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寒英抬起的手臂顿时僵在半空中。
现在怎么搞的好像他才是反派一样?
接下来是不是曹实的小伙伴哭着团抱住他,哀求曹实不要送死。
曹实含泪诉说自己对义父的尊重,将袁桦视为人生目标的追逐与奋斗,以及那份为了义父甘愿牺牲的赴死决心。
最终反派BOSS感动于主角曹实可敬的大无畏精神,决定放过主角,自行离开这多灾多难的小镇。
不对吧!
大家都是NPC,NPC何苦为难NPC!
“若是你承受的苦难,也是来源于你敬重的‘义父’呢?”
莫名被保护起来的殷华突然开口,冷眼俯视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小不点。
忍无可忍的她不想再看到有人偏袒自己的蠢货上司,主动揭开“传教”的变迁。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这些后收养的,通常是被安排到传教的工作,但一开始大家还会其乐融融地聊家常,谈谈心对吧?”
“也没有现在这样逼迫镇民入教的极端情况。”
殷华随意地拨弄身上的飘带,颇有桂行香风范地翻个白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周前把自己关到地下室后,突然宣布要加速教会传教速度,最好能尽快把全镇人都拉进来。”
“他以为没人怀疑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秘教会吗?剩下的人不是根本不感兴趣就是早有怀疑,那些人要怎么劝?”
“袁桦就像是没几天好活了一样,天天催我要底下人的进度报告,整得我最近都在两地来回加班,基本上没闭过眼。”
“还搞什么人数额度,每天达不到规定的入教人数就拿自己人顶上,搞得我这边手里的人都怨气冲天,恨不得直接撂担子不干了!”
“谁也不想每天一睁眼就要背上几个人头的KPL,累死累活还要担心老板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献祭了!”
殷华连珠炮似的狂喷一气,活像是总裁文里受不了老板整天不务正业,和女主作天作地的老妈子助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发言略微超纲,无论是人设还是剧情,于是重新板起一张脸审视着曹实:“怎么样?现在你还想维护袁桦的面子吗?”
不等曹实收拾好心里破碎一地的偶像滤镜,殷华皱起秀眉,素纤食指抵住太阳穴,像是为收到一串不明所以的脑电波而苦恼。
片刻后,她放下右手,神情凝重道:“看来现场出了点状况,我要继续带人完成我的任务了。”
不等年寒英追问,殷华张开双臂,众人脚下如黑炭般的枯枝刹那间粉碎为黑沙,腾空化为布满整座柴房的黑色迷雾。
左明冬被这不测之变蒙蔽了视线,也不能全怪他。
从物质本身的结构来看,与其说是迷雾,不如说是能入眼的“尘霾”。
所以,左明冬是真的“鬼迷日眼”看不清路,只能凭着其他渠道感知。
好比后颈上陌生的打击感,仗着黄泉系统加点提升后的身躯,左明冬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小说里的一击给放倒了。
出于过于原始的身体机能,有句话他还来不及吐槽就被咽回腹中。
为什么放着旁边的“未婚夫”不带走,非要打昏他这个监护人啊?!
黑尘渐起时,年寒英虽不像左明冬那般束手束脚,可也算是能自由活动。
只是他刚要拉过左明冬,却惊觉有异常的存在趁着黑沙摸近他身边,甚至凝聚成腕状捆线自寻死路地钻进口中。
年寒英显然不知道他体内方寸境地究竟生得何种能耐,不然只会放任这一小碟点心自己走到胃里,由身体经脉内的存在分食殆尽;而不是白费功夫地不停伸手连根拽出,全然不顾自己久经饥饿的身体。
只见微弱白光下莹莹流闪的衣角从眼前飞一般划过,好似这小小空间里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坠地时的一声闷哼同样微乎其微。
于是年寒英再一次弄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左明冬。
等他将一切抖落在地,柴房大门外敞,地上只有两个吸食尘霾咳嗽不止的小毛孩,就连何崇晖也不见踪影。
「当前任务:追查失踪人口下落,逃出桑民祭祀。」
所以现在是在走后一个任务的剧情了吗?!
小腹传来一颠一颠的阵痛将左明冬从暂时的昏迷中唤醒,意识到自己像是一卷春卷被夹在腋下,他微微眯眼,想要窥探些周围的环境。
不等看清建筑,便听到殷华略带惊讶的悦耳声音:“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不对,之前给你灌下的污垢呢?”
原来那个黑线是你干的好事。
避免了中二病小孩口吐芬芳的马赛克画面,左明冬心里送了一小口气。
可那气还没喘允,殷华不知从哪变出一捆黑线想强行塞进他嘴里。这一大逼兜下来,睡着的也能给她扇醒了。
睁眼才发现更骇人的一幕:原以为那软弱无骨的触感来源于少女荑柔玉手,谁知竟是少女手腕粗细的黑色触手。
无数条“蚕丝”拧成触手,随着殷华的高速移动而上下游动,左明冬的视线受限,只能看到自后向前收窄的触手尖端炸开,其中一小部分的黑线一下下戳到他嘴角,却又迟迟不愿进入体内。
“这都什么时候的东西了,你还往人嘴里送!”他吓得不敢张口大喊,只能咬唇蚊子哼哼似的怒斥。
殊不知他那细微的张口也让那些担惊受怕的蚕丝闻风而动,探出的黑线“嗖”的一下缩回了触手的部分,说什么也不愿靠近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威严的家伙。
明明是个没见过的人类,为什么从他身上能嗅到浓厚到几乎凝为实质的污浊气息?
难不成这家伙是拿污浊捏的身体吗!!
殷华尚且不知身侧的污浊早已叛变,反而不解左明冬的反抗:“就是要把你毒晕过去我才好搬啊?”
“别挣扎了,这点量吃下去不会死人的,就当做睡一觉就出去了。”
总觉得殷华话中有话,谨慎起见,左明冬吐干净还是问一嘴:“是出了你们这儿,还是直接人间脱出?”
“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一闭眼的事吗!反正你也是界外人!”
果然是他想的那个“出去”!
轻飘飘一个动作就要置人于死地,左明冬不禁心生卧槽,半空中胡乱挣扎起来。
可无论他如何拳打脚踢,殷华皆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沉稳,战五渣的左明冬很快消耗殆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体力,在少女臂膀下喘如老狗。
左明冬注意到殷华左手拎一个沉睡的何崇晖,右手夹一个闹腾的自己。
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竟能一手一个成年男子狂奔几柱香大气不带喘。
恐怖如斯!
眼前的建筑从柴房上升至院内,再到身后渐行渐远的宅邸大门,左明冬晃着脑袋享受飞速穿行树林伴奏的林间奏鸣曲,冷不丁被豁然开朗的空阔闪花了眼。
殷华说话的功夫,总算赶到自己的目的地,跨步飞跃上数层楼高的圆形平台上,抬手毫不留情将两具尸体丢在地上。
□□和坚实地面碰撞的沉闷声响掩盖不了左明冬一声清脆的“卧槽!”
他扶着自己快要被砸出一个大坑的腰,艰难坐起:“这里就是祭坛吗?”
褐红如血的实木围栏包围的,是他身下几乎能有一间教室大小的圆木平台,木板上猩红而散发铁锈味的符文昭示着“献祭”的元素,圆圈中央,信徒早已虔诚备好了桑树枝干,权以充当崇高存在的化身。
深夜的月光泼洒在左明冬肩头,与月白的外衫交相辉映,犹如星辰坠落。
奇怪的是,分明是寒夜时辰,他竟感受不到一丝夜晚的寒意,春日的暖意无穷无止地亲昵他的脸庞。
人迹罕至的后山上,不知何时多了这样一座高耸入云的露天圆台。左明冬望向殷华跳上来的方向,无尽长阶没入视线与地面的交界,数十米高的落差注定他不能轻易离开这囚笼般的祭坛。
祭坛不远处,左明冬瞥见几个同他们一样命运的可怜人,他们衣着整洁地沉睡着,一如身边的何崇晖。
离他最近的少女面容姣好,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若还活着,应当是于桂行香差不多的年纪。
……等一下。
怎么有点眼熟?
“大姐!你终于来了!”
“不是说两个桑民吗?!怎么还有一个醒着的!”
“来不及了!义父突然要求我们提前今晚的祭祀,手头上的桑民数量不够,先将就着用吧!”
“可先前没有用活人态祭祀的先例,你怎么知道蚕神大人会不会满意呢!还是应该让他服用蚕丝结成‘人茧’再说!”
“管它什么蚕神!义父满意就可以了!”
祭坛上原先那一小撮同样穿着的人,正为了这突如其来的破例祭祀吵得不可开交。
至于为什么不趁乱逃走。
开玩笑,这帮工作狂效率不要太高,左明冬没坐好就看到一个义子一甩一甩着麻绳三两下把他重新捆好。
而且这荒郊野岭,天高地厚的,他也不会轻功,怎么从如此多的包围和监视下逃出生天?
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再看看四周吧。
可无论义子义女所持观点如何,脸上焦灼的神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外露,终于随着殷华一声敲定,他们决定了今晚的策略。
“别指望用蚕丝弄出人茧了,我的蚕丝一见到这家伙就像见到猫的耗子一样跑个干净。”
“就先这样绑好了送过去吧,万一蚕神老人家尝到了没吃过的新品种,一个高兴放我们几天假,大家岂不是可以睡个好觉?”
就这样,左明冬荣列祭坛最边缘的位置,与何崇晖再当一会儿的好邻居。
暂时穿上身份的信徒们以毫无波澜的腔调念着左明冬耳熟的开场白:“自濯成桑,哺育玄蚕……”
“自拥成茧,化蛹玄蚕……”
“自破成蛾,蕃息玄蚕……”
祷告词幻化成纯白文字,浮动萦绕于祭坛上空,繁多的笔画不等上升与月同高,就在奔月的旅程中瓦解成珍珠般的光斑。
随着他们重复祷告词的次数一多,即使左明冬一介凡人躯体,也嗅出大气中某种特殊存在的降临。
犹如万蛊钻心的疼痛自体内骤然迸发,就算是无心之举,可这常人无法接受的苦痛还是无形间迫使在场所有人都跪地不起。
脸色惨白的殷华余光扫视其他义子,发现所有人都面如金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怎么回事,往常的祭祀流程可没有这一出!
就在她承受不住体内狂乱流窜的剧痛,鼓起胆子想抬头直视上方催动这一切的存在时。
一道令她追忆数年的熟悉嗓音传来。
“我都说了你不用勉强自己跟过来的。”
年寒英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祭坛的异常情况。
他正转头鄙视着身后人。
略微稚嫩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反驳:“可是,咳咳咳,可是我不能,咳!”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要对义父不利!咳咳咳咳咳!”
差点把肺咳出来的曹实瘫倒在下方几米处的台阶上,身后跟着的曹兆虽不想他那般夸张,也好不到哪去 ,同样累的直接坐在台阶上。
左明冬这才悠悠坐起,仿佛感受不到旁人身上置人于死地的痛楚,如此轻松地坐起来了。虽然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感到任何疼痛就是了。
“来得太慢了。”
自己怎么又被绑住了,一天之内连绑两次,在座的各位又有哪位获此殊荣?!
手腕不会破皮了吧?动起来有点丝丝痛意。
年寒英耸肩:“抱歉!但这两个小家伙非要和过来。”
曹实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明明是你自己迷路了!”
“不是你一直嚷嚷累!才走一会儿就歇菜了,小孩子就在家呆着!”
几人视若无物的拌嘴不仅惹来祭坛上信徒的目光,似乎还惹怒了无形的上位者。
作为化身的桑树枝被看不见的存在猛然折断,身披“蚕神”外衣的至高位此时恨不得折断的不是区区一根树枝,而是面前跳脱之人的性命。
他奋力催动手下污浊的□□,可得到的惨状却令他大失所望。
平日众人仰望的领袖,深积威严的殷华此时却是第一个撑不住的,她的指甲紧紧扣住手腕,似乎是想将那里的肌肉一把剜出,可还是抵不过愈演愈烈的疼痛,最终失去知觉倒地不起。
眼看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用得上的,“蚕神”不得已通过神识命令召来春来镇最满意的傀儡。
其实不用他亲自召唤,“蚕神”气息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一瞬间,困守于多年前一张画卷前的信徒便得知此时天地异动的起因。
袁桦匆匆赶来时,眼前一副狼狈不堪的祭祀场面狠狠敲击他心头数下。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还是那个穿着蚕神教信徒服、熟悉却不可能出现在此的面孔。
“三年前我分明——”
下一秒,袁桦的声音骤然被掐断。
静默而充斥撕裂的夺舍正于他体内残忍地上演着,即使是经营数年的修仙者也无法全部传承“蚕神”的部分威压,脆弱的□□上顿时生出裂纹般的伤口,像是往狭小的容器里无止境地倾倒浑浊的液体,容器很快承受不住过载的压力,不久便会彻底的四分五裂成一地碎片。
“■■■……”
“我们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早六忘记放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