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意料之外的结果

函馆未来大学，网络部教室门前。

“大家都来了啊。”角野看着自己的部员们，有些惊讶地说。

他们刚刚在十六夜宅参加完阿槙的葬礼，在那之后彼此就陆续离开了，但是眼下，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

“我们对他其实都不算太了解吧，比起那个葬礼之前从没有去过的宅子，还是这里更适合凭吊一些。”堀木轻叹一声。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祐末点头，声音还有些闷。

津岛没有说话，拿出活动室的钥匙，打开了门。

“吱嘎——”的声音响起，门背后熟悉的景色展现在众人面前，夕阳从窗户照进来，空荡荡的教室显得有些寂寞。

津岛走了进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其他几人也依次坐下，祐末坐在津岛的左边，她转头看了看自己左边的位置，那里曾经是阿槙的位置。

祐末低垂着眼，抿了抿双唇。津岛瞥了一眼阿槙的位置，又把头转正，呆呆地看着黑板。

阿槙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耳边，津岛微微眯起了双眼。

坐在稍远处的鸣海看着津岛的模样，陷入了思考中。

“没想到十六夜家会遭遇这样的事情。”见周围的气氛过于沉重，角野便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现在谈其他事情也不合适，他也只能选择谈这次的变故了。

“他到底是被谁杀死的……”堀木握紧双拳，咬了咬牙，然后转身，“津岛，你真的没看到？”

“堀木前辈！”祐末站起来，神色带着些责备的意思。

“没有。”津岛的语气寡淡，“我以为是我失误杀了他，但不是那样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堀木强压着性子，“你还没有跟我们说清楚！”

“阿槙最后对我说，不是我的错，让我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津岛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堀木认真的眼神，“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的。”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津岛！”堀木大声叫住他，角野连忙上前想要拉住堀木。

“等我找到凶手之后，我会将一切都告诉前辈们的，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的事情。”

“可恶！”看着津岛的背影，堀木用力捶了一下手边的桌子。

十六夜莫名其妙地被人杀害，看上去好像知道很多内情的津岛又什么都不跟他们说，就好像是把他们当空气一样，虽然他大概隐隐地能感觉到十六夜和津岛也许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烦躁了。

津岛那小子估计是打算一个人解决这次的事件，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讨厌，难怪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津岛不会是想一个人单打独斗吧。”角野担忧地说。

这不废话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堀木白了他一眼。

“我们得帮他才可以。”角野环视了一下几人。

“与我无关。”堀木双手抱臂，冷冷地说。

“但万一津岛也遇到十六夜那样的事情……”角野紧皱着眉。

堀木愣了一下，双手又垂了下来。

“我大概知道一些情况。”祐末犹豫了再三，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也是。”鸣海从座位上站起来。

堀木转头看着两人，又看了看惊讶的角野，发现或许只有他俩对这次事件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心里不禁咒骂了起来。

“那我先说吧。”祐末和鸣海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共识。

另一边。

津岛一个人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阿槙的异能，致命的贯穿伤，没有检测硝烟反应，还有他的遗言。

每次想到这里，阿槙死去的画面就会在津岛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咬紧牙关，用力甩了甩头。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如果不找出杀害阿槙的凶手的话，他的灵魂也得不到安息的。

津岛振作精神，抬起头来，前方刚好有个人朝他这边走过来，津岛的直觉让他的视线落在了来人身上。

那是一名中年妇女，身着破旧的和服，手中捧着一个用脏兮兮的布包裹着的盒子，布上面还有一个破洞，从那个破洞中能看到盒子上的一个字“津”，妇女眼神空洞，神色憔悴，步伐也十分沉重，但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信念趋势着她一般。

津岛和她擦肩而过，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绝望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他看到她走到桥上，转过身，面朝河流，一瞬间，津岛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于是他转身奔跑起来。

他看到，妇女将手中的盒子从桥上扔下去，然后整个人往前倾。

“住手！！”津岛大喊着，用尽全力伸出手，总算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对方，然后他同时也看到了落在河中，顺水漂流的盒子上最后能看见的两个字：津岛。

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他脑中想起了那具和阿槙一起死去的尸体的模样，还有最后知晓的真相，和那个甚至没来得及责难的人。

“你放开我！”妇女挣扎着想要挣脱津岛的手，“让我跟丈夫一起离开！我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撒谎……”津岛紧咬牙关，抓住对方的手愈发用力起来，然后，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地朝妇女喊道，“你撒谎！”

眼前的青年眼眶变得湿润，大喊的声音中也夹杂着些许哽咽，这一切竟让妇女变得安静下来，她略带惊讶地看着青年，似乎想从那双眼中探寻出什么。

“当初和那个混蛋一起把我扔下，不就是为了要让自己更好地生活吗！”津岛有些失控地大喊，“丢掉我这个累赘才获得的生活，现在又要轻易放弃的话，那我到底算是什么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被抛弃的啊？！你告诉我啊！是你把我生下来的吧！”

“修……治……？”一滴泪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的线条又滑落下去，妇女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个名字。

“你倒是……告诉我啊……”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津岛看不清此时妇女脸上的表情，他只能闭上双眼，挤出眼眶中的泪水，又一滴泪水落下，落在了他抓住对方的手背上，顺着手背，滑落至指缝，他终于略微看见了妇女脸上的表情，他看到她脸上带着苦笑，嘴唇呢喃着似乎在说什么，他探出身，想要更近地听到对方说的话，却忽略了正抓住对方的事实，泪水导致他抓住妇女的那只手打滑，手中的重量骤失，津岛瞪大双眼。

“不要！”

但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旁边及时地伸出一只手，几乎就在津岛的手刚刚打滑的时候就再次抓住了那名妇女。

“先拉上来再说。”那人对津岛说，津岛连忙再次伸出手。

两人合力把妇女拉上来，津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坐在地上背靠栏杆，甚至没有多余的一分力气去擦拭脸上的泪痕。

“修治，我——”津岛听到了妇女的声音，但是他没有抬起头。

“抱歉，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津岛低着头，声音沙哑着说。

“我知道了……”妇女的声音里满含失落，却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立场，她向站在一旁的刚才伸出援手的人微鞠一躬之后，一步一步地离开了现场。

津岛估算着妇女已经远远地离开了现场才终于自嘲地开口说道：“辻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怎么说？”仁成看着津岛沮丧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阿槙在死去之前还要我记住那一定不是我的错，结果我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导致对国木田老师说出了很失礼的话，如果没有老师和太宰先生的引导的话，我现在还被闷在鼓里。”津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刚才也是，如果没有你帮忙的话，她现在一定已经被河水冲走了，他们抛弃了我，却也没有得到更好的生活，准备去死的时候也没有留恋过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在这个世上，就好像我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一样……”

“只是你最近运气比较差而已。”仁成的回答却有些出乎津岛的意料，他略带惊讶地抬起头。

“先用这个擦一下吧。”仁成把自己的手帕递给津岛，津岛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双颊有些泛红，他连忙擦了擦脸。

“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仁成面无表情地说着，“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战乱国家的儿童会被饿死，每天都有自sha式【kong】【bu】袭击在世界各地上演，每天都会意外，会有被抛弃的婴儿和被杀死的人。只不过这种事情你最近刚好都遇上罢了，从概率论角度来说，这是低概率事件，却不是不可能事件，遇上它们只是你的不幸罢了，与你本人无关。”

津岛愣住了。

“这种事情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以后也还会有像你一样不幸的人。”仁成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过，也有人始终坚持想要改变现状。你能对你的国木田老师说，他的所有努力都是没用的吗？”

津岛眨眨眼，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说的是呢，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平复心情之后，那双眼中再次透露出光芒。

“刚才的事情真的是非常感谢。”津岛郑重地说，“等这段时间结束之后，我想我会去好好面对她的。”

仁成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津岛却觉得他的眉眼柔和了一些，想到这一连串事件中，辻先生对自己的帮助，津岛心里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暂时放下心中的郁结，对仁成发出邀请：“辻先生现在有空吗？”

“抱歉。”

“欸？”

“我要去一个地方。”

宠物医院。

“莱特的状况现在看来有一定的好转，比预期情况都还要好。”医生激动地说，“或许能比预计更早出院。”

“那就好，辛苦您了。”仁成瞥了一眼认真盯着治疗仓的小光，笑了一下。

“也都是多亏了莱特的求生欲望强烈，我也治疗过不少重病的猫咪，能有像它这样强烈求生欲望的真的很少见。”医生的视线也转向治疗仓，接着长舒了一口气。

“那接下来也要继续麻烦了。”

“我一定竭尽全力！”

仁成和小光离开了宠物医院。

一路上，小光始终微笑着。

“你很高兴。”仁成说，“莱特的治疗很顺利。”

“啊？”小光疑惑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仁成在说什么，脸上的笑容愈深，“哦，不止是这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仁成好奇。

“想着你知道之后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就觉得很有趣。”小光走到仁成面前，往后倒着走，用戏谑的表情面对着他。

“知道什么？”仁成皱眉。

“又恢复成纯白了哦~”小光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嘴角的弧度上扬到最大，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出极致嘲讽的话，“那小子灵魂的颜色。”

“什……么？”仁成缓缓睁大双眼，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哈哈哈！没错，就是这幅表情！”小光捧腹大笑，“阿仁你现在的表情好看极了！”

“The Holy Grail, the pure white person, Ulysses.（圣杯，即纯白之人，尤利西斯。）”

纯白之人。

“阿仁？”

圣杯。

“阿仁，你还好吧？”

我绝对，不会把圣杯交给你的，亚瑟！

“阿仁！”小光大喊一声，仁成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来。

“你刚才的表情好可怕，你在想什么？”小光皱紧眉头，严肃地问。

“没什么。”仁成淡淡地说。

“一定有什么！”小光不依不饶，“你在生气，那小子的灵魂变回了纯白色这件事让你感到愤怒。”

仁成淡定地看着小光，一言不发。

“你希望他能染上黑色，你想要毁掉他！”小光双手扣紧仁成的肩膀，用力地握住，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显得有些焦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能预感到阿仁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但是他却无法预料阿仁会怎么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是从小到大都一直在阿仁身边的，他自认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阿仁的存在，但他此刻却看不透阿仁的目的，这让他觉得挫败，让他觉得急躁也让他心生担忧。

“你不需要知道。”仁成的话像是一只手一样紧紧地攥着小光的心脏。

“我当然需要知道，我是你的——”

“如果告诉你的话，你会帮我吗？”仁成拍掉小光的手，语气中有几分嘲讽，他没有理会呆住的小光，径直地往前走去。

“我不知道。”小光在他身后小声地说。

仁成没有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小光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传到仁成耳中。

小光站在原地，紧紧地握住双拳，就在他以为阿仁已经远远地走开，自己的形体也即将因为距离过远而消散的时候，就在背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阿仁略带悲伤的声音：

“我想毁掉的，不是他。”

————————人鱼之声·二十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