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学校为基点,叶书存家的方向和他家恰好相反,走过去大概三十分钟。徐堰没想明白,当初顺路一起放学是怎么能顺到他家门口的。
隔着段距离,徐堰就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高楼,每栋楼大概都有四五十层,他之前没来过这边,只是听阿军说过这里是公屋区,由政府出资建设租给当地居民,因为价格低廉,申请人众多,一般很难排到号。
叶书存领着他进了电梯,徐堰想起来他还有个妹妹,没忍住问道:“你妹妹在家吗?”
叶书存:“在的。”
徐堰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叶书存回头看了他眼:“她很好相处,你别紧张。”
徐堰磕磕巴巴:“才、才没紧张呢。”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能第一次去女孩房间,之前他去阿军家里玩,都是一帮男孩,大家打打闹闹也没什么避讳。
说话间,已经到了28楼,叶书存拉着他出了电梯。
徐堰落后半步,看叶书存打开门,又拿出一双拖鞋给他,才慢吞吞跟进去换了鞋。
徐堰注意到,这边的房子层高较高,大概有三米五的样子,室内被改造成上下两层的Loft,房屋整体面积不大,大概在三四十平左右,楼上隔断出一间卧室和小客厅,楼下则是另一间卧室、餐厅、厨房和洗手间。
叶书存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徐堰中午吃的有点积食,没什么胃口:“都行。”
叶书存:“喝汤吗?”
徐堰嗯了声。
似乎听到这里的动静,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皮肤白净,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乌黑的头发随意扎了起来,几缕碎发落在脸侧,看起来柔美而自然。她见到徐堰先是愣了下,随即和他打招呼:“你好呀,我是叶书萱,你就是哥哥的邻桌吧?”
徐堰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略有些意外:“你好,我叫徐堰。”
叶书存问她:“今天的字练完了吗?”
叶书萱吐了吐舌头:“你好唠叨。”又说,“你同学都来了,我想和他一起玩一会儿再去练。”
叶书存没理她,而是跟徐堰说:“她就是这个性子,你要不想和她玩,可以去我房间。”
徐堰:“没关系。”反正他一个人呆着也没什么事情。
叶书存在厨房准备晚餐,叶书萱带着他去了阁楼的客厅,楼上空间狭小一些,大概只有一米五的高度,徐堰上来之后需要低着些头。
阁楼地面铺了一层地毯,茶几两侧各摆一个坐垫,两人各自找了坐垫坐下。
叶书萱从侧边立柜里拿出一个魔方给他,徐堰不怎么会玩,琢磨半天才拼出来两面,其他几面怎么也对不上。
叶书萱看他一脸费解,没忍住笑了:“玩这个有口诀的。”说着,一边教口诀,一边转动魔方演示给他看,不多时就把六个面都拼好了。
两人拼了一会儿魔方,徐堰明显感觉没那么拘谨了。
叶书萱轻轻叹了口气:“哥哥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他一直没什么朋友。”
听到这话,徐堰有些意外,叶书存脾气很好,对谁都温和有礼,他以为对方应该很受欢迎才是。
叶书萱:“哥哥这些年很不容易,都是因为我,他要照顾我,才会这么辛苦,我希望他能多一些朋友。”
徐堰不知道怎么接话,拨弄了两下手里的魔方。
叶书萱继续说了下去:“哥哥很喜欢你的。他很少讲别人的事,可自从来这边读书,和我聊天的时候总是会提起你。”
徐堰耳朵竖了起来:“他说我什么?”
叶书萱:“他说你……”
“书萱,过来一下。”
叶书存的声音忽然响起,叶书萱吓了一跳,几乎从坐垫上蹦起来,脑袋险些撞到柜子,她只来得及和徐堰挥手告别,匆匆忙忙下了楼。
徐堰没听到重点,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等他定下心来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他何必在乎叶书存怎么想自己,反正自己就这样,也不会为了迎合什么人而改变,他喜欢也好讨厌也罢,都与他无关。
徐堰下楼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盘菜,叶书存正戴着隔热手套,把最后的汤端上桌。
叶书存将袖子挽起至手肘,徐堰顺着他袖口边缘看去,隐约发现手肘以上、大臂外侧一片浅褐色的伤痕。
徐堰喝了点汤,本来想着随便夹两筷子就结束,发现叶书存做菜的手艺居然不错,便又多吃了两口。
吃完晚饭,叶书存送他回家。
路上,叶书存问他玩得怎么样,徐堰跟他讲了叶书萱教自己玩魔方的事情。
到了楼下,徐堰让他先不要走,自己上楼拿了一款花植乐高下来,是徐煜送给他的众多玩具之一。
徐堰把乐高盒子递了过去:“给书萱的,谢谢她教我玩魔方。”顿了顿,“这回你总不能拒绝了吧。”
叶书存愣了下,想起奶茶店的不欢而散:“上次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堰如今也不想再去刨根问底,只是问他:“你假期在哪里打工?有时间我去找你。”
叶书存报了一个便利店的地址。
***
徐煜回到家里,他还有半年本科毕业,和徐淮盛商讨过后,硕士准备在H市就读,方便接手家业。
徐堰得知他再有半年就能一直留在H市,也有些开心,只是得知徐煜回来当天,徐淮盛和赵惠元也都回到家中,徐堰这点开心很快被担忧所替代。
赵惠元在医院休养月余,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有所好转,且又看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对徐堰的态度也没那么严厉。
徐淮盛惯例问他期末成绩,徐堰拿来成绩单。徐淮盛似乎心情不错,看完成绩后,让他寒假除了上家教课和完成作业,其他时间可以出门玩玩。
徐堰暗自松了口气,趁着父母和哥哥聊天的空隙,悄悄跑回了自己房间。
徐堰写了会儿作业,手机响了起来,是阿军发来消息,问他晚上要不要出来玩。
徐堰:“哪里?”
阿军发来一个地址,徐堰看了下,是一家KTV。
徐堰今年才15岁,从来没去过KTV:“未成年让进?”
阿军:“有人和老板认识,还准备了酒,趁着放假一起刷个夜呗。”
徐堰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虽然徐淮盛给了他出门玩的自由,但应该不包括喝酒。
徐淮盛难得在家住了两天,徐堰像是躲着猫的耗子,除了吃饭和洗澡,非必要时间不会离开卧室。
好在徐淮盛和赵惠元也不在乎他干些什么,有徐煜在的场合,只要不做过分出格的事情,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无视掉自己,这对徐堰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这两天徐堰把寒假作业写得差不多了,徐淮盛前脚离开家里,徐堰后脚就出了门。
今天外面下着雨,不过徐堰在家呆了几天,闷得久了,还是选择打着伞出门散步。
走出两个路口,徐堰有一搭没一搭踢着路边的石子,石子撞到一片砖墙,他停下脚步,却注意到旁边小巷里一个蜷缩着的人影。
徐堰带着疑惑靠近了,发现倒在那里的还是个熟面孔——竟然是郑临斌。
他靠坐在墙角,身体被雨淋得半湿,似乎在那里坐了有段时间,手边还有一小滩晕散开的血水。
徐堰察觉不妙,上前试探了下呼吸,还有气在,只是昏迷过去,急忙到路边拦了辆车把他送往医院。
医生检查说是腹部刀伤出血,幸好就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伤口缝合后便送去病房观察。
郑临斌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医院的白色吊灯,腹部的疼痛让他意识逐渐回笼,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旁边坐着的徐堰,对方正戴着耳机背英语单词。
他大脑有些迟钝,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徐堰不仅是他们小团体的头目,还是精英班的好学生,回回考试都排第一。
徐堰余光瞥见床上有什么动了下,他摘下耳机,抬头正好对上郑临斌的眼睛。
徐堰:“醒了就好。”顿了顿,“你怎么会倒在那里?”
郑临斌移开了视线,半天才开口,声音也是哑的:“你应该知道才对。”
徐堰:“我知道什么?”
郑临斌:“你让阿军把细账拿来给我分,不应该猜到会有今天,你甚至不用动手,就有人替你解决你讨厌的人。”
徐堰大概能明白了,这次捅伤郑临斌的,应该就是之前分账得罪的人:“让你分账,确实有刻意为难你的成分。”
郑临斌意外于他能如此坦荡地承认。
徐堰继续道:“但分账不至于如此,他们会为难你,但至少不会拿刀。你有今天,大部分原因是你当初的暴力镇压。”当时阿军说斌哥及时把闹事的压下来,后来徐堰询问彭嵘才知道,对方压下来的方式就是把不听话的全部揍上一顿。
郑临斌没说话。
徐堰看时间不早,确保对方醒过来后,便准备离开。
郑临斌突然喊住他:“我拿到细账的时候,试着推了一下总账,所以有个疑惑想问你。”
徐堰今天心情不差,不介意多说两句:“你说。”
郑临斌:“你组织大家做这些事,却基本没有拿过钱,图个什么?”徐堰说给他的价钱和彭嵘、姜浩一样,郑临斌拿到细账往上推算,才知道徐堰做这些事根本没给自己分多少钱,甚至还有种可能,就是他压根一分钱没拿。
徐堰沉默下来。
他从小的生活环境让他不缺钱,对金钱也没什么概念,做这些的初衷更像是一种反抗,反抗徐淮盛,反抗所有人对他期望——他不是下一个徐煜,也从来不是什么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