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修为，呆在静心房的日子，平淡且无聊。

琇莹恢复肉眼凡胎，第一件事就是适应吃饭。长期不曾吃饭食，如今一日三餐顿顿保障，琇莹吃到有点想吐，但若是不吃又会胃痛头晕。

为保毫无修为的身体不会因为离魂症而彻底失去对体内魂魄的掌控，琇莹手脚和脖子上都缠着镇魂锁，每天定点喝培本固元的符水丹药。

每天过着吃完睡、睡醒又吃的日子，琇莹脸颊上倒多出肉，显得富贵丰腴。

“虽然废去修为，但是剑术我倒还没忘，不能再这么颓丧下去。”琇莹借着屋外透进来的阳光，掐着自己脸上多出来的肉，鼓励着自己。

但凡躯到底不如原先轻灵，静思房内原本的空间并不大，挪开桌椅香案之类，勉强能给琇莹腾出一块地方练剑。

掌门不准外面的人告知琇莹门派内的情况，就连几次听到火燚在外面大吵大闹地声音，想去查看也被阻拦。

好消息是，火燚已经是穹苍弟子，是拜入泽玄门下的第一个弟子。至于不太妙的消息，她有两位师父，而且那两位师父都严格要求，以至于火燚现在压力巨大。

琇莹并不清楚为什么长风和苍明会同时成为穹苍的长老，倒是一位旧人跟着掌门来见自己。

“渊鸿仙道，莫怪后辈我多事，今日来见这名思过的弟子，不过是履行仙盟所派的任务，查看情况。”天聆的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彼时，琇莹正坐在案边，就背靠着窗户下，看着《道德经》。薄薄一本书，已经被琇莹翻旧，连上面的内容也是看得她头晕脑胀。

天聆一进来就看到琇莹正撑着脑袋，手中拿着书打盹，仿佛与平常休养无异。

“这便是那日令穹苍法阵移位的人？”天聆大声说话，惊醒昏沉中的琇莹。

琇莹看到两人，立刻起身行礼道：“掌门。天聆”

“林姑娘既然已经见到，想必已经心安。若无事还请不要打扰本门弟子思过。”渊鸿负手站立，还往后给天聆让出出门的位置。

天聆根本没听渊鸿的话，对琇莹问道：“敢问许道长当时你所用的法术，是否就是九霄凌云的招魂术？”

“在下不知道林姑娘所说的是哪一种法术，”琇莹摇头道，“如今在下已经废尽修为，亦不能为您逐一展示所学的法术。”

天聆听完话后，脸含怒气，语气也带着不爽，说道：“穹苍动作真快，你们门派以前就喜欢搞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如今抵抗离肃妖界的大阵失常也能镇定自若。反正穹苍新长老也选出来了，我也不想多在这样的地方停留，不拿弟子当人，以后可有的你们穹苍吃苦头。”

天聆说完，发现现场没有一个人给她回应，气得脚掌磨地，最后只能负气而去。

琇莹本以为掌门会跟着天聆离去，没想到掌门冷淡地唤来弟子让新任的长老去招待。

见掌门未走，琇莹小心地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你的灵根可还稳固？”渊鸿转过身，关切地问。

琇莹默默点头，才换来掌门的脸色稍稍好转。

“你在屋里好好思过，等妖界事情结束，为师自会放你出来。到时再重新传授你穹苍功法。”渊鸿语气和缓，难得地带着温柔安慰。

“还有你手上的伤，我听火燚说是被玉凰宫主所伤。为师以前对你关心不足，并不知道你已经身受重伤。”渊鸿叹息一声继续，“惑光长老所制的伤药，你试试看是否有效，若是无效大可告诉守门弟子，让他们去找惑光再配新药。”

琇莹接过涂抹的伤药，掌心药瓶温热，“谢谢掌门和长老关心。”目送师父出去，琇莹自觉地关上房门，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封闭起来。

时间流逝，一直困在房内的琇莹，对外界事物的感知渐渐钝化。而且，灵根尚在的琇莹发现修为被废后，体内能积攒的灵气经常被突然间抽干，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直到一天深夜，琇莹正在浅眠之际，耳朵朦胧之中听见轻轻地叩击声，忽觉身边突然出现人影，猛然间坐起，看到是穿着穹苍道服的火燚。

“啊！姐姐别喊。”火燚反应极快，一手捂住琇莹的嘴，另一只手压唇噤声。

琇莹将滑下的被子往上身拢，快速环视四周，发现屋内只有火燚一人。

久未见火燚，琇莹觉得她看着甚至有些陌生。火燚已经去掉自己的双蝴蝶髻，梳成一团再戴冠遮住，看起来比之前成熟不少。发间的铃铛被她用红绳缠在手腕，月光之下隐隐能见多股银线自缝隙中缠上指尖的戒指。

“姐姐，你可还好？”火燚眼睛亮亮的，第一句便是关怀。

“很好。倒是你，入门以后可否遂你的心愿？”琇莹将被子披在身上，自床上坐起，给火燚再腾出一块地方。

火燚撩起衣摆，脱鞋坐上床，不满地说道：“入了门规矩太多，我想进来还必须要得到许可。不过，我刚得到师父们的允许，赶紧就过来看看姐姐的情况。”

琇莹故意问道：“怎么不白天来？”

“师父们是答应了，掌门可没有啊。他们说要是被发现，可不会帮我顶缸的。”火燚不高兴地撅起嘴，言语间对自己的师父们颇有嫌弃。

琇莹没想到掌门会答应让两人同时担当长老，心中一直疑惑此事，便拉着火燚问起当时的情况。

“其实姐姐当时挺厉害的，打得玄师父落花流水。要不是你吸纳地灵过度，导致阵法移位天火落下，玄师父不一定打得过你。后来玄师父用水灵浇灭大火，掌门见他得人心便让他们一同去离肃妖界取旗子。”

“取旗难道也出现变故？”

“变故？泽师父跟玄师父一人拿半块旗子……这么说确实算变故。”

“旗子被毁掉？”

“其实还是能用的，毕竟威慑作用还在，妖怪见旗仍会感到恐惧。”

“哪怕是裂开也能使用，不愧是神兽白泽。当年我派历经千辛万苦才能谋得一张白泽皮制成此旗，不枉费这么一番力气。”

火燚听到这段旧事，两眼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追问：“穹苍过去连神兽都敢杀吗？”

“机缘巧合而已。当年门派内的神器被带走不少，若无补充，则白虎七星阵难以持久。不久白泽突然现身梨林，渊纪长老便力荐长风去追杀白泽，后来他拼尽全力战胜白泽，并且带回一张完整的雪白毛皮。”琇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长风当时撑着剑，身披尚在滴血的毛皮，众目睽睽之下，从山下一步步走到玄门。从那之后，长风便是执衡长老门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弟子。

琇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原来穹苍一直喜欢将弟子们逼向绝境吗？”火燚有种恍然大悟之感，脸上出现嫌恶，但很快又转变态度，脸上表现出肯定之色。

琇莹察觉到她的变化，轻轻发出声音：“嗯？”

火燚高兴地晃起身体，露出得意之色，道：“我的师父们就不会这样对我。看来泽师父也是吃够苦头，舍不得自己徒弟吃亏。”

“姐姐，玄师父从苗疆把渊月长老请回穹苍，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火燚撑着脑袋，“掌门说，待渊月长老回来，穹苍要再次施展白虎七星阵，加固禁灵大阵的同时，彻底破掉离肃妖界的大雾。”

琇莹高兴地跟着点头，心情变得明媚，倒觉得困在这间小房里并没有什么。

“掌门还未说过什么时候可以放姐姐出来，”火燚看着琇莹高兴，自己却高兴不起来，“现在姐姐一点修为都没有，人都长胖了。等姐姐出来，想再到之前那么强的修为，还要多花费很多年。”

“修仙问道，本就可以多活很多年。若最后能长生不死，这些多出来修炼的年数不过寥寥。”琇莹不同意火燚所说的意思。

火燚倒是不以为然，说：“姐夫常念‘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万物生灵皆有命数尽时。还有，当下之时已过便无法挽回，多浪费的时间以后也不会还回来。哪怕是长生不死，已经做过的事情更是无法回头，或许差一年、差一月、差一个时辰，就会改变事情的结果。”

“火燚是经历过想要挽回的事情吗？能告诉姐姐吗？”琇莹抓住其中问题追问。

火燚曲起腿，环抱在怀中，垂着头沉默不语。

琇莹亦不勉强，裹着被子挪到火燚中间，笑道：“我明白你说的意思。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同样是口中的‘无可挽回’，那又何必多想呢？”

“若不是我先拜入穹苍，再得知姐姐修为尽废，”火燚抬起头，“我肯定会放弃拜入穹苍。但是渊纪长老也没说错，我的师父们确实比其他人要好，我或许可以选择尽力去辅佐他们。”

“那便是幸运。”琇莹抬手摸着火燚的脑后，“能得良师，是人生难得的幸事。”

“所以，姐姐遇到掌门，是件幸福的事情吗？”火燚问。

琇莹闭目回忆道：“我是孤儿，出生不久就被人弃置山野。若非师父将我捡回，我不能活下去，也不能成为大师姐，更不会有修仙问道、长生不死的机缘。”

“这么说，我得感谢掌门！不然我就不能遇见姐姐。”火燚摸得舒服，将脑袋靠在琇莹肩膀上。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叫我姐姐？”

“因为姐夫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姐姐。”

琇莹从火燚眼中看到一种笃定，坚信她从寒雪那里听来的一切言语。琇莹心念：难道寒雪跟渊纪长老一样，是算无遗策……可未来之事，怎么可能真的算无遗策。

“算了……我好困，若你不嫌弃，我要先睡了……”琇莹闭上眼睛，靠在床沿忽然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