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个卫遥已经好一阵子没有来烦你了，怎么，是不是轻松了许多？”蓝发女子笑盈盈地对着墨白说道。

“可别取笑我了。就算卫遥不来烦我，烦人的事情可多着呢。”

墨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朱夜，自己已经把救人的事情委托给了连湘。这些日子人间的妖魂愈加猖獗，他们很多会使用一些之前不常见的术法，这让天灵殿的活更加难做了：因为不了解这些妖魂的能力，殿中已经有不少手下吃了亏，现在墨白非要自己亲自出手才行了。他知道他正在寻找的琴鲤会使用很多奇特术法，想要阻止她还真不容易。只是，她如今也越来越不想掩饰自己了：以往的她行事会更加低调一些，免得自己被须陵殿盯上。可现在她似乎有了新的想法，竟然堂而皇之地弄出了这样一群难以处理的妖魂，连墨白本人都被惊动了。

“难道，是因为曦沙？”朱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试探地问道。

“有可能，毕竟她可是最争强好胜了，以前可是说过要取代曦沙的圣女之位的。现在不会是看到曦沙的转世长大了，就……”

墨白嘴里这么说的，可实际上却是一点都不信，要知道，护心莲就是琴鲤放出去的，她真的想要害曦沙吗？而且就算她想要取代曦沙，私自逃亡人间足以让她被鬼神律令制裁了，更别说当上须陵仙境的圣女了。墨白的脑中一片混乱，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尽快找到琴鲤才行，否则要是让她惹出了祸端，那么等到处理他的鬼神律令降临之时，他可是没有半点后悔的机会。

两人正在愁苦之时，连湘却突然踏入了大殿。

“抱歉打扰两位的叙旧了。”连湘行了简单的礼节。他知道如今须陵殿的殿主墨白和天灵殿的殿主朱夜乃是旧交，因此两人有时也会在殿内叙叙旧。而他只是这几年才升任副官的，因此想要插句话很不容易的。

“不用太拘谨，你现在可是我的副官，我们所有人都很认可你的能力。”墨白知道连湘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是经历了一番血泪的：他和自己一样，最开始都只是在须陵地界上漂泊的一个无名魂魄而已。如今的须陵已经形成了很多错综复杂的势力，有些刚到须陵的魂魄会成为被拉拢的一部分。在这王城之内，很多位置其实早就被预定好了，向他这样靠着自己的实力杀出一条路的已经很罕见了。而他也定然是靠着自己极强的好胜心才走到这一步。一般坐在墨白这个位置的，都难免会害怕别人取代自己。可墨白却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累了，如果有人真的有实力取代自己，那就让他去做吧——不过，眼前的连湘显然还没有这个实力。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墨白简单地做了个手势，朱夜便明白墨白不希望自己听到他们的谈话，她便也退出了大殿。

“我是来谈谈……前些天在人间见到的那个女子。”看到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连湘终于开了口。他的语气中似有几丝犹豫，这是墨白以前不曾看到过的。

“怎么？”墨白先前收到了连湘呈上的汇报书，已经知道了关于那个叫做如玉的女子的事。稀奇的是如玉竟然会使用直接操控妖魂的术法，要知道人间的术士顶多就是暂时控制妖魂或者削减他们的力量，能力极强的或许能够消灭一些妖魂，而这些妖魂似乎能够按照她的指示去攻击别人，还真是罕见。恐怕，也是琴鲤在人间造出的祸害之一吧，只要全部消灭，应该就不是什么事了。对此墨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见，只是让连湘自己联系天灵府的人去处理。除非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否则是不需要再向他汇报的。如今连湘却再次提起，难道真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不对。墨白思索道，如果连湘跟朱夜汇报了，那么朱夜应当知道连湘代替自己去人间帮助卫遥的事。可方才和朱夜的聊天中，她却并不知道这件事，难道他根本没有汇报？墨白警觉了起来，自己的副官一向是雷厉风行的，以往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墨白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等着连湘告诉他，他知道自己的副官不会是那种欺上瞒下的人。

“这次是我犯了大错，还请殿主原谅。”连湘单膝跪了下来。这在须陵殿是很重的礼节，一般来说副官是不需要做出这样的礼节的。而一向高傲的连湘如今竟然主动认错了。

“你犯了什么错？”墨白的脸色逐渐变暗，冰冷冷地回道。平日里再亲切温和的人在这时候也开始变得冷酷起来，因为他知道身为殿主，在履行职责的时候是模糊不得的。

“想必殿主也知道我先前去人间帮助灵夏前辈转世的事吧……”连湘努力抑制着声音的颤抖，一字一句地向墨白汇报，“当时有一位女子正在攻击他们，她使用了控制妖魂的术法，看起来是个不一般的人物。我本该把这件事上呈天灵殿，然后和殿主您商量，可是……”

望着墨白严肃的面容，连湘把自己的行动告诉了他：“因为一些原因，我先把这件事告诉了供香殿的人。”

“什么？！”墨白恼怒地质问了出来。这下连湘也不禁紧张了起来，要知道墨白可是极少愤怒的。但他此刻不得不这样愤怒了，要知道这供香殿和他向来是不对付的：拱卫须陵殿的两座大殿中，天灵殿如今已经被他的好友朱夜所占据，稳稳地成为了他的势力。可那供香殿却还被一些老势力把持着：他们负责从那些魂魄中拔擢王城所需要的人才，墨白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当年也是受了他们的首肯。由于其特殊的职能，他们对于这王城有着极大的话语权，而墨白和连湘这种靠着实力强行干掉上一任的人，他们自然是很不待见的。

曾经墨白偷偷听到那殿里有人妄图把自己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他便毫不犹豫地将那人杀死——这也让他们对自己恭敬了许多，但那份傲慢却依然没有减少。按道理来说，连湘应该也是他们看不起的对象，可如今他竟然会跟供香殿的人先报道？想起连湘身上的一些传闻，墨白心里有了些数。

“既然殿主一直信任我，那我自然也不会隐瞒。其实，这件事的起因便是在下看出了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她便是二十年前受伤轮回的丝罗。”

听到连湘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墨白的心再度震颤了。他知道这个名字，也明白了外头的有些传闻都是真的。

这个叫做丝罗的女子曾是供香殿的一员，他们家族牢牢掌控着供香殿的权力，每当自己看到这些人的时候都无不痛恨。可这个叫做丝罗的女子是不一样的，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孤高自大。记得当时供香殿的几人和自己一同出去执行任务，其中正包括丝罗。那时候正巧碰到琴鲤妄图离开须陵地界跑到人间——他为了履行自己的誓言、为了那护心莲放跑了琴鲤，而追击上去的丝罗则是被打伤，和先前离去的曦沙、灵夏一样转世到了人间。这件事是墨白一直不愿提起的，也是让他愧疚无比的经历。

至于她和连湘的联系，恐怕便是如传闻一般吧。墨白有些沉重地发问：“听说她曾经救过你，是吗？”

“……不错。当年我还在须陵地界的时候，丝罗曾经帮助过我。她从来不会因为我的出身而瞧不起我，反倒是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救了我……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如今不可能会在这里。”连湘低沉的嗓音叙说着往事。

“看来我要感谢她给我带来了一个好的副官啊。”墨白勉强地笑道，言语中不只是调侃，更多的却是一种忧伤。

“因此我没有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天灵殿……而是告诉了供香殿，是因为殿里的人们也很希望她能回来——倘若天灵殿做出了抹杀她的决定，即使是我也难以挽回，所以我求助了供香殿，希望他们能帮我找到救丝罗的方法。”连湘的声音中有一种悲凉，墨白便知道想必他没能找到拯救丝罗的方法。

“然后呢？”

“……可惜，他们暂时并没有办法帮助她，只能用术法暂时压制她体内的力量。她的力量很奇怪，或许是当年被琴鲤攻击留下的病症吧。想要让她摆脱如今的样子，或许还需要时间……但我也不想向您隐瞒这件事，所以这次才前来这里。”

墨白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连湘还是记得要遵守殿里的规矩，没有将此事隐瞒。现在一切的决定都在他手上了，他知道连湘这些日子里一定是经过了无比的煎熬，毕竟他和这位供香殿的小姐的传闻他可是很早就听说了：据说连湘会来到王城，就是为了追寻她的脚步。如今丝罗遇到了危机，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们说，已经暂时压制了她的力量，对吧？”墨白问道。

“殿主的意思是……”听到墨白这么说，连湘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了自己的头，他脸色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色，因为他知道殿主打算网开一面了。

“我可以暂时留着她，不过你们要尽快找到解决她那种奇怪力量的办法，否则以后要惹出事来，我便千万不能姑息了。”墨白向连湘示意，这不仅是他体谅下属的心情，更是一种为自己以前做过错事的愧疚。但接下来，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