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宁穿过宁家的柴房进了院子，就见院里的老槐树下，傅惜之正在和狼头说话。

两人神情都很严肃，想必是在说正事。

他便没有打扰，远远在一旁站着，闲得无聊，就去攀折路边的野花。

曲宁注意到傅惜之身上的玄色衣袍也在这一路的摸爬滚打中染上了灰尘和血迹，想来这人那么爱干净，估计也是难受极了。

傅惜之和狼头聊了一会儿，余光瞥见曲宁，就朝狼头微微颔首，狼头会意，一个闪身便原地消失了，不知去了何处。

他踱步朝曲宁所在的方向走来。

“洗完了？”

曲宁原本正弯着腰对着路边粉粉紫紫的小花出神，听见熟悉的声音，匆忙站起身来。

他有些紧张，一个没留神，脚下被树木的枯枝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栽倒过去。

一双肌肉修匀的手稳稳接住了他，曲宁恍惚间想起之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只是当时并不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什么，现在却不知道是因为刚洗过热水澡还是什么原因，他整个人埋在傅惜之的怀中，脸颊和耳根一阵阵地发热。

曲宁像被烫到一般弹开了。

“洗……洗完了，你去吧！”

傅惜之还维持着双手朝上的姿势，见曲宁反应这么大，挑眉道：“怎么，嫌我臭？”

曲宁讪笑着打哈哈，如今他面对傅惜之再难找回从前的巧舌如簧，一举一动一句话都难免带了些紧绷的味道。

若是现在的曲宁再被傅惜之扔进御史台大牢，怕是再难急中生智，唯有死路一条。

所幸傅惜之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他用某种意味不明的、深沉的目光深深看了曲宁一眼，就返回了他们二人居住的房间。

两人很快都梳洗打理干净，周身尘土和疲惫被洗伐殆尽后，精神都好了不少。

恰好也到了宁大夫家吃晚饭的时间。

妙娘性子很好，对待客人是真热络，原本想把所有人弄到一起吃饭，被同样刚洗完澡（不过是在河里洗的冷水澡）的姬襄笑眯眯地婉拒了。

暗卫们一人要了些粥饭私下解决，只有曲宁和傅惜之坐上了桌，和宁家人一同吃。

然而曲宁来到堂屋，看见桌上的饭菜，却皱起了眉。

妙娘大大咧咧没有察觉，反倒是宁大夫，敏锐地注意到了。

“咳，诸位远道而来，客居寒舍，是老夫一家的幸事。只是老夫惭愧，家中拮据，只有这些拿不出手的东西，深感怠慢，还望二位公子大人大量，不要嫌弃。”

宁大夫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眼前二人的气度不似普通人，想必是非富即贵。

因此他跟曲宁和傅惜之说话很注意，行事也谨慎，就是担心冲撞了贵人。

但今天的这顿饭……兴许是不得不冲撞贵人了。

桌上的菜色少得可怜，一碟腌菜，一碟认不出品种、估计是梅园镇当地特产的野菜，再加上一小蝶肉干，就是全部了。

桌子的正中间放了一大碗小米粥，煮得很稀，舀一勺，躺下来的粥丝滑流淌，和水没有太大区别。

妙娘听不懂她爹文绉绉的话，此刻还在傻乐。

“曲郎你不知道！这肉干还是去年我爹出镇看诊的时候带回来的，平常我们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能有几口口福，今天可终于把剩下的都拿出来了！你多吃点，吃肉才能恢复得快！”

曲宁看了看呐肉干——的确是放了许久的样子，硬得出奇，没点铁齿铜牙估计很难嚼得动。

他不动声色地笑着同妙娘道谢，从善如流地坐下。

刚一落座，妙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整份肉干全都端到了曲宁跟前，把其中最大的拿一根夹进了曲宁碗里。

并且在宁家哥哥向肉干伸来筷子时，毫不客气地将他的筷子挡了回去。

“这是给曲郎的！阿兄你又不是病人，不需要补身子，你就喝粥吃菜就行了。”

宁家哥哥被妹妹这严重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气得脸通红，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被妙娘趁机又夹走了好几块肉干。

肉干在曲宁的碗里高高地堆起来，妙娘还在叽叽喳喳地催促他快吃。

曲宁哭笑不得，不忍拂了妙娘的好意，只好低头啃起肉干来。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根本啃不动。

这肉干不知放了多久，口感属实难以恭维，曲宁感觉自己像在嚼砖头。

而且肉干腌制得很咸很咸，尝不出什么风味，只觉得仿佛被塞了满嘴盐。

通常来说这种做法都是因为肉质很差，并且本身就已经很不新鲜了，腌制肉干的人才会用咸味掩盖住肉本身不好的味道。

尽管如此，他也的确是饿了许久了。曲宁不是个娇气的人，全靠硬啃，最终也把那块肉干啃了下去。

他又喝了一大口稀成水的小米粥，对张罗了这顿饭的妙娘盛赞道：“好吃，妙娘好手艺。”

妙娘被夸得乐开了花，全然没有思考她煮的这么一锅小米粥能代表什么绝佳手艺。

曲宁一边吃饭，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宁大夫，梅园镇的村民平日的吃食……大抵都是这样的么？”

宁大夫怎么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苦笑道：“说来惭愧，有菜有肉食已经算得上是极好的了，平日能有些稀粥小菜果腹已经算是不错了。”

一旁的傅惜之自从坐下就一直一言不发，象征性地喝了几口稀粥，约莫是吃不惯，早早地就皱着眉放下了碗。

此时他却忽然开口了：“不应是如此。”

曲宁和宁大夫，包括妙娘都齐刷刷看向他，只有宁家哥哥还在一边喝粥一边埋头看他的书。

傅惜之道：“我这几日留意了镇上的田地，耕种情况尚可，虽算不上肥田，供一方农户温饱也是足够了，为什么梅园镇的镇民在吃食上会如此拮据？”

桌上一时安静了，宁大夫神色郁郁，似有为难。

曲宁眼珠一转，却是心中有了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的一章 我给大家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