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快……”

刚刚从空间跳跃出的周渡，只来得及说出那几个字，就被眼前这样庞大数量的生物培养舱给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寻舟就站在他身前，只是微微一抬手，那十几个就快要跑到他们这儿的人直接被掀翻，落入了紧随其后的异种之口。

看着他们丧生于自己丧心病狂的研究之下，他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充盈在心头，浑身舒爽。

只在这一瞬间，无数生物培养舱炸裂的声音响起，就近就有一个培养舱炸开。寻舟稍微动动手范围锁定之下，所有爆炸溅飞的东西都被按下暂停键，包括那只从里边掉出来的半人半异种形状的东西。

仅存的半人状态下，难得还有半颗能保持一瞬清醒的头颅。他睁眼看着二人，从破碎的喉咙里抖落出零碎的字眼。

“……队……队长……请……救……救我……我……”

东拼西凑成这样错落的一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到底还有人的意识，寻舟直接动手给了他一个痛快，然后转身拽着发愣的周渡跳入门内，反手将钢化玻璃门关上，顺手损坏感应系统到再也无法开启那门。

“周渡，周渡！”寻舟的怒喝声勉强将他从震惊和呆愣中唤醒，伸手按在他后脑勺，将他的唇压向自己。企图靠这点微弱的触感，让他能从那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中缓过劲儿来。

只是轻轻地吻了一吻，寻舟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双手捧着他的脸，语气急切地安抚道：“没事的，周渡，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谁也无法料到这个结果，但你看得见，他们已经够痛苦了。让他们结束这样痛苦地活着，然后带他们回家，回七区给他们开辟一片安静祥和的净土。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实验的一环，周渡，冷静下来。”

周渡只觉得喉咙干涩，几乎要无法回答寻舟。他感受着额头传递而来的冰凉，努力着迅速缓和过来，嗓音还有些沙哑地询问：“接下来，请给我一个指令，我需要做什么？”

“……去上方的控制室，然后毁掉这里。”寻舟见到这样的周渡，之前心里涌起的快感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低声说：“周渡，你得救救他们。”

他艰难地滚动喉头，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好。”

控制台的人都已经逃跑的差不多了，各种资料散落的到处都是。寻舟嘱咐了他几句，转头就去找他们慌忙逃命而遗留的资料，以及各种数据存储芯片。

周渡透过单向可视玻璃看着下面骚动的异种群，终于还是痛苦地伸手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销毁按钮。

刹那间，那一张张鲜活的脸突然在他眼前晃过，带着年轻人独有蓬勃朝气，向他招手微笑。

“队长，你是好样的！”

“队长，你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队长，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们看，我说的对不对？”

“队长，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队长，你带我们回家吧，我们都不记得家在哪了。”

“队长，你怎么哭了？”

“队长，你哭都还是那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模样！”

“队长，笑笑嘛！”

“队长，你可是大英雄，你救了我们这么多人！”

“队长……”

“……”

模糊的视线里，无数细小的光点慢慢腾升，于穹顶之上交汇一处，顷刻间化为乌有。

“队长，谢谢你。”

骚动的异种群就在他手臂抬起放下的动作间，化作一滩滩粉红的血水。那是还未完全进化成异种的半成品，拥有着百分之五十的人体特征。

周渡垂着脑袋，双手撑着控制台，沉默不语。半晌，他才又抬手按下几个按钮，等着控制室内亮起自毁程序特有的红灯警告。

寻舟搜得差不多，找到几枚有用的数据存储芯片，看周渡还站在那不动，也没有出生声催促。

他想他大概能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这无异于，他那时候带着寻栀，跟着寻薇的助手逃出那个吃人的地方时，回头瞥一眼，就眼睁睁地看着寻薇被火舌吞噬殆尽的无能为力感。

这种感情可能不应该这样比较，但失去同伴的痛苦，是无比深刻长久的。可能久到无数年后，想起来还是会扼腕叹息，掉进当时明明就差一点的圈套里，充满自责的歉意，无法释怀。

一如他痛恨幼时弱小的自己，没能救下寻薇一样，那是一根无法释怀过去的心头刺。

“走吧。”

在他愣神的时候，周渡已经回过神来看着他。

周渡的眼眶有些红，但还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向他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等回了七区，我再……”

“嗯，好，都随你。”寻舟不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了接下去的话，大概是千篇一律没新意的，不怎么乐意听完。

将拿到的东西收进便携袋里，小心放好，寻舟才迈步走到他身前站好，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和地安抚道：“周渡，其他的回去再说吧。你想和我说多久都行，我们现在所剩的时间不是太多，另一个项目区也还没到访，我们要快点了。”

周渡没什么不满意的，主要是他分得清好歹。

他知道的，要是再婆婆妈妈下去，耽搁太多时间，估计回去之后就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难得他现在还能冷静的思考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是多亏有了寻舟这么一位家庭高帝位的人在，不然他可能真会大脑宕机，不知所措。

“好，抱紧了，我带你过去。”

他这样说，寻舟也不听他的，反倒他得主动的多一些，抱得紧一些。

空间跳跃使用的频率太过频繁也不好，极其引起精神崩溃或是力竭而亡。

周渡不希望自己是这两种中的其中一种。所以这么一次使用超负荷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事，主要还是得感谢十几年如一日的惜命大法。

再一次空间跳跃之后，二人移动的距离做不到那么远，没有直接移动到仿生项目区的中心控制室。

这里的人员明显就要比另一个项目区的人多得多，来来往往的走在过道上。但此刻统统站住了脚步，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凭空出现在这儿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仿生人”。

这年头，仿生人之间也流行谈恋爱了？

“周渡，这次，有我在。”

瞬间，独属于他的绝对能力范围锁定立即触发。周渡或许受到了一些小小的影响，脸色微变，轻蹙了一下眉头。

顷刻绽放的血色玫瑰，带着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爆发感，环绕在二人周围。

无数具人体突然炸裂而迸发成这样一副血腥的画面，定格了一瞬，宛如三个世纪前，名画作家最怪诞不经的作品。杂乱无章，根根拼接的线条上却又充斥着情绪的味道。

疼惜的感情爆发瞬间，寻舟抬手轻轻放在他的颈侧，指尖触及他温热的肌肤。下一秒，快准狠没留下一丝痕迹，直接将人捏晕过去，无意识的把头耷拉在他的肩上。

睡吧，周渡。

你已经很累了。

可以稍微歇一歇。

单手将人扛在肩上，寻舟巡视一圈，检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血迹飞溅的弧度极其夸张，这一整条过道已经彻底被血染成红色，血腥味浓重，但他闻不到，丝毫没有任何影响。

一步一步踩在无法用来洗刷为此丧命之人苦难的血水上，也不能以此衡量报仇雪恨的标准。

杀戮不被人所接受，但这却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手段。

战争不是民众所希望的，但推动战争的人，却是站在权力至上的领导者。

没人愿意为了愚人的决定，而不明不白地赴死。但死亡来临之际，却也避无可避。

周渡用憎恨、痛苦、哀嚎、仇恨、恐惧造就了寻舟。

寻舟看着突然出现在前面的另一个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这些情绪。

他想，用那些词来形容，或许也不太对。

周渡告诉过自己的，自己诞生于他的绝望之下，承载着他唯一活着的希望，是他的救世主。

没错，他是周渡的救世主。

“七区指挥官阁下，如此冒昧前来，真是没什么礼貌。”

仿生人身后走出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老疯子，突然咧嘴一笑，“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别急着离开。你的仿生人，我刚刚修复完成，这可是一个绝美的对决机会。真想看看我的宝贝儿是怎么把你的头撕扯下来的，你期待吗？”

寻舟将肩上的人靠墙放好，动作慢条斯理，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他继续喋喋不休，“阁下，难道不好奇它的功能有哪些吗？”

寻舟起身，侧对着他，理了理手上的手套，快速将手腕的绑带拉紧了一些，腰上的便携袋也被他拿下，放在周渡怀里，只是取出那柄藏着匕首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处在昏迷中的人。

“指挥官阁下不用担心他，第一个是你，第二个就轮到他了。今天你们闯了大祸，所以一个都别想跑，高层那边已经收到消息派人过来了。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早死一点也无所谓，说不定我还会被记上一笔功劳。你们都应该感到荣幸，这可是为了科技献身，这将是一份前所未有的殊荣。阁下，不打算说……”

咻！

看着那柄掷飞到那个口出狂言的疯子面前的匕首，突然就被仿生人抬手截停。寻舟面露不悦，压制着怒气，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看着那没有自主意识的仿生人，蓦地嗤笑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老疯子霎时面露狂热神色，看着自己完美的作品，差点就要激动地留下眼泪，“完美！太完美了！绝对的御敌机制！绝对的服从意识！我最完美的作品！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才是最厉害的机械博士，寻薇才是废物！她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哈哈哈哈哈哈……她死得好！所有的荣誉都将是我一个人的！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疯子仰天长笑的声音嘈杂不堪入耳，寻舟没义务听他这么多废话之后，还等他笑完这一口气。

刹那间，他身影快如闪电，逼近老疯子身前果断抬脚一踹。下一秒两道不同的身影如断线风筝，猛然往不同的方向退飞回去，重重砸在厚重坚硬的墙体上，跌落在地。

寻舟是仿生人，挨了一脚没什么事儿。但那老疯子就不一定了，他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

血液止不住的从他口中喷涌而出，脸色瞬间变成青白，倒在地上还强撑着用最后的自尊心让自己靠墙坐好，但狼狈依旧，无法掩藏。

寻舟看他那衰样，咧嘴一笑，危险就在嘴角漾开，目光轻移到面对面木讷的仿生人身上，满脸嘲讽。

“废物就是废物。而你，老疯子，永远都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