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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松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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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和八年的深秋,原折冲将军赵醒携朔北世家叛出京师,通敌与伊氏草原,拥呼延灼继位。皇帝于宫中召两府大臣等一众心腹肱骨之臣敷布腹心,相商至天明,最终令前朝将军恭叔霖就任折冲将军一职,护卫京师,提洛氏女为礼部尚书,于朝中下了诏书。

折冲将军乃是前朝设下的职位,今朝是名誉过于实权,让恭叔霖提了个喜气。有人欢喜有人愁,当初的陆尚书之死,这顶罪帽魏煦昭也就将计就计地扣在了赵醒的头上。

风波未停,由严暄进宫为始继而引发的一夜的商讨,这便是结果。

江潜在拂晓时回到了相府,并未出现在今日的早朝中,同样享有此等皇恩的还有严暄,一个是三朝元老,一个是位高权重的肱骨。

回到相府时,言栀还躺在院中的竹躺椅上,空气中尚且弥漫着香花气,而金兽铜炉中的火光早已熄灭,栀子留有余味。残存的月光混着迟明时的晨光透过树梢,洒在了爱人的脸庞,他站在他的跟前望着他静静地睡,一时却也不知所措。

言栀睡得很浅,他艰难地睁开眼,半晌才囔了一句:“回来了?”

“回来了。”江潜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没有抱他回房。

言栀翻了身子问:“出什么事了?”

江潜轻叹一声,笑容在晨光倾泻下显得格外温柔,他的手覆上心上人的脸颊:“无事,我早些回来罢了。”

见言栀缓缓坐起了身,江潜弯着腰,以手为他梳着散发,瞧见他逐渐清醒了,这才缓缓将商谈始末告诉他,本以为言栀会为此感到惊异,却不想他却长叹一声。

“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赵将军头上,他以后怕是难以申冤了。”

江潜道:“朝中何人会信?只是陛下要给他的,他不得不接。但也不需他为自己辩白,陆相宜不会信,他自己就是赵醒最好的刀。”

言栀的眼神意味深长:“陆相宜不会是他的刀,陆相宜以己身为刃,现如今纵使他如无头苍蝇一般做事荒唐,横冲直撞不计后果,但他总会长大的,谢闻枝还在他身旁呢,有这样的军师在,他又怕什么不得沉冤昭雪?”

“难得见你这般评价他人。”江潜淡淡道,不禁又回想起头一日与他争执的模样,那几日的言栀何尝不是莽撞行事不听人言,现如今却也沉得住气。

言栀笑了笑,却不再说话了。

早饭吃的是豆腐煎包,一人一小碗瘦肉粥,配上一笼小汤包和一碟子红薯蒸米糕也就对付了。言栀觉得嘴巴淡,吃了好些煎包沾辣酱,却不想被拖去睡回笼觉时却是迟迟难以入睡了,望着江潜的眼睫,他却是头一回先自己做起了梦。

言栀被江潜攥着手,他睡不着,也不敢动,只好寻思着下午的秋宴会是何种情形,再不能犯错了。

“本是当待春中,露湿草木葳蕤,春山可望之时,在湖心洲设宴,看沉鳞竞跃出水,白鸥矫翼,繁花自落,麦陇朝雊,当时一番更盛景象!”

言栀坐在马车里,马车行驶在山路上,他被晃得头疼,声音也带着些倦怠迟钝:“春日宴在三月,三月也有麦子吗?”

同行的书生讪讪挠头:“拾人牙慧罢了......”

江潜见言栀眼下一片青黑,下意识便拥他入怀中,让他闭上眼浅浅地眠,书生瞧见了如泥塑木雕一般,目瞪口呆,一动也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

江潜瞧见了笑着解释:“这是我从小带大的表弟。”

“啊......原来是这般......我还以为,以为......”书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头看窗边风景去了。

言栀倏地睁眼:“以为什么?”

书生吓得一缩脑袋:“没有!没有!”

“何必吓唬人家呢......”江潜好笑道。

马车缓缓停下,不远处已传来了阵阵人语欢笑,辩驳已然开始,言栀跳下车时便已瞧见了四五书生围在短亭辩论着,同行的书生一招手,告别了二人也去扎去了那堆人中。

言栀捂着耳朵:“他们吵些什么啊?聒噪!”

“既是为举国书生学子办的宴,自然是少不了辩论的,书生们挤破头来便是为了扬自己的名声,结交兴趣相投之人。”

“不乏还有攀附权贵,谄媚逢迎的。”言栀冷冷道,不知发生了何事惹恼了他。江潜寻思了一圈也想不通,难不成只是因为半道相助了一位快要赶不上秋宴的书生?

江潜正欲开口,却被言栀先一步打断道:“待会你就知道了,若听闻你是丞相,会有多少人赶着来攀附你。”

结案了。

江潜无奈道:“此番前来本就是隐姓埋名,他们都是些书生学子,哪会认得丞相何人?公子何人?”

“当真?”言栀半信半疑。

“自然当真,待会我们便去后头找严大人,你也打起精神赏光看一眼他们,挑一个觉着品行兼优的。”

言栀斜了他一眼:“挑来干什么?”

江潜温言道:“在这裕都里,你总得有几个能帮你打听风声,便宜行事之人吧?”

话音刚落,一位童子来到二人身旁,亮出了严暄的官印,一言未发,转头便走。言栀笑出了声:“这小孩倒是有趣。”

“快跟上。”江潜轻声提醒。

严暄与恭叔霖坐在松树林间,桌案旁是潺潺溪水,严暄坐在小童搬来的太师椅上,远远瞧着书生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恭叔霖却盘腿坐在蒲团上,倒着酒一杯一杯地灌。

“这酒忒淡!”恭叔霖咂咂嘴,往嘴里塞了一把野莓。

小童引二人来到了松溪,找到了这小小的席面,“先生,带到了。”

“好,快坐!”严暄看向江潜的目光里饱含喜悦,他一向对这不卑不亢,沉稳做事的丞相赞赏有加。

江潜听从严暄的安排,坐在了他一旁的椅子上,而言栀向他恭敬行了礼后却站于原地,不进也不退。

“快来坐呀!”江潜轻声催促道,向言栀招着手。

严暄笑问道:“小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言栀摆了摆手,笑道:“先生多虑了,我只是......只是想坐在地上。”言栀顺手摸来一个蒲团,学着恭叔霖的模样坐在了他身边。

恭叔霖余光一扫,言栀已然自顾自倒起了酒。

江潜笑骂道:“怎好无礼?先生,这便是我的表弟,平日里在家中野惯了,不想在人前也没拘没束。”

“倒也是个率真性子,今日没有贫富贵贱,你不必拘着他。”严暄依旧和颜悦色,江潜从他的表情中瞧不出他对言栀的任何想法。

恭叔霖瞧见边上的小友已然喝起了酒,像是寻到了能谈天的,拉过言栀的手臂,酒便洒了一桌面。

“我这还没喝两口呢!”言栀蹙着眉抱怨。

“这酒淡的很,你喝不出滋味的!”恭叔霖捻着胡子笑,“你是池照人?”

言栀与他对视一眼,道:“是。”

“池照可是一个好地方,好山好水,漫山遍野的花,可惜啊,我却没有去过。”恭叔霖故作惋惜道,“小友,你和我说说那的景色!”

“山就是山,水就是水,这世间的山水不都是大同小异,有什么好看的?”言栀漫不经心道。

“唉!那可不同!裕都往上,至朔北,那山都是高俊崭然,到了寒冬那是寸草不生,而裕都往下,经过池照至向南厉,那便是一片郁郁葱葱,只不过山却矮了一些,多是丘陵。”恭叔霖捻须思索道。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恭叔霖笑着脸:“你与我说说,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见言栀执着酒杯迟迟没有动作,俨然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严暄笑着解释:“小友,你便与他说说,从前打仗时候他的妻子与儿子都埋在了池照,他却从没去过。”

言栀愣了片刻却犹有疑问:“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

恭叔霖咂咂嘴,无奈道:“打仗时不让擅自行动,太平时候皇帝又下了诏,我不能去距裕都五百里以外的地方。”

“要是我,才不管他的什么诏令,要抓便来抓吧,世界上总有藏身之地。”言栀道。

恭叔霖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想这般?但一意孤行,换来的没准又是一次九州战火。”

“你心意难迁,我说不动你,但我只知道学文也好,学武也罢,既立于朝堂,那志便在于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而非受制于人。开太平的法子有千千万万,保太平的法子亦不胜枚举。”

“青笮。”江潜出言打断,瞧了眼严暄,“先生莫要怪罪,我回去便好好说教。”

言栀抿了一口酒,道:“是我口不择言......”

而恭叔霖却毫不在意,道:“你叫青笮?”

“我叫言栀,字青笮。”

“青笮,我叫恭叔霖。”

言栀瞟了一眼恭叔霖,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叫谢疏林。”

恭叔霖怔愣半晌,随即大笑出声,口里喃喃着“有缘”,言栀一时揪紧了眉头,盯着恭叔霖看。

恭叔霖笑累了,酒当水喝:“我的儿子若还在世,大约比你还年长个两三岁。”

言栀心中肺腑着,除了江潜,自己可比在座的各位都大。

“池照的山水虽不如北方的险峻壮观,但矮山浅水的风水却不差,终日温和,暖阳常驻,野芳缤纷,那是个有神明庇佑的宝地,你的妻儿埋在那你是大可不必担心的。”言栀动容安慰道,听闻此言,恭叔霖方才褪去些许愁容,笑着点了点头,又是一大碗酒灌进了肚子里。

“你会钓鱼吗?”恭叔霖像是醉了,这不该是他的酒量。

言栀摇摇头:“怎么又扯上钓鱼了?”

“我教你钓鱼!走!那便有小溪!”

言栀极不情愿得被恭叔霖扭去了远处的小溪,渐渐退出了江潜的视线,他望着爱人的目光变得深沉了,而江潜的模样也同样映入严暄的视线之中。

严暄坐在太师椅上,略显疲态,但精神依旧,“你这表弟的风评我听闻不少。”

“他来裕都不久,却不想已然有了风评?”江潜笑了笑,却并不是开心的模样。

“是啊,说他模样干净,受陛下器重。”严暄笑道,“我为官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闻说一个人模样干净便是流传最广的风评了,如今见他才懂得为何说他干净,原是英气不足,阴柔有余的模样。言栀,言栀这个名字不配他,一时却又想不到其他更适合的名字来配他。”

江潜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严暄道:“他长相干净,心思却浑。想必是待人接物有着百般面孔才会让人捉摸不透,只记得他长相干净了。”

“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要在裕都里保全自己可不容易,遇见一个人便换一副面孔,如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他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池照,只身前往裕都投靠与你。”严暄喃喃道。

江潜摇头笑道:“先生,他是我带大的,信得过。”

严暄不置可否,思索片刻,道:“他心中有恨,藏的很好,让人如何也看不出。”

“先生又是从何得知?”江潜问。

“世间万物,人间百态,但使人敢于伪装的却只有爱与恨,而区别却在于眸光,眸光澄澈之人大多心中有爱,但他眸光里杂质太多,初见我时与常人无异,见了恭叔霖却时暗时明,你当他当真是武夫心智,看不出吗?”严暄笑道。

江潜忙向二人消失之处看去:“那他为何?”

“你莫要心急,”严暄摆了摆手,江潜便正襟危坐起来。

“他心里恨,但这边不意味着他心中便没有其他了,对长兄的依赖眷恋我瞧在眼中,来时礼数周全,言辞不拘谨,却也不洒脱,还得看你如何引导了。”

江潜沉默良久,他望着远方的眼神热切而又真诚,他懂他的恨,却也心安于他眼中的时明时暗,依赖眷恋。

“先生,他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江潜笑道。

“哦?”

“他本名为‘悬衡’二字,悬衡而知平,这是他生父取的,只不过却从出生以来从未有人这般唤过他,而是族中人盼他如同栀子馥郁洁白,寄爱怜于这名中了。”

严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毕竟‘同心何处切,栀子最关人’,单单一个名字就让他如此踟蹰,以后举棋不定的日子怕是少不了。”

江潜瞧着山色寒翠,眉目含笑:“但‘青笮’却也不妨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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