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音乐切换的间隙，有人送过来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

阿邱有点意外：“真是你十八岁生日，在酒吧里过成人礼，真有创意。”

裴含境打断他：“是二十六岁。”

阿邱来这里坐了也有两个钟头，如今算是头一回跟裴彦的朋友搭上话——眼前这位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裴彦也有点意外，但一时也说不清是意外自己居然二十六岁了，还是意外裴先生给他买蛋糕。

裴彦：“谢谢。”顿了顿，又对阿邱道，“你要不提我还真当自己十八。”

阿邱点了蜡烛，裴彦闭上眼开始许愿，可他脑袋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

裴彦将眼睛睁开一条线，想从身边找点灵感，却见裴先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电光石火间，裴彦想到了自己的愿望——早日恢复记忆。

吹过蜡烛，裴彦将蛋糕切开，分做三份，给在场两人一人一份。

裴先生似乎不怎么喜欢甜食，只吃了两口就没再碰，对上裴彦目光，举起酒杯和他碰杯：“祝你生日快乐！”

看对方喝完了杯中的酒，裴彦便也一道喝了。

裴彦刚放下酒杯，有个人跌跌撞撞走过来，他样子不像是喝多了，更像是极度兴奋似的，身体一歪，打翻了桌上的酒瓶。

飞溅出来的香槟洒了裴彦一身。

那人的朋友看到了赶紧上前，有两个人将他一左一右搀扶起来，另一个一边拿出纸帮着擦酒液，一边不住给裴彦道歉

裴彦只当是意外，也不想为难对方，说了声不要紧，低头却看见地上一小袋白色粉末，正落在卡座底部的缝隙里，要不是从他这个角度未必发现的了——似乎是刚才那人摔倒时候不慎从口袋滑落的。

裴彦不动声色，待几人走远了，才弯腰去捡。

那是一小袋呈晶体的粉末，裴彦凑近闻了闻，还带有些酸味。

阿邱也看到了这袋粉末，但没大当回事。

忽然有个人从隔壁卡座凑过来：“这个多少钱？”

裴彦还没说话，裴含境朝他伸手比了个六。

那人有点意外似的：“怎么这么贵？我这还有好货，新进的玩意儿，还比你这个便宜。”

裴彦仔细去看，发现此人目光也有点恍惚，像是嗑/嗨了。

裴含境问他：“怎么说？”

那人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量大还能优惠。”说话间拿出一小袋粉末，也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是其他，表面泛着蓝色。

裴含境：“我拿这个跟你换，随便多少，你看着给。”

那人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蓝色粉末，似乎准备讨价还价一番，却不料裴含境爽快地跟他换了。

裴含境把那袋东西交给裴彦：“不确定的话，不妨再看看这个。”

裴彦听到这里，基本彻底明白了，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他看向阿邱：“这里怎么回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

阿邱也慌了，他做的事情虽然有些违法，但至少还不想犯罪：“这个我是真不知道，我那朋友也只出了一部分钱，背后还有别的大人物。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子，要早知道我怎么可能过来？”

裴彦不想再说什么，拉着裴含境就要走。

裴先生却没跟着起身：“先不急。”

裴彦忽然间想起来，裴先生的身份正是：“你知道这边是谁开的？”

裴含境和他离得近，又压低了声音，嘈杂的环境下只有二人能听见：“能猜个大概，上回丁余海出事，跟这批货有关。”

碍于旁人在场，裴彦压制着怒意：“你做什么我也管不着，你们的生意是你们的事，但我天生和这些合不来。”

裴含境也望向他，昏暗的光线下，瞳孔便显得漆黑：“为什么认为是我的人在做？H市禁毒多少年了，没人敢在红线上试探。”

裴彦握着他胳膊的力道松了些：“那丁余海，还有现在这些？”

裴含境：“至少我没有允许在H市做这些。”他顿了顿，“有人背叛我，就在他们几个里面。”

虽然裴先生并未多做解释，裴彦还是一瞬间听出来了“他们”指的是谁——无外乎金诠、齐骏和丁余海等五人。

裴彦：“你打算怎么办？”

裴含境：“两个月时间，找出谁是叛徒。”

裴彦嗓子有点干，不知道是否喝了酒的缘故：“要是找不到呢？”

裴含境定定看着他，这回却是没有再开口。

五彩斑斓的光点飞舞，舞池中音乐鼓噪，暧昧如热气蒸腾，裴彦却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他隐隐生出一种可能，关于裴先生沉默的含义——要是找不到，就只能全部处理了。

裴先生说两个月时间，为什么送丁余海、袁道光去西岛两个月，永泰利轻拿轻放，人手不足却偏偏派出金诠、齐骏两个这么重要的人物参与，甚至这些日子的来去匆匆……一切似乎从开始就有迹可循。

当初裴先生怀疑他是叛徒，容忍袁道光处处为难，却又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那么，在他昏迷那段更早的时间，裴先生又是否动了让他永远不要醒来的心思？

阿邱不知道二人聊了些什么，却也注意到此刻气氛的僵持。

他上来打圆场：“这次是我的不是，看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要不我们先出去？”

这回裴含境顺着力道站了起来，两人便这么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出去了。

喝了酒的缘故，管家驾车带二人回去，裴彦和裴含境一人坐副驾、一人坐后座，一路无话。

***

裴彦心中有了芥蒂，一连几日都不冷不热，也不和大家一道用餐，连偶尔来别墅汇报工作的齐骏都觉得气氛不对。

只是上回在永泰利被坑了一把，齐骏心中有气，一时半会也拉不下脸来，倒是金诠先来找了裴彦。

金诠跟裴彦也算相熟，知道跟这个人说话就要开门见山：“你和裴先生吵架了？”

虽然说这话说起来有点冒犯，毕竟裴先生算他顶头上司，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

裴彦：“没有。”他看金诠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想起那天酒吧里裴先生的沉默，心中有些涩然，“你当初为什么跟着裴先生？”

金诠不假思索：“裴先生人很好，对下属也不错，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

裴彦：“你也知道这个生意危险——你还说过说时代变了，大家都惜命，就不怕有一天拿你去顶罪？”

金诠：“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也会去的。”

裴彦想不明白：“你是封建地主的农奴吗？把命卖给他了吗？”

金诠：“至少裴先生会替我照顾好家里人，让他们下辈子不愁吃穿——我们五个，甚至算上去世的袁道平，谁都能出事，但唯独裴先生不能倒。”

“你也是裴先生带回来的，不过你现在可能不记得了，但大家走到今天，都是没了别的出路，能像这样过几年好日子已经是福分。话说的没错，现在是饿不死人，但有多少人能一辈子能像我们这样，挣到这么多钱、过上这种生活？既然选择这条路，也就要做好承担一切结果的准备。”

裴彦心中有些荒凉。

金诠：“你不是也在搏命？在永泰利，你对上封奕，甚至还有孙巍，稍有不慎今天在哪里都还未可知，你当时又是怎么想的？”

裴彦下意识道：“我的命又不值钱。”

金诠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你的命就不值钱？”

裴彦愣住了，好像有什么记忆涌上脑海——

也有人这么问过他，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命不值钱，他当时的回答是，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我也就只能这样做些什么了。

裴彦忽然道：“多谢了。”

金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为什么要道谢？”

裴彦只是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的命是不值钱的，我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