧其为季林夏开解，他自认自己从未做任何事，一直以来反而是他觉得自己亏欠季林夏。

老爷子完全不吃这一套，直接摆手打断道：“我们比你更了解他，如果不是你，季林夏那个疯子，才不会想要回到现实世界。”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状态并不适合演戏吗？”

“他难道不知道他的选择会让无数人伤心难过吗？”

“小兔崽子从始至终比谁都清醒，比谁都绝情。”老爷子饮尽杯中酒，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无力，“确实，现实人生哪有荧幕里的故事精彩。”

闵玧其默默握紧拳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告诉季林夏白毛死了的时候，他不仅不伤心反而笑了吗？”老爷子反问闵玧其。

闵玧其苦涩摇头，每当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季林夏时，现实总会告诉他并非如此。

“因为对他而言，有趣比生命更重要。就像奔跑的权利之于马儿，就像演戏之于季林夏。”老爷子越说越生气，“这就是个疯子，我们家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疯子！不顾亲人、不顾朋友、不顾所有人的混蛋！”

杯中酒变得如此沉重，莫名的酸涩涌上了闵玧其心头，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他其实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静静听着。

“所以我们真的很谢谢你。”

“对林夏而言，我不可能比演戏重要。”闵玧其的声音有些低沉，“也不可能让他一辈子不演戏。”

“那当然，没有人可以做到。”老爷子无奈叹气，“但你很有趣，我虽然不懂你到底做了什么，但对季林夏而言，你或许是比戏中世界更有趣的存在。”

闵玧其突然抬起头，醉意渐渐爬上脸颊，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老爷子盯着他无比认真，“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就好。”

“小子，别让他退团。”老爷子继续道：“让他不要离开你，或者说你不要离开他，抓住他，不要让他彻底沉沦在另一个世界里。”

季老爷子语气严肃，看起来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察觉到闵玧其的难以置信，老爷子突然苦笑：“当然这只是我们作为他家人的想法，其实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毕竟你或许不需要季林夏，但季林夏却需要你…”

闵玧其摇头苦笑，“不是…而且我不一定能做到。”

所有人都告诉闵玧其抓住季林夏，但没有人告诉闵玧其怎么抓住，那样的家伙，真的是他能抓住的人吗？他真的能抓住吗？

季老爷子目光灼灼，异常肯定：“你可以，只要你想。”

“我想。”闵玧其的声音越发低沉：“但我不能。”

没有人可以忽视季林夏作为演员的光芒，没有人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闵玧其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阻止季林夏，也不觉得自己应该阻止季林夏。

他想要将这份光芒私藏，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又何必隐藏，反倒不如让自己成为无数观众中的一个，成为无数为他应援喝彩的人之一，他会陪着他，这就够了。

“比起当爱豆，季林夏更适合大银幕，那才是他的梦想。”闵玧其淡淡道。

房内瞬间变得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一口将酒喝尽，重重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老爷子骂道：“一个两个都是小兔崽子，你就不能更贪心一些吗？再贪心一点啊！”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畏畏缩缩算什么，既然想那就去做，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

闵玧其有些迷茫，他的表情让老爷子更火大，“又不是让他不演戏，让他兼顾！季林夏这小子，从来不会做赔本买卖，他肯定答应了你什么，然后再向你索取更多，论玩弄人心，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他的承诺，对你而言，或许都并不是件好事。”

“当爱豆本身对他而言绝对并非负担，如果是的话，他绝对不会答应，他有说过这是他的负担，他很讨厌吗？”

闵玧其摇头，季林夏只提过自己不适合，却并未说过讨厌当爱豆。

“小子，你搞清楚，没有人能做季林夏的决定。”老爷子拍了下桌子，“我敢说他是衡量过利弊才选择留下，就像天平一样，你是比其他人更重的砝码，但是否遵循这场游戏的结果，只有小兔崽子自己才能决定。”

“玧其啊，不要太轻视自己。”老人叹气，像是在开导稚嫩的后辈一样，“但也不要把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他选择了你想要的结果，但并不意味这个结果是你造成的，你或许很重要…”

“但无论何时，最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有季林夏自己清楚。”

本能开始抠手指，摇头的闵玧其迷茫询问：“但当爱豆很累的，两者兼顾的话林夏会很累，这样真的好吗？哪怕做决定的是季林夏，可我提出这样贪心的想法真的好吗？”

兼顾爱豆和演戏某种意义上是悖论，上升期的爱豆行程很密集，而演员虽然行程不密集，但拍摄周期并不短，两者都想要的结果，大多是两者都得不到。

最起码在近两年，在防弹没有转向个人发展之前，这样的行程堪称死亡行程。

闵玧其舍不得，他舍不得季林夏如此辛苦。

听完他的顾虑，老爷子反倒冷笑：“你觉得季林夏像是会自虐的人吗？他像是会为了别人让自己痛苦的人吗？”

闵玧其摇头，季林夏可没那么无私。

“所以无论他选择的结果是什么，必然是对他自己的最优选。”

门外风雪依旧，室内闲聊仍在继续，老爷子问道：“既然你见过他拍戏时的状态，那你就没考虑过季林夏以后出不了戏怎么办吗？”

“只要他需要，我会去找他。”闵玧其答道，正如季林夏的承诺，闵玧其同样承诺，只要季林夏需要，他一定会去陪他。

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瞬间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风雪夜竟然显得有些诡异，“果然是个孩子啊。”

“那我问你。”老爷子正色：“当你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当你们的生活工作没有任何交点，甚至你们完全处于两个国家、两个环境时，你要怎么陪着他？你有那个机会吗？”

“季林夏不可能为了你放弃演戏，你又能为他放弃梦想，甚至抛下其他队友，置行程不顾任性去找他吗？”

闵玧其陷入沉默，这正是他不肯面对的将来，也是他竭力想要逃避的可能性。

“所以可以料到，你们的联系会越来越少，关系会越来越淡薄，直至有一天，或许你们会因为小事而断绝关系，又或许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自然就疏远了，等到那时候，你敢说这话吗？你们的承诺还有意义吗？”

“季林夏这小兔崽子，绝对不会把视线投注在不重要的人和事上。”

终究还只是两个孩子啊，老爷子叹气，“而且你喜欢那兔崽子吧…”

老爷子的语气非常肯定，闵玧其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堂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他这副模样，季老爷子笑了，“别慌张，喜欢这小兔崽子的人多了去，也不差你这一个，不过…”

“你比其他人幸运。”无视闵玧其的紧张，老爷子继续道：“季林夏有多招人你也知道，他虽然不惦记别人，但耐不住别人惦记他，倘若他真的回去拍戏，你们的关系又渐渐疏远，恰好他的周围出现一个比你要更有趣的人呢？”

闵玧其一口将酒喝干，“那我祝福他。”

“真的吗？”老爷子反问，“虽然你面上不显，但看你的样子，占有欲也不弱，到时你真的能祝福吗？”

闵玧其非要在寒风中等候时，老爷子就明白了，这家伙也是个疯子。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闵玧其苦笑，“我又不能阻止季林夏喜欢别人…”

“那时候你确实是没办法了。”老爷子叹气，“但你现在可以啊…”

“臭小子！”

闵玧其瞬间睁大了眼。

老爷子用力拍下他的肩膀，“傻小子，季林夏现在把权利都交给你了，你为什么就不用？”

“我不知道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承诺，但依我对他的了解，小兔崽子给出的承诺肯定不简单，加码的权利给你了，那你就好好利用。”

“让他留在你身边，只要你仍旧是他最重要的人，哪怕再有趣的人出现，他也不可能被别人吸引…”

“毕竟季林夏这方面其实很好懂，能留下他的人，留下他的心的概率就大，连人都留不住…”老爷子看了闵玧其一眼，“别的就不用想了…”

“比起让他自取灭亡，我们倒愿意他累点。”老爷子苦笑，“不过你们真的或许都低估了臭小子的理智与绝情，这家伙真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他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更爱自己，都要更加清醒。”

“这番话其实对你而言很不公平。”长叹一口气，老爷子端起酒杯和他碰杯，认真道：“但作为季林夏的亲人，我们想拜托你抓住他。”

“作为年长的老人，以过来人的身份，我只想告诉你。”老爷子拍拍闵玧其的肩，语重心长：“有些人，一旦放手就是彻底失去。”

“选择的权利由始至终只属于季林夏。”

“所以玧其啊，再贪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