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食用至半晌，虞兰唤人盛来米饭。这回的米饭红白相间，不是寻常的白米饭。

叶蓁蓁看了看那碗红米饭道：“沈园的人来过了？我怎么没遇到？”她曾在图册翻到过，这碗红米饭应是红粳米。

红粳米色如胭脂，米粒纤长，价比黄金。寻常人家是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叶家虽说家底比一般的厚实些，但平日里吃穿用度不至奢靡，叶蓁蓁也仅仅在册子里见过。不过她倒是听沈银提过几回，因而她猜虞兰的那碗米饭应当是沈园的人送来的。

虞兰道：“嗯，你去寂空寺那日，沈夫人带着沈银来我这探病，带了些稀奇玩意儿过来。”

红姨娘：“沈夫人道这米补气血，特地给夫人带的。说是可连蒸三次不烂，每蒸一次米粒发一次，发三次才好吃呢！世上真有这等功效的米饭？夫人一次只让人抓一点混着白米一起煮，即便这样闻起来也很是香甜。”

虞兰对着叶蓁蓁道：“是药三分毒，食补才是上佳之选。只不过食补见效慢，真的有用的食材也贵。这种米你外祖母也吃，我尚在闺中之时也曾吃过几次，红粳米煮粥更好，直接吃有些硬，跟生米饭似的。混着白米一起蒸，口感上更好。而且红粳米染色传香，一点就够了。明早我叫人煮粥，你也用一碗。这米确实补，你要是用足一碗怕是会流鼻血，带着白米一起煲粥刚好。”

叶蓁蓁尝了几口道：“我吃着倒不如白米饭好吃，硬硬的，很有嚼劲，略有点糙。不过确实很香，稻米的香气比寻常白米饭要香上几分。这颜色也好看喜庆，可惜太贵，不然真想用着酿酒，看会酿出什么样儿酒？”

“等你以后何时有了机缘再酿吧！红粳米酿酒不香，得烧酒，蒸出来烈酒。像黄酒酿造最好是用糯米，红梗米虽贵论酿酒怕是糯米更甚一筹。酿酒那么多的红粳米也不好遇，你外祖母也不过是只有每年庄子孝敬上来的几斗年货罢了，她也得省着吃呢！这回拖沈家的福，你们也都能尝尝稀奇的米。”

“娘，烧酒不是用的糯米吗？”

“烧酒糯米，粳米，秫米，黍米，麦子都能烧，黄酒也都可以，只是有好有次。烧酒和黄酒不一样的地方是多了一个蒸的过程，酒体清，喝起来烈。”

红姨娘道：“要说这沈家也是厉害！府中吃穿用度竟跟侯府不相上下，富贵逼人呐！寻常商户哪能赚这么多的银子呀！”

“银子倒不是最主要的，而是身份。很多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再说了，能当皇商的怎么会是寻常商户？必然在朝中是有门路的，有些珍奇倒也不奇怪，贵人们吃的穿的还是先经了他们的眼再供上去的呢！”

“嗯，改明儿我去沈园送几坛好酒，权当谢礼了。还好我们家的酒能拿得出手，不然收了礼都没法回。”

“你送酒的时候顺带送个食盒过去，捡几样她们娘俩爱吃的菜，我看酿鱼就不错。”

“好，库房里有我藏着的西域葡萄酒，还有从京城来的羊羔酒我都还没来得及喝，再加一坛独酌，还有沈银喜欢的十年陈鹅黄各一坛，回头我再想想带哪几样菜。”

“从库房再领几坛元红酒出来，我们自己浸点梅花雪酒，用烧酒也浸几坛，埋在你院里那颗梅树底下。”

“好，我记下了。娘再试试这道菜，是用娘几月前买的铁锅炒的，我尝了下，比煮的好吃。”

矮脚菘菜经历霜冻后虫害少了，长势饱满更好吃，是冬天里为数不多的果蔬，和冬笋在一起清炒也是常见的菜式。叶蓁蓁还往里加了香蕈，香蕈吸汁提香，往往放到最后加。

这是常见的菜式但不是常见的做法，寻常人家用炒的并不多，只有酒肆食店会有炒菜。要炒菜需得有铁锅，然铁锅价高，且好的纯铁锅不易得。

“你用的什么油？没有胡麻油的味道呀？”

“我用的猪油，比胡麻油香吧？”

“香是香，但你红姨熬点猪油不容易，你可别给她用光了哈哈哈哈，她平日自己都舍不得用。”

“我只用了一点点，还有大半罐呢！”

“没事儿，让蓁蓁用，我不也吃到了嘛！用完了咱们再用猪皮熬，不费几个钱就是费事儿，要没那口锅还熬不出那么好的猪油呢！”

“对，那口铁锅比之前的夹铜的锅好用多了，热的更快更久。后厨的锅换的好，老王也这么说。”

“我看你们也没多添几个炒菜呀，还不是老几样？”

“这不是还在试嘛！”

再说说这个冬笋，吃起来不如春笋鲜嫩，总有种老态龙钟的感觉，口感涩涩木木的，吃完舌头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有一层奇怪的触感附在上面挥之不去。但越州人在冬天还是乐此不疲的喜食冬笋，还想出一堆法子让冬笋的口感没那么涩。不单是越州人，整个江南的人都有食笋的爱好。时节该有的没吃到，就像是没有过这段日子一样。

叶蓁蓁吃完了炙酿鱼，喝了两碗鱼汤，又在饭里浇了满满的鱼汤，混着菠棱菜，豆腐，香蕈，冬笋，矮脚菘菜扒拉了一碗饭。已经饱了的时候丫环端来一碟腐皮鸡卷，刚出锅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小茶碟香醋。

“来来来，正想着这口呢！这种做法的腐皮鸡卷外头可吃不着！”虞兰招呼着大家下箸。

叶家的腐皮鸡卷是虞兰改过的，一般的腐皮鸡卷是豆腐皮里包鸡茸做成卷状的样子，再上锅蒸，味道清淡。虞兰到越州之后吃到当地的一道名叫“响铃”的菜，突发奇想用腐皮夹鸡丝，切块后用蛋液封口，再下锅炸。吃起来香酥可口，和蒸的口感完全不同，便一直用这个做法做这道菜了。

腐皮有好几种，有薄有厚，她选的是最薄的那种，举起了薄若蝉翼，能透过腐皮看到对面的情形。

响铃用的是豚肉，外头馆子的做法腐皮加太多层，选的皮子又厚，咬下去全是皮子，还不如叫炸腐皮，叶蓁蓁觉得不如家里的好吃。虞兰做响铃只用薄薄一层腐皮，里头全是肉馅，卷起来长长一条斜切，切成约莫一指头大小放热油里滚一圈。炸完立即出锅的“叶氏响铃”蘸上醋别提多好吃了！咬一口醋香酸爽，肉汁四溢，还兼有腐皮豆香，她可以吃上整整一盘。

腐皮鸡卷同理，鸡肉选的是鸡胸那块的肉，直接吃鸡胸肉会很柴，口感粗糙。不过鸡卷里的鸡丝肉提前轻微捶打过一遍，再撕成条状，加了皮冻，咬一口还有汤汁呢！

原本已经饱了的叶蓁蓁见此又胃口大开，蘸醋吃着鸡卷一个接一个。太好吃了！尤其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正热乎着！外皮酥脆伴着醋酸味，还能吃到鸡蛋和鸡肉的味道。

这种卷状吃食让她嘴馋另一种菜，言道：“娘~想吃千层包了，明儿做这个吧！不用等过年了！”

“肉千层还是素千层？”

“两种都想吃，两个都做。”

“你等会儿出门跟伙房知会一声，她们好备菜。”

饭毕，丫环端来面巾和桂青茶。叶蓁蓁暮食着实是吃撑了，正需“桂青”来解腻消食。桂青茶汤黑亮温润，滋味甘爽。她喝了几盏茶，和虞兰说了些体己话，吩咐完明日要采买的食材后便回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还跟依依说她让人把今天吃的所有菜都给她留了一点，回去后可以尝个味道。柳依依自然乐不可支，将小姐要用的热水倒好后喜滋滋的去吃加餐了。

叶蓁蓁泡在浴桶回想一天的事，也没做什么，身子却乏累，大概是心疲乏了。纵是一腔热血亦难敌现实冰冷，虞兰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不过她向来往好的方面想。猜测只是猜测，还不是事实。结局在没有发生前总会有更改的余地，何必庸人自扰？走一步看一步，该吃吃该睡睡。

月隐日显，又到了新的一天。昨夜暮食吃的多，肚子倒没有很饿，便慢条斯理的唤人进来伺候。

洗漱完步至外间，朝食已摆好了。虽没什么胃口，多少得吃些。红木雕花圆桌上放着红粳米粥，另几样小菜。清淡不油腻，正合她口味。

粥的颜色比饭的颜色略淡些，不过仍是红彤彤的。她舀了一口入嘴，嗯？味道还不错！粥入口香甜，有一股稻米甜香，软糯可口。

“是加了江米一起煮的吗？”这般软糯的口感没有江米可办不到，她昨日吃红粳米分明是偏糙的口感。

“是的，小姐，江米和红粳米皆泡了一夜才煮的。”

“果然娘亲说的没错，红粳米煮粥更好吃，软糯中米粒咬起来还有根骨，不加小菜都好吃。”

她嫌加了小菜会破坏红粳米原本的味道，便直接淡口用完了整碗粥，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命丫环舀来第二碗，连吃三碗才罢，随后命人套了车前往月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烧酒”起源有很多种说法，一说东汉有找到烧酒器材，一说唐代（有文献记录），且有白居易诗云：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光。一说元代，还有就是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有记载做法。我老家家乡话还是用“烧酒”的称呼，普通话一般叫“白酒”。

2.桂青，现代叫“六堡茶”，我一般饭后消食喝它，黑茶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