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一如既往地交替，第一道光亮照亮天边时，时间已经走到第七日。

可在年寒英眼中，微亮的天空上高挂着无数个逐渐放大的光点，并不全是太阳。

这个数量，该不会整个神殿都出动了吧。

昨晚收到王薇薇未通过审判的消息后，无论左明冬再给蔡无辞发任何消息，对面都毫无回应，好在官凤通过「四时」列举问题可能的解释。

「系统面板被锁了，根本联络不上其他玩家。任务栏也打不开，现在只能跟着缪斯做祂说的“重振荣光”」

「对了，昨晚克丽丝指认是凶手，缪斯割开祂手臂里面流的血直接把地板腐蚀出一个大洞，当场押送下去，祂身边那个男跟班也不见了。」

察觉异变的年左两人不敢耽误，连夜感到汤达郡，尝试用克丽丝的神像和祂沟通，却也石沉大海。

这下，断联的一方就从神殿变成了人间。

先是雷霆手段逼退一名玩家，让众神意识到宙斯所说的伪神实有其人。揭发神殿中作乱已久的罪魁祸首，让众神生出性命攸关的紧迫感，借以达到最后的目的。

将假想敌伪神和逐渐失去掌控的人间结合，营造出人间不惜假冒神明也要脱离神族信仰的想法，陨落的紧迫感像是一针强心剂打在众神身上，催生祂们爆发前所未有的行动力。

神殿费尽心思也要让人间重回神明掌控之下，那年寒英更不可能让祂们如愿。

“神使殿下……”

汤达的主教方才目睹了毫无回应的祈祷，和克丽丝交情颇好的她自然知道神像那边连接的对象是谁。

信仰的神明一夜失去消息，甚至生死未卜，任何神官都会感到天塌下来般的崩溃与绝望。

正当她双腿颤抖眼看支撑不住，左明冬提前扶住了下落的主教。白皙分明的手掌用力箍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直立如石松般□□。

主教面前，则是笑容像暖阳般的年寒英。

“不用担心，都走到这一步，克丽丝一定提前做好打算。”

伸手搭在她头顶，在主教和左明冬看不到的掌心，年寒英分出一些「学识」，浓郁的黑雾穿过布帛，渗透到主教体内。

“你可是祂的主教，如果连你都担心祂的能力，底下的人又该由谁去稳定呢？”

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像是点醒了陷入绝望的主教，她顿时觉得自己头脑从未如此明朗过，要做的事，不能做的事，仿佛书本上记载的神话故事般清晰可见。

主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振作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低头沉思的年寒英。

或许可以一试。

现在的索西教堂和几日前的富丽堂皇不同，随处可见的工艺品被改过自新的学生们拿去贩卖，卖来的钱都当做他们组织讲堂和筹划教科书的学费。

学生首领维娜认为这样朴素的教堂更适合他们抛弃神明的信仰，干脆就以教堂为学生们的据点，所有活动都围绕这里展开。

因此每个学生被同伴通知教堂前集合的时候，并没有多惊讶，他们单纯地认为这和前几日的分发任务一样，是一次日常的集合。

很快这样的想法就改变了。

教堂台阶上站着三个参差不齐的身影：右边瘦小的是首领维娜，中间高挑的黑袍和左边神官打扮的红发男子却是两个不熟悉的面孔。

少数参与弃神宣誓的学生认出台上亲密的两人正是那日提出毁神像，断神殿的疯子。

可现在看来这次集会，维娜似乎有以两人为主的倾向。

果然，最开始发声的是左侧的红发神官。

“这几天的工作感觉怎么样？”

他的声音洪亮，带有几分笑意。

众人不清楚他问的理由，但见维娜也在台上，有胆大的立刻回道。

“进展顺利，居民们很快同意学校的开设，不如说我们都期待教堂倒台的一天。”

“期待教堂倒台啊……”红发神官若有所思，“那有知道我们身份的吗？”

两人打扮神秘，开口又是摧毁神像等离经叛道的言论，结合最近周边郡城的传言，心思活络的人立刻察觉到不对：“您是……神使？学识之神的神使？”

“神使怎么会帮我们扳倒教堂？！”

众人对这个猜测报以怀疑，可看到台上笑而不语的两人，讨论声逐渐消失。

“所以，您真是神使？那为什么帮助我们消灭我们的神明？”

面对学生的疑惑，左明冬胳膊肘一拐，倒在旁边人的腰间。

年寒英腰间软肉懵得被戳，一个机灵向前一大步。台下人被他的大动作一激，纷纷看向他。

顶着大家殷切的目光，年寒英不好直说自己就是来送个buff的，假装清清嗓子。

“你们认为，人与神的区别在哪里？”

“是生来神明就该高高在上，享受人间信仰，是生来人类就该低眉顺眼，供奉自己一切？我想这几天在周边教堂交涉的你们应该有自己的思考。

“一旦无法联络仰仗的神明，那些高傲的神官即使反对提案，终究无法违背支持的居民，不得不同意建设学校。”

“而高位的神明不曾察觉自己已经多日没有收到任何祈祷，说明祂们从未将信徒放在眼里。”

“这样的对手，即使亲临现场，也不会得到任何帮手。”

学生们被他“亲临”的说法震撼到无言，却听年寒英继续道。

“人不信神，没了自古以来压在头顶的限制，我们的生活能更进一步。神没有了信徒，相当于没有根枝的树木，不出几日便会枯死。”

“我们可以离开神，但神不可能离开我们。这就是人与神的区别。”

“所以即使真的遇上，也无需多虑。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摒弃无用无能的神明，让人们能无忧无虑地学习吗？”

趁着众人被他一番惊爆的发言吓得哑口无言，年寒英分割出体内的「学识」，均匀地没入每个人身上。

虽然这一下瓜分走不少积攒的「学识」，但看在学生们逐渐清明的头脑，他长舒一口气。

最后，隐晦地教给维娜使用「学识」的方法，年左两人朝着乔布一行停留的郡城赶去。

踏入此地的教堂，年寒英惊讶发现这里供奉的神明竟然正是缪斯女神。

这也是为什么乔布迟迟没有离开的原因，他和这里的主教争论不下，双方没有任何说服与被说服的迹象。

就在年寒英路过祷告室时，不经意间透过彩窗瞥到室内的布局——

洁白如玉的缪斯女神像正中挂在墙壁上方。

她雕塑般的容颜凝视着远方，那一双眼眸仿佛能穿越时光，与窗外的年寒英眼神对碰。

几乎是视线触及的一瞬间，年寒英感觉周遭空气变得缓慢甚至凝固。等他看到一动不动的左明冬时，确定只有他一人幸免。

像是邀请他的进入，祷告室沉重的花雕大门悄然打开，空无一人的室内里，缪斯自神像高度缓缓降落。

担心祷告室的异常，年寒英走进后立刻关上大门，生怕缪斯发现左明冬的身影。

祂似乎对门外的人毫无兴趣，只有当年寒英靠近时，记录的手停顿片刻。

“难怪闻到了难闻的气息，那不是我一开始驱赶的外神神眷，怎么和你走到一起去了，俄菲翁？”

原来是你这家伙干的哦？知不知道我当时在人间找了多久？

心有怨念的年寒英没有透露一丝情绪，虽然左明冬被认定“外神”是他计划之外，不过多久缪斯的多此一举，他在神殿里发现不少好东西，由此才决定之后的走向。

“这是什么地方？”

现在不是和祂叙旧的时候。

“宙斯批准主神级别的神明在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块空间，空间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除了空间的主人，其他人都无从得知。”

“借着这个方便，我在阿波罗的空间里解决了祂本人，倒是没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年寒英诧异缪斯的直白，阿波罗的死讯他在人间有所感知，但他不认为缪斯告诉他这点，是出于交好的目的。

“你不是主神，为什么可以拥有自己的空间，甚至还可以嫁接到人间？”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面对质问，缪斯从容合上书本，祂三两步走到神像下方，转身以轻蔑的眼神看向年寒英。

那双冰冷的金瞳里，写满对他咄咄逼问的不满。

“与其好奇我的来历，不如担心一下你同伙的安危。”

“神殿的出入我已经全权放开，任何对第十三位主神之位有想法的神明都可以进入人间，抹除掉你们几日来的工作。”

“你在神殿的同伙也被我关在牢里，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大，但我真的想不出来任何失败的可能。”

缪斯抱臂在神像下踱步，不想对上年寒英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看未必。”

看完官凤传来的消息，他颇为自信地翻开「四时」，在上面留下最适合眼下场景的任务。

「支线任务：真心换真心（神宴特供版）」

「双方自定义提问次数，每回合由正方发问反方解答，回答者必须提供符合自身认知的正确答案。」

「正反方确认回答完毕后将对调席位。」

「每回合作答时间不超过三分三十秒。」

缪斯对这个临时冒出的任务十分意外，结合祂所收到的一些系统消息，似乎知道对面年轻人的身份。

可说到底，「诸神盛宴」的管理员是祂缪斯。

金色字母自祂指尖流淌，年寒英清楚地看到，「四时」上自己书写的任务后又多了几行文字。

「缪斯已添加规则：回答者若拒绝回答，可以利用权柄和■■之一的内容替代，最多可替代一次。」

「经缪斯修改，本次真心换真心将持续四回合，正反方各两个问题。」

「计时开始！」

年寒英头顶样式闪过数个事物，桂花，火铳……最终停留在手中「四时」的缩影上。缪斯也是同样，三个问题额度的象征图标一变再变，定格成祂手中的书本。

他头顶的四时翻开到无字的一页，无需提醒，年寒英发问。

“构成神明的要素有哪些？”

缪斯没想到他会先问，眉头一挑，但很快给出答案。

“尊名，权柄，神位。”

于是规则里的“■■”剥落，露出原本的“神位”一词。

见「四时」书页并未合上，缪斯啧了一声，只好继续补充。

“尊名用于信徒祈祷时区分各个神明，权柄决定神明的职责，而神位——”

“是用来承受信徒的容器。”

像是多说一个字就吃亏似的，缪斯几乎是逐字逐句露出的回答。等年寒英头顶的「四时」一合，祂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是怎么通过审判的？明明是伪神，却能从宙斯的神力下逃脱。”

“若不是我拿你的同伙又试了一遍，还以为是我的问题。”

缪斯无聊地用手指一圈一圈卷起自己的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会不会激怒年寒英。

但后者丝毫没有被挑衅的自知，耸耸肩掏出一页纸张。

“当我踏入神殿的一刻起，你们不就承认了我的身份了吗？”

奢华的入场券抬头上，俄菲翁的名讳清晰可见。

若换成其他玩家，肯定逃不过审判，可谁让年寒英是个货真价实NPC呢？

虽然是来自世界外副本的NPC。

当入场券上身份亮起的一瞬间，他便被赋予了“俄菲翁”的身份，那是系统也要承认的身份，一个半路改道的管理员怎会知晓其中一二。

缪斯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可祂低估了年寒英对这个环节的了解，毕竟第一次见这个任务时，他可是被6424一顿忽悠。

只要回答者给出自己坚定认好的答案，任务便得以继续。

眼看缪斯头顶的光芒熄灭，年寒英问出自己最后的问题。

“是什么让你成功取代宙斯，成为副本管理员？”

他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跳过关于缪斯身份的确认，质问祂成为管理员契机，仿佛一杆刺杀神明的尖枪，直接指向缪斯生命中最关键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