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动摇的世界

14:30，地震产生的巨大能量波，从函馆的海底山脉开始，席卷了整个太平洋。

世界的一切都在猛烈地摇晃着。

国木田一把抓起太宰的手就准备朝出口跑去，他们的公寓楼层不高，应该来得及避难，但是地面实在是摇晃得太厉害了，不扶住点什么根本就站不稳，于是两人蹲下身来，朝着屋子内的三角区域缓慢移动过去。

“还好吧？”国木田一边移动一边转头问了太宰一句。

“没事，我们赶快过去。”太宰冷静地回应，就在他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件东西朝他头上落去，距离很近，几乎没有反应时间。

“危险！！”国木田本能地一把抱住太宰把他护在身下，而那件东西就直直地砸在了国木田头顶，棱角划破了他头上的皮肤，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国木田君！”太宰大喊。

“我没事。”国木田甩了甩脑袋，有一点晕，但万幸没有砸中后脑勺，他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凶器”，那是修治的一个奖杯。

“修治……”国木田忽然有些担心。

函馆山展望台。

“辻先生，是哪里发生地震了？”带着头盔的津岛用有些闷的语气问。

“我正在确认。”同样带着头盔的仁成拿出手机，“地震信息是……函馆以东50km的海底，震级估算为7.8级，震源深度15km。”

“这么近？！”津岛瞪大双眼，心里开始担忧起来，“国木田老师和太宰先生不知道有没有事啊……”

“现在通信估计都处在中断状态，这一波过后，紧接着就是海啸预警了，拿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仁成严肃地说，“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就待在展望台吧。”

“我知道……”津岛死死地握住桌腿，他知道辻先生的建议是现在最好的做法，但他心里的阴云始终挥散不去。

这次地震，还有之后即将到来的海啸，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伤亡……

希望大家都平安啊。

仁成也抓住另一条桌脚稳住自己，他微微眯起双眼，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滋生。

狂风、山体滑坡和火山爆发之后紧接着是大地震和海啸，敌人这么着急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这实在是太明显了，不应该使用这么低级的手段的，这么急功近利会适得其反，对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这次的地震，真的只是一次巧合吗？

蓝色天使号。

“尤利西斯，是地震。”甲板上，感受到了船体的晃动，香织立刻判断，她又看向码头上，慌乱逃窜的人们，神情变得沉重起来，“而且，是大地震。”

“要立刻启航吗，帕西瓦尔小姐。”尤利西斯单膝跪地蹲下身，降低重心稳住自己，然后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恭敬地问，“晃动如此强烈，想必震中离函馆不远，地震之后海啸应该很快就会到达。以蓝色天使号的速度，现在启航的话，等到海啸到达的时候我们应该就处在开放海域了，海啸的威胁也将大幅降低。”

“不。”香织却坚定地回应，“我不能弃这座城市不顾。”

“但是……”

“I will help those who call me for help.（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这是我做出的承诺。”香织看着尤利西斯，眼神澄澈，如一面明镜，“现在，这座城市正是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她说着，站了起来，“你愿意帮助我吗？尤利西斯。”

船体还在晃动，但她身姿挺拔，如同擎天利剑屹立不倒。

尤利西斯微微睁大双眼，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说过，我是您忠诚的骑士，不管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追随您的意志。”

“谢谢你。”香织向她忠诚的骑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麻烦你打开全域广播，等第一波地震波过去之后，放下舷梯，蓝色天使号将收容所有愿意登船的市民。”

旧英国领事馆地下。

剧烈的摇晃使得天花板上时不时就有东西掉落下来，安吾还没来得及进入真正交易的区域，他心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这地震来得真不是时候，接着他蹲下身，躲在一个看起来很大很重的货箱边上，祈祷这座旧领事馆在修建的时候没有偷工减料。

“你真是不走运啊，先生。”情况没比他好多少的导购也无奈地说。

“如您所说，我的运气向来很差……”安吾苦笑道，“您觉得这里的天花板够结实吗？ ”

“我觉得是挺结实的。”导购轻笑道。

忽然，黑市内部似乎传来争吵的声音，导购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神色被安吾捕捉到了，安吾扶了一下眼镜，暗自思忖着。

自由和谐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缝了么。

大约1分钟之后，主震结束，几乎就在同时，树立在城市中的每一个喇叭都开始发出恐怖的海啸预警声。

“太宰，你没事吧？”国木田长舒一口气，连忙查看太宰的情况。

“我没事。”太宰担忧地看着国木田，“你受伤了，我去取药箱。”太宰说着，朝周围看了一眼，顿时傻眼了，屋子里一片狼藉，原先放药箱的位置已经被掩盖在了废墟之下。

“来不及了。”国木田摇了摇头，抓住太宰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我没有大碍，海啸就快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国木田看了一眼门口，谢天谢地，那里还没有被堵上。

“等一下。”太宰突然说，然后国木田就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片刀片，然后找到自己手上的绷带的头，一圈一圈地松开，等长度差不多了的时候用小刀划断，然后又用一种国木田双眼盯着都看不出的手法把刀片藏好。

“国木田君低一下头，我给你包扎。”太宰举着绷带说。

国木田心里有很多槽想吐，但一时之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依言低下头，太宰的手娴熟地把他头上伤口的部位包得结结实实的。

“这样就好了。”太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杰作”，微微笑了一下。

“谢了。”最终，国木田吐槽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有些尴尬地道谢，然后头转向一边。

“这下我可不是‘绷带浪费装置’了哦~”太宰把脸凑到他面前，似乎很得意。

“……”

“怎么样怎么样？”

“是，绷带存储装置！”国木田长叹一声，然后拉着笑嘻嘻的太宰出门。

“地面都裂开了……”在走廊上看到街道上狼藉的模样，太宰有一些震惊。

虽然生活在多震的国家日本，但这么大的地震他这三十多年来也还是头一次遇到。

这真的是犬神他们所做的吗？实在是太明显了。

太宰心里不禁想到，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祭出地震这张牌。

这么说的话，这次的地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喂！太宰，过来帮忙！”突然，旁边传来国木田君的喊声，太宰立刻回过神来。

“国木田君！”他看到国木田走进了领居家的屋子，屋子里，还传来孩子的哭声。

“妈妈！！呜呜！！哥哥！！”一个小女孩不停地哭喊着，国木田一边从废墟中挖出一条生路一边朝里面走着。

“小爱！”国木田大喊着。

“国木田叔叔？国木田叔叔！！”听到喊声的女孩立刻激动地回应。

“别怕，我来救你们。”国木田温和地安慰道，“莲君和你妈妈呢？”

“哥哥就在我身边，我拉不出来呜呜呜。”

国木田低头看了一下，一个小男孩被压在柜子下面，人已经昏迷了。

“你自己可以站起来吗？”国木田拉住小爱的手。

“我没问题！”

“好，你从我身边过去，小心一点，太宰在外面接你。”国木田一个用尽把小爱拉起来，然后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把柜子扶起来，然后把莲君救出去。”

“好！”小爱用力点头，然后从国木田扒出来的通路里手脚并用地朝外跑去。

“小爱！”太宰也在外面大喊，他很想和国木田君一起进去，但他也清楚，现在自己应该做的是在外面接应。

“太宰哥哥！”小女孩一爬出屋子就朝着太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哭了出来。

“没事了，别害怕，没事的。”太宰连忙拍拍小爱的后背，温和地安慰她。

太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狭窄的通道，心里不停地喊着国木田的名字，同时也祈祷着余震慢点来。

屋子内。

“呼……”国木田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柜子给搬开，他稍微检查了一下男孩的情况，应该没有骨折，估计昏迷也是被吓傻了，他把孩子抱在怀里，艰难地向出口移动。

“国木田君！”太宰顺着通路往里走了两步，国木田顺势把孩子交到他手上，然后人又立刻转身折返进去。

“等一下国木田君！”太宰心里咯噔一下，“余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两个孩子都已经救出来了，我们还是赶快撤离比较好。”

“欸？”小爱听了这句话，整个人僵在原地，一秒之后，她反应过来，“妈妈……妈妈还在里面！妈妈怎么办？！”

“我会救你妈妈的。”国木田回头，坚定地看了一眼小爱和太宰一眼，毅然决然地返回屋内。

“国木田君！”

“妈妈！！呜呜！！妈妈！！”

我不会再让人死在我面前了。

国木田咬着牙，用碎裂的木板使劲砸开厨房的门，有煤气泄露的声音，他先朝着煤炉的方向走去，拧上了阀门。

这样就好了……

然后是，佐藤太太。

他扶起倒地不起的佐藤太太，两人一起朝一个方向跌倒过去，他低头一看，佐藤太太的一条腿受了伤。

“爱和……莲呢？”佐藤太太迷迷糊糊地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的孩子。

“放心吧，他们没事。”国木田一边扶着墙，一边拖着佐藤太太朝出口移动。

“国木田……先生？”佐藤太太这才意识到救助自己的人是谁。

“我们也赶快出去吧，佐藤太太。”

糟了……视线有点模糊……

“对不起，国木田先生……”佐藤太太也努力地用手扶着墙壁，试图提供一点点向前的推力。

“国木田先生，小心脚边！”

“多谢……”

可恶……还差一点了……

我不能再让任何人死在我面前！

“妈妈！/国木田君！”

“小爱！”

还差……一点……

轰————————

“国木田君！”

“妈妈！！”

踩着的地板似乎整个在向国木田的一旁倾斜，佐藤太太的体重压上来，国木田无可奈何地朝一旁倒去，后腰传来痛感，似乎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皮肉，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那究竟是什么了，他用手抬起佐藤太太的身体往外面送，太宰连忙使劲把她拉出来，然后国木田双手用力撑住旁边的墙壁，让那个尖锐的东西脱离自己的身体，接着奋力往外一扑，下一秒，那一道狭窄的通路就被无情地关闭了。

“妈妈！国木田叔叔！”小爱又哭了起来。

“国木田君……”太宰看着国木田后腰的伤，脸上失去了血色。

“我没事。”国木田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但他还是摆摆手，努力地露出笑容。

这一次的余震只持续了15秒，国木田抱起莲，示意太宰扶起佐藤太太，小爱在前面引路，几人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

“国木田先生！太宰先生！”楼下，也刚刚从屋子里逃出来的居民们聚集在一起，见他们的模样，连忙上前搀扶，太宰把佐藤太太交给其他人，自己扶着国木田。

“大家……都没事吗？”国木田欣慰地笑了。

其中一个人脸上露出阴郁的表情，国木田见了，心也沉了一下。

“海啸快要来了，我们正商量着去哪里躲避。”见气氛凝重，一名老爷爷便开口把话题引开。

“这次的地震很大，海啸也一定不容小觑。”国木田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的建筑，然后他伸手指着其中一栋，“那栋楼应该没问题。”

“我记得那是一栋废弃建筑。”

“这附近也只有那栋楼最高了，我们快过去吧。”

“好！”

那栋建筑离得不远，大概只花了5分钟，一大群“老弱病残”就已经走到了楼底下，一路上，大家还帮忙给国木田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门被上锁了，打不开。”一名年轻人焦急地说。

“太宰……稍微放开我一下。”国木田看了太宰一眼，太宰低着头，扶住国木田的手用了一下力，然后缓缓松开，朝旁边走出一步。

他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张纸，然后往里面注入念力。

异能力，独步吟客。

一支手枪在他手中幻化出来，国木田不顾身边人惊讶的表情，对准门锁开了几枪，门锁咔哒一声掉落在地上，站在门边的人立刻把门拉开。

国木田把手枪交给其中一名年轻人，太宰又走过来扶住他。

“我们上楼吧。”

几十级的阶梯，似乎比平日里长了数十倍。越往上走，每一步都越发沉重。

国木田君真的很健康，他的体重始终保持在正常的数值以内。以前他总说自己偏瘦，要多吃一点长肉，也做了很多好吃又营养的东西，自己也的确一点一点地长成了正常的体重，这样的自己，应该和国木田君一样健康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觉得肩膀上扛着的身体异常沉重呢？为什么，手脚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呢？

太宰睁大双眼看着脚下一级一级的阶梯，手脚止不住地发抖。

和国木田君一样健康……

他脑海中回响起这一句话，手脚变得冰凉起来。

可是，国木田君已经不健康了，他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他后腰的伤口不是简单包扎就可以解决的，必须要去医院。

但，马上海啸就快来了，这次的海啸会有多大没人知道，所有人都应该立刻前往高处避难，第一波必须要撑到海啸退去。

会等多久呢？

忽然，身上的重量一轻，太宰整个人也斜着往一旁歪倒。

国木田君？

太宰朝旁边看过去，国木田昏迷了过去，神色苍白，后腰伤口处的简单包扎也被鲜血浸透。

太宰轻轻地把国木田放到地上，侧面躺着靠在自己身上，既不压着后腰的伤口，也不影响他极浅的呼吸，周围的人都在喊着国木田的名字，但太宰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国木田君……”太宰用沾血的手轻轻抚着国木田的脸颊，他努力让自己扯出一个笑容，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声音哽咽道，“你不是说当我遇到我害怕的事物的时候要告诉你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了哦。”

我正在经历，最害怕的事情。

曾经我受伤，无法被与谢野医生的异能医治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呢？是不是，也和现在的我一样呢？

“对不起……国木田君……”

我没有阻止这次地震的能力，但如果那时候，我和你一起进屋救佐藤太太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太宰死死地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可是他依然浑身颤抖，他抱着国木田君渐渐变冷的身体，深深地埋下头。

他可以用自己的智慧阻止很多他不希望的事情发生，可是，只有两件事情他是阻止不了的，一个是人的决心和意志，而另一个，则是自然的灾害与毁灭。

“人类真的是，十分渺小的存在啊。”

“对不起……”太宰的脸颊滑下一滴泪水，低落在国木田的脸上，可惜这一滴泪水，没能唤醒他心爱的人。

这一次没有与谢野医生在身边，现在天台的这一群人里，除了他和国木田君之外，都不是异能者，也就更别说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很罕见的治愈系异能了。

他现在只能等待，等待着，最害怕的事情降临。

已经，不会有奇迹了。

“go away！（滚开！）”

一只手猛地把太宰拉开。

“Sir Gaheris（加荷里斯先生！）”

——————————四十九·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