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堰最近有些忙,过敏症状还没好完全就开始工作,许是劳累过度,没几天又发起烧来。
郑临斌来找他汇报工作,见他尚在病中,整个人靠坐在床上,额头还敷着降温贴,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临到开口有了迟疑。
徐堰注意到他的踌躇,心中猜了个大概:“和洪涛有关?”
郑临斌点了点头:“人倒是解决了,但有了新的麻烦。”
徐堰:“金湾的新东家不好对付?”他顿了顿,“还是阿陇。”
郑临斌:“金湾那帮人吓破了胆,大部分人毕竟都不算亡命之徒,比起挣钱,活命更要紧些,现在基本上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堰心中了然,那就是阿陇了:“他有什么要求?”
郑临斌:“他问我们要封口费。”他停顿了会儿,又说,“价钱是当初的三倍。”
徐堰不由冷笑,因为是阿浜介绍来的人,他给卫老面子,价钱开的本就比市价要高,如今还要加钱,这人胃口未免有些大了。
他冷不丁问了句:“要是徐淮盛,他敢开这个口吗?”
郑临斌见他动怒,心中一突:“大概不会。”又说,“他如今敢漫天要价,就是赌你找他,而不是用徐淮盛的人,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所以这一次也不会用徐淮盛的人。”
徐堰按着眉心,思索片刻,开口道:“那就给他。”
郑临斌有些错愕,这位可不是被人骑到头上还不发作的。
果不其然,徐堰继续道:“但是要分批次给。”他看了眼床头的日历,“去告诉他,三个月时间,分三次给,比例就按3:3:4。”
郑临斌隐约察觉出些什么:“你的意思是?”
徐堰面无表情:“就这么去和他说。”又说,“他要是不答应……”
剩下的话徐堰没再说了,郑临斌却有种预感,阿陇要是不答应,对方可能会选择用和他父亲一样的方式解决问题。
郑临斌:“知道了。”
***
时间如流水,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徐堰身体好转些许,一天晚上,临睡前收到一条消息。
顾衍越发来的:“你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徐堰有些意外,回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顾衍越:“你不喜欢猫。”
徐堰心想,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他和赵惠元一样对猫毛过敏,不得不敬而远之。
他思考片刻,回道:“可我也答应教你英文。”看了眼行程安排,又说,“我最近有点忙,大概下周过来。”
顾衍越:“嗯。”
隔了几分钟,徐堰正准备放下手机睡觉,对面又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徐堰有些好笑,点开聊天框,也回了一个微笑。
考虑到顾衍越工作日可能要上课,徐堰把家教课约在周日上午。
这天早上,徐堰下了车,刚进单元门,遇上从电梯出来的一个人。
来人有些面熟,正是那天和顾衍越同行的男生。因为金湾事件,徐堰顺便查了对方背景,知道此人名叫黎暄,是顾衍越的发小,两家父母关系很好,他比顾衍越大一届,目前在H大就读。
黎暄也记得他,上次顾衍越替对方挨了一刀,还说两人不认识,结果这回人都站到家门口了:“你这是?”
徐堰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的家教老师。”
黎暄一脸的恍然大悟:“我说他今天怎么死活不肯出来。”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不自觉瞪大了,喃喃自语一般,“你做他的家教?你受得了他?”
徐堰没太听清最后两句:“什么?”
黎暄整理了下表情:“你教他是不是很困难?他爸妈先前不是没请过家教,气走好几个了,有的气急败坏还要打他,反被他揪住揍了一顿。”又说,“他最讨厌学习,从小到大书桌跟前是没办法坐超过一个钟头的。”
徐堰有点意外,他还记得第一天来,顾衍越就老老实实学了三四个小时,虽然后面有点不耐烦,但整体态度还算不差。
徐堰想了想,回道:“我感觉还好。”
黎暄不理解,这个人怎么会感觉还好,但他理不理解也无所谓了,反正只要不是让他教顾衍越学习就行。话说回来,顾衍越爸妈要是知道他转了性子,自我鞭策请起家教老师来,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并不算熟络,简单聊了几句便互相道别。
徐堰上了楼,进到顾衍越家中,开始他今天的授课。
顾衍越比以前进步不少,至少每次他教的东西,对方都能记个七八成,徐堰也算体会到了当老师的成就感。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堰想起来这次没有见到猫咪,算时间顾衍越父母应该还没回国,便问了句:“咪咪呢?”
顾衍越正在用刀叉切牛排,没有抬头:“送去寄养所了。”
徐堰愣了下,寄养条件大概率比不上家里,何况他一个月统共也来不了几天 ,对方实在没必要这么做:“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上课。”
顾衍越抬了眼:“你会不方便。”
徐堰身份特殊,何况现在遍地都是徐淮盛的仇家,确实不太方便去公开场所。
徐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用过午餐,徐堰拿出一张试卷让顾衍越去做,用以检验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临近夏日,气温渐渐升高,顾衍越做到一半挽起袖子,徐堰注意到他右手小臂上一道蜿蜒的疤痕,在偏白的肌肤上格外扎眼,是上次金湾受的伤。
不知是不是天气燥热的缘故,徐堰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憋闷。
顾衍越做完题,徐堰收上来检查了一遍,发现正确率竟然还挺高。
徐堰忍不住夸赞道:“有进步。”他想起来要给学生适当的激励,又说,“你想要什么奖励?”
顾衍越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思索片刻后,问道:“你下午有空吗?”
徐堰:“有的。”
顾衍越目光落在他侧脸:“我想去山上兜风。”他顿了下,“我的车改好了,但驾照还没下来。”
徐堰:“可以。”他这点驾驶水平还是有的。
两人去到地下车库,徐堰也是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车,一辆渐变蓝的超跑——车身呈流线型,车头扁平两侧高而中间低,两侧三角形大灯加入黑色装饰框,配上纤薄的前唇,样式极具侵略性。
徐堰开车,顾衍越坐副驾,他对这边比较熟悉,指引着徐堰去了附近的一座山上。
由于敞篷打开,徐堰压低了速度,车外的风景不断闪过,顾衍越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徐堰余光瞥见他耳垂上的十字架,折射着日光有些晃眼。
抵达山顶,徐堰停了车。
顾衍越忽然说:“这边还没开发,没有信号灯,也没有交警。”
徐堰看了他眼。
顾衍越:“我想开一会儿。”
徐堰算是明白过来,对方哪里是想出门兜风,根本是想找个荒山野岭无照驾驶:“所以有交警的地方我开,没交警的地方你开?”
顾衍越:“我驾驶技术很好。”又说,“之前有交警的地方我也开。”
徐堰有点说不出话来,他早该知道,顾衍越既然那么喜欢跑车,又去玩改装车,大概率不会从来不开,摆在家里当模型看。
两人调换了位置,顾衍越坐上驾驶位,徐堰系完安全带,对方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这次吹过来的风较先前明显猛烈不少,下山路段比上山难开许多,尤其是迎面而来的几个连续急弯,顾衍越保持车速的同时控车很稳。平心而论,徐堰自己都不敢这么开,对方一个连驾照都没拿下来的,开成这样,只能说车技确实不错。
到了山脚,车辆尚在高速行驶时,顾衍越踩下刹车的瞬间调转方向盘,伴随轮胎的巨大摩擦声,车尾摆动180度,以一个漂移的姿态贴着路边停了车。
徐堰被这一手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到,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
顾衍越解开了安全带,刚要去拉车门,注意到他的视线,偏过脸来。
徐堰佩服道:“这一手有点厉害。”
顾衍越低低嗯了声,他瞳色偏深,仔细看人的时候便显得认真,就这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了句:“最近如果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以和我说。”
徐堰没太明白:“什么?”
顾衍越神情平静:“你找我,不是为了让我替你做事?”
徐堰一怔:“没有。”又说,“我已经找到其他人了。”虽然是个消耗品,用不了多久就得换。
顾衍越抿了唇,没再讲话。
天色有些晚,徐堰把人送回家便告辞离开,他晚上还有其他事情,拒绝了顾衍越留他吃饭的邀请。
徐堰以为对方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一天深夜,他从莲花湾赌场出来,走到地下车库,遇到了顾衍越。
时间有些晚了,这处车库又是贵宾专用,周遭并无其他人,对方出现在这里便显得突兀。
顾衍越靠在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上,手里点了一支烟,地上还躺着一个长条形的麻袋。
徐堰走上前去,却不知对方要做些什么。
顾衍越沉默着望向他,吸了口烟,没说话,吐出的烟气模糊了略显凌厉的眉眼。他踢了脚那个袋子,从里面滚出一个人来,居然是阿陇。
阿陇满脸是血,眼皮要睁不睁动了下,整个人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
顾衍越把烟掐灭了,揪着阿陇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顾衍越说:“你找的人一点用处也没有。”又说,“他们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徐堰虽然不怎么喜欢阿陇,除却背地里那些龃龉,阿陇面子上还是替他做事,顾衍越这么做无疑是欺辱他的人,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他讨厌这种意料之外,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徐堰压下心里那点不痛快,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你该好好学习,而不是来做这些。”
顾衍越笑了声:“你总是用自己的想法揣度别人。”他说,“不是所有人都会如你所料。”
看着眼前的人,徐堰恍惚间想起了阿军,对方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正是由于他的疏忽,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才酿成惨剧。
徐堰心头蒙了一层灰暗,声音跟着冷了下来:“回去吧。”
顾衍越没有动作,站在原地,一双眼死死盯着他。
徐堰加重了语气:“回去!”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最后还是顾衍越选择让步,沉着一张脸,甩上车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