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小姐离开霍家已经一个月了。

舒颜已经过了那以泪洗面的阶段，虽然内心仍为了小姐的离开而悲伤，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好好在这里生存下去——霍思廉告诉她，王管家已经把崔灵媛交给他的一位亲眷代为照顾了，只是为了不招惹事端，必须严密保守她的行踪才行。舒颜能做的，只有在这里静静等待着风波过去，才能和小姐重见。

自从那场风波之后，舒颜就没再见过崔灵媛了。小姐真的还好好地活着吗？舒颜选择相信他。其实那日初见的时候，舒颜对霍思廉的感觉就很不错，那时候的小姐感染了风寒，他便也并不勉强小姐举行仪式，而是把她安排到了净心院里休息，虽然小姐无意中听到的谈话造成了很不堪的后果。不过也正是这件事，舒颜对霍思廉更加钦佩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日的事情：那时她离开了净心院，跟着霍家的家眷们学习家规。可还没怎么开始，便听到净心院那边似乎是有了些风波。她担忧小姐，便离席前往净心院一看究竟。

舒颜进门后便直奔小姐平日所在的屋子，可却在门口被王管家拦住了。

“……唉。”王管家也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悲伤印照在了他的脸上。而屋子里传来的，则是激烈的争吵声，说着的尽是什么“处死”“抛弃”。

舒颜知道大事不好了，百般请求下，王管家才把一切事情告诉了她。原来小姐在园子里听到了信使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崔家满门都已被处死了。只是那信使不知小姐正在净心院内，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当时病还尚未痊愈的小姐承受不住突然而来的打击，就这样晕倒了。

“都怪我没有看好小姐，真是罪过啊……”

听到这些消息的舒颜感觉仿佛晴天霹雳，心里像是梗住了一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也早就把崔家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如今他们却遭遇了这样的事……但对于崔灵媛的责任让她终究还是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此刻发泄出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她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小姐的状态。

她没有被准许进入屋子里，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着。可听那里头人的争吵内容，她已经明白，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了。很显然，霍家的老爷和夫人已经做出了放弃崔灵媛的决定。他们似乎是在前阵子朝廷内出现一些动荡的时候就在考虑这件事了。如今东窗事发，他们还是选择了和崔家划清关系来保全自身。

真是令人寒心啊。舒颜此刻内心感受到的，只有刺骨一般的寒冷，这股冷意在她的体内肆意横行着，可比华泽城里的冷风可怕多了。曾经两家也算得上生死之交，崔家是那么信任他们，才把小姐送了过来，没想到还是逃不过灭亡的命运。她能听出那些残酷的言语偶尔包含着几分惋惜：或许他们也不想做出如此无情的决定，可如今圣上下定决心要铲除崔家，就算是霍家也难以阻止了。毕竟霍家是靠着能够抹杀无数妖魂的黑魂卫才在这华泽城立足这么多年，而如今朝廷天狮堂的势力愈加庞大。虽然天狮堂对于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暂时顶替不了黑魂卫的作用，但若是日后发展起来，说不定，黑魂卫在某一天会被真的替代。这也是他们霍家最惧怕的地方，因此他们做出了拥戴朝廷的决定。

尽管有着这样的苦衷，舒颜仍然对那些话无法释怀。她忘不了曾经霍家的使者来到京城里，承诺他们一定会照顾好崔灵媛，现在看样子，只是为了维持两府之间关系的场面话罢了，到了关键时刻，这些承诺什么都不是。毕竟现在崔家人都不在了，没有人会为此找他们的麻烦。

舒颜便在这样极度低落的情况下听完了那屋子里的争吵，她痛恨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如今家人们不在了，小姐也不知会有什么下场。她的职责是保护小姐，这是一定要做到的。可眼前却有了这样一桩大危机了。在这残酷的话语中，唯一能让她的内心感到宽慰的，还是小姐的未婚夫霍思廉。

看样子霍思廉和他的父母观点并不相同，这也才有了屋内的争吵。他想要努力地维护自己的未婚妻，想办法让她留下来，即使可能会遭受一些来自朝廷那边的压力也无所谓——崔灵媛如今已经是霍家的人了，那些纷扰与她何干？要知道，他们可是对崔家做过承诺的，他觉得霍家万万不能做这等背信弃义的举动。

霍思廉的话语中有着一股属于年轻人的正义感，毕竟他也是从小听着两家人如何互相扶持的故事长大的，在京城走动时，他也承诺地最为真挚。如今想让他毁约，哪有这么容易？可他如今也还没有真的成为一家之主，话语权有限。再说了，凭一两人的力量是扭转不了这个家族已经做好的决定的，这场争吵唯一的作用只不过是抒发一下内心的不满罢了。即使真的争取到了崔灵媛的性命，他也无法解决留下崔灵媛之后可能发生的后续问题。

和舒颜一同站在屋外，身体同样颤抖着的王管家忍不住对她开了口：“看来事情很不好办啊。”

舒颜点点头，她想着和管家说些什么，缓解一下自己不安的内心：“我们……该怎么办啊？”

王管家也看出了舒颜此刻内心已经陷入了恐惧，只好尽量安慰着她：“这下事情确实难办了……不过当年崔家对我也是有恩的，我也想尽量保护好崔姑娘。相信老爷夫人都是这么想的，唉。”

他尽量说着乐观的话。可语气里的叹息让舒颜知道，王管家也觉得相当不乐观了。渐渐地，屋里的争吵声降低了，里头的那几人似乎正在从激烈争吵转为和平的交谈。看样子，他们是要做出决定了。

王管家先被叫进了屋里被交待了些什么事，那几分钟舒颜只觉得度日如年。接着几人便一同走了出来。舒颜不想在此时惹怒他们，便低着头看着他们。那几人也不停留，只是沉默地呼啸而过，虽然没有抬头，可舒颜感觉到霍思廉似乎是朝自己多看了几眼。事情会有什么转变吗？

除了屋子门口的几个守卫，最后留下来的只有王管家一个人。他走到内心紧绷地快要崩溃的舒颜面前，用沉重的语气告诉她，崔灵媛还能继续活着，只不过不能继续呆在霍家了。

“那她要去哪里呢？”舒颜等不及地问起来。

“我会把她带给远房亲戚收养……可能她以后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但这已经是最大妥协的结果了。到时候我们会向外界散布谣言，就说崔姑娘承受不住家人去世的打击，现在已经跳河自尽了。”王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叹声连连，他知道真相对于舒颜来说太过残酷了，便只好暂时隐瞒她，“我知道你对崔姑娘是很忠诚的，所以我才把这些告诉你，你可一定要保密，否则事情传出去，对崔姑娘会很不利。”

“我明白，一定会的。”知道小姐还能继续活着之后，舒颜总算放下了心，不断点头肯定着。现在崔灵媛的屋子门口还有一堆人看管着，恐怕自己无法再进去看看小姐了。但总算有了乐观的消息，暂时也足够了。

在那之后舒颜便被护卫们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屋子里。虽然霍家暂时不想杀她，但在事态没有平息之前，她和随行而来的护卫们都被严加看管着。霍家不希望他们向外透露出任何消息。没有了正常的生活，舒颜自己都感受不到究竟过了多少天。直到那一天，她被人带到了霍思廉的面前。

“公子，你……”被关在屋里这么多天终于又到了外头了，舒颜感觉自己已经瘦了一大圈，内心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才好。

“崔姑娘已经被我们送出去了。”不同于之前温和有礼的样子，如今霍思廉的神色变得沉重了。舒颜看出他的表情有几分躲躲闪闪的歉疚，果然他还是很想留住小姐的吧……只是他也无法反抗整个家族。

“公子有这份心，舒颜已经很感动了，能有如今这个结果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到小姐，舒颜的鼻子酸酸的，但她确实也很感谢霍思廉，但此刻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去留，“那我……”

提起了这件悲伤的事，霍思廉明显感觉到舒颜再次受到了打击。他从旁边搬来了一张椅子让舒颜坐下，言语里还是一直安慰着她：“放心，你和那几个护卫可以一直待在霍家，只是，你们不允许再提起崔家的事了。”

“嗯。”舒颜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先前已经说过，既然已经进了门便是我们家的人了，一切礼节都是要照办的。这次崔姑娘在外人看来已经不在人世，因此我也会为她守丧一年。你也依旧要照着侍女的规矩待在这里，为崔姑娘守陵，可以吗？”

听到这番话，舒颜更不住地想要流泪，不知道崔灵媛现在身在何方，但如果她知道自己未成婚的丈夫还这样挂念着自己的话，想必也会很欣慰吧。而自己去为小姐守陵，也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舒颜点了点头：“一切便按照公子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