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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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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上梅雨季,一连几日阴雨绵绵,骨头里都似泛了潮。

欧卓背着包出了写字楼,早上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湿漉漉的,这会儿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同事买完咖啡回来,见他撑着伞往外走,打招呼道:“卓哥,下雨天还出街?”

“有大新闻。”欧卓冲他摆手,坐上停在楼下的车。

他取出包里的单反,又拿出微型相机别在胸口,点了一支烟,往西角头墓园的方向开。

今天是徐淮盛的祭日,每年这个时候,徐家人都会去西角头墓园祭扫,只是今年来的不知是谁。打从五年前开始,徐煜和徐堰便极少出现在同一场合,有说兄弟阋墙,也有说是为了避嫌。

欧卓到的时候,墓园西南角,也就是徐淮盛的墓地附近已经站了不少人,清一色穿着黑衣打着黑伞。

隔一段距离,便有人拦住不让靠近,他在墓园附近转了圈,买了几束花,假装给旁边的墓碑鲜花,实则暗暗打量着参与祭扫的人群。

今年孙晁惯例带着道上兄弟前来祭拜,徐瑾瑜也来了。又过了片刻,众人簇拥中一个男人下了车,欧卓此刻也顾不得遮掩,急忙定睛去看,却是徐煜。

欧卓心中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遗憾。

意外的是,徐煜往年很少参加祭扫,五年前隆盛洗白之后,他会尽可能避免同徐淮盛相关的一切有所牵扯;遗憾的是,徐煜既然来了这里,徐堰大概是不会来了。

欧卓手里还有两支花,大约是方才看徐煜的动作大了些,守在外围的保镖正紧紧盯着他,欧卓不好再呆,撑着伞往远处走。

这个时节墓园少有人来,或许是下了雨,又或许是知道徐淮盛祭日有意避开,总之欧卓走了一会儿,只稀稀疏疏看见三两个人,无怪那些人防贼似的防他,附近独独就他一个来献花,看着就不怀好意。

欧卓正准备随手把花送了,抬头却见远处雨雾朦胧中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二十六七的男人,穿一身黑色西装,手上撑一把黑伞,与其他祭扫的人并无不同,只是打眼望去身量修长,哪怕放在人群中也很拔尖。

欧卓看了眼手里的白菊,走上前,没话找话同他打招呼:“雨天出来祭扫,一个人?”

男人看了他眼,没有说话。

欧卓走近了,只见此人鼻梁英挺,眉骨偏高便显得眼神深邃,唇线亦是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

他目光下移,看到墓碑上的名字——彭嵘,按出生日期算来,逝者今年甚至还不到三十,确然算是英年早逝。

对方不答话,欧卓倒也不觉尴尬,继续问道:“这位是你朋友?”

沉默良久后,男人低低嗯了声。

欧卓见对方并非全不搭理,又说:“年纪轻轻,可惜了。”

男人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没接这话,只是说:“他死在雨天,雨天祭扫倒也合景。”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撑伞走了过来,他眉骨上有一道刀疤,看起来不大好惹,怀里却抱着一大束白菊。

男人接过对方手里的花,问道:“阿斌,你要献花吗?”

阿斌看了眼墓碑:“没什么好送的。”

男人:“那你先回车上。”又说,“再让人备些向日葵,稍后还有一处要去。”

见魁梧男人走远,欧卓才敢聊起八卦:“你知道今天是徐淮盛的祭礼吗?”

男人发出一个音节,尾音略略扬起,似是追询。

欧卓心道,此人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至少看着还算好相处,自顾自道:“所有人都来参加徐淮盛的葬礼,我原以为徐堰也会来。他消失一年多了,有人说他死了,还有人说他和他母亲一样精神病发作进了医院,但我觉得应当不会。”

男人若有所思:“为什么不会?”

欧卓见他似乎对此事感兴趣,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徐家没有乱,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孙晁还在为徐家做事,徐瑾瑜还是私生子,没能接手徐家地下生意——只要徐堰还在一天,他就坐不上一把手的位置。”

男人笑了笑:“哪有这么夸张,没有少了谁就运转不了的体系,如果有,只能说明这个体系构造本身就有问题。”顿了顿,“至于徐瑾瑜,也可能只是他单纯上不得台面而已。”

欧卓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徐瑾瑜上不得台面,此人虽然没有徐家两兄弟那般本领通天,但在一帮二代里也算能力不错的了。

欧卓:“可惜没有他的照片,都说徐堰像徐淮盛,我刚才看了一圈,里面也没有相似的。倒是前来吊唁的徐家长子和那位私生子没什么相像的。”

男人:“他们不是同一个母亲。”

欧卓摸了摸下巴,觉得这话不无道理,又问:“你说这徐家次子究竟是像徐煜,还是像徐淮盛呢?”

男人:“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他自己。”

欧卓见他言语间对徐家颇为熟悉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见过他?”又说,“哪里能找到他的照片?一张能卖出去十好几万呢。”

男人看了他眼:“他不喜欢别人拍照,你最好不要去拍他。”

欧卓不以为意:“怎么说?拍了还真会剁人手脚,都法治社会了。”

男人笑了笑没有接话。

欧卓嘴里有些发干,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顺手抽出一支递给他,对方拒绝了。

见男人献完花准备离开,欧卓想起来自己还没问对方姓名,叼着烟问道:“我叫欧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撑着伞往前走,没有回头,声音落在风中:“徐堰。”

目送男人走了许久,欧卓还直愣愣站在原地,直到有人拍他肩膀,才惊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衣服正黏糊糊贴在身上。

“走吧。”来人戴着墨镜,身材健硕,按着他肩胛的力道像是随时要捏碎骨头。

欧卓大脑空白了一瞬,机械式地被人推着往前走,一路出了墓园,被带到了自己的车边上。

墨镜男人将他口中的烟拿走,丢在地上碾灭,检查过他的手机,又将他胸口别着的针孔摄像头取下,当着他的面在手指间捏碎了。

欧卓直勾勾盯着地上的碎屑。

墨镜男人按下他腰间别着的车钥匙,拉开车门,把他送上驾驶位,肌肉发达的手臂抵在车门上,略微弯了腰:“欧先生,33岁,亚星传讯娱记,鸭嘴尖唐河路平湖小区18栋301号,家中三口人,女儿今年5岁零3个月……”

欧卓整个人如坠冰窟。

墨镜男人拍了拍他肩膀,好心替他把车门合上:“早些回家,仔细一会儿雨下大了。”

***

徐堰没有去祭拜徐淮盛,而是带着郑临斌去了西北角。

这一片被单独分隔出来,看管墓地的中年男人见到他手里的花,知道是前来祭拜的,指了指小桌上的本子:“这里和别处不一样,扫墓要登记的。”

郑临斌上前写了姓名和联系方式,又把身份证递给中年男人,对方核对过后,打开门锁让二人进来。

中年男人一边合上铁门,一边絮絮道:“这里去世的姑娘好像是与鼎爷有关,不知是他的女儿还是情人,排场大的哩。”

徐堰:“她才十四岁。”

她死的时候才十四岁,她的一生永远停留在了十四岁。

男人哎了声,他才来这边不久,还不了解很多:“那就是女儿咯,或者养女,我看不是一个姓。”

徐堰没说话,抬步往前走,穿过一片树林,看到那个墓碑。

照片里的女孩巧笑嫣然,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笑容不带丝毫阴霾。

徐堰将手里的向日葵摆到了墓碑前。

叶书萱死的时候,才十四岁。

赵惠元说的没错,他确实愚蠢又无知,只会伤害身边的人。

祭拜结束,二人往墓园出口走,附近并无旁人。

郑临斌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徐堰失笑:“怎么会?”

郑临斌只是说:“不回来,对你或许是件好事,这里没什么好的。”

徐堰垂了眼,看着地上一个个小水洼:“有些事,我不做还是要有人做,有些事,除了我没有人能做。”他笑了笑,“索性让我一个人都做了,免得拿出去祸害别人。”

郑临斌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叹气。

徐堰拍了下他肩膀,换了副轻松的语气:“不至于那么悲观,不如先跟我通个气,我不在这一年,他们事情做得怎么样?”

郑临斌:“顾衍越没什么大问题,孙晁除了儿子的事情,也没什么问题,你看人的眼光不错。”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出口处,郑临斌上了自己的车,徐堰同他道别。

顾衍越来的时候,郑临斌已经离开,他只远远看见那辆黑色奔驰的车牌。

顾衍越下了车,接过他手里的伞:“你朋友?我还从没见过。”

他知道有个叫斌哥的人,和徐堰相识多年,但徐堰很少让他露面,也不会放在明面上做事,身份藏得很好,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徐堰瞥了他眼,似有所指:“他与我们做的事无关,我不想牵扯他。”

顾衍越知道这句话里的意思,是告诫自己不要私自查探对方身份。他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道:“最近赌场推散客,贵宾厅业务缩水不少,又传言政府要限制码粮比例,几个大迭码仔都罢牌停工,闹着说要给个交代。”

徐堰嗤笑了声,限制抽佣比例就闹成这样,哪天取消博/彩中介还不得翻了天。

徐堰:“那就给他们交代,找个日子在万海办酒席,把领头起事的那几个都叫上。”

顾衍越有些意外:“你亲自去?”

徐堰:“他们不就指着我亲自去。”又说,“把封奕叫上,再带几个身手好的,倒要看看这帮人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顾衍越:“行。”顿了顿,“还有一件事,文化事务署的侯政务官昨天还来找你,想请你吃顿饭。”

徐堰挑眉:“他先前找过我?”他不大乐意和侯泽世打交道,这位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有这空闲不如多睡一觉。

顾衍越:“半年找了三回,能用的借口都用得差不多了,才来问问你。”

徐堰沉吟片刻,他刚回来不久,倒没太多事情要忙,既然早晚都得见,成天躲着也不像话:“那就明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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