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去吧。”江黎儿先一步起身，从马车上跳下去。
欧阳朔准备扶她的手抓了个空，收回后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帘外的身影。
两人并肩而行，六名守卫搁在跟在他们身后，路过的村民见状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着，远远地为他们让开路。
“劳烦大人带我去正在盖房子的中毒者家里看看。”江黎儿道。
欧阳朔引路，一行人很快到了其中一户人家处。
另一边，王村长听村民说有一队士兵来了村里，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慌忙赶了过去。
见领头其中一人是上次来查案的大人，身旁跟着个小厮，这才放下心来，壮着胆子凑上前问道：“大人可是查出了下毒之人，所以带兵来抓凶手？”
“暂时还未查到，不过有些线索需要验证。”欧阳朔面露愧意，他抬手引荐江黎儿，“王村长放心，这位江立通晓世事，今日她特地前来协助办案。”
闻言，王村长难免有些失望，看着朝自己打了个招呼后又蹲下身的半大少年，心里更加没底。
“这板车上都装过何物？”江黎儿捻了些木板上的粉末，她难辨颜色判断不出是什么，好在系统检测后告知她其中掺杂着朱砂。
王村长不明白这与下毒有何关系，皱眉回忆道：“板车不就是用来拉砖头、木材和泥灰的吗？再有的话，也会运送一些粮食。”
“这就对了。”江黎儿点头。
她让身后士兵搬了一袋泥灰，又对欧阳朔道：“大人，要想破解投毒案，还需到朱砂矿场去一趟。”
这也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欧阳朔迷惑不解：此处有何线索指向凶手藏匿在矿场内？
虽想不通，但出于对江黎儿的信任，他还是顺从地带江黎儿重回马车，朝着朱砂矿赶去。
原本围观查案的村民们议论纷纷。
“来了两次还什么都查不出来，这大人怕不是个草包？”
“我看他旁边那小孩拄着拐杖好像是个瞎子，一个瞎子能查什么？”
“咱们村子被毒害这么久，朝廷竟就派他们两个没用的来查，真是……”
“闭嘴。”王村长厉声打断那人的话，瞪向他道：“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王村长想了想，叫人赶了架驴车来，打算跟去矿场看一看，其余村民见状也都凑上来。
驴车上挤满了人，慢悠悠地循着车辙往矿场赶去。
前方的马车上，欧阳朔几次想问原由，都被江黎儿挡了回去。
“大人恕罪，小的现在也无法完全确认，须得等到了朱砂矿验证之后，再将真相禀明。”
谜底就在眼前人心中，对方却不肯告诉自己，欧阳朔心痒难耐，手指不自觉地揉搓起垂在身侧的腰牌。
朱砂矿距离王家村不远，马车很快赶到。
朱砂矿并非官营，矿场大门只有个老头值守，见他们一行陌生人过来，警惕地挡在门前。
“你们是干什么的？”
欧阳朔亮出腰牌：“大理寺查案。”
老头看到腰牌后收了防备的神色，恭敬地将人引进矿场中，又找人把工头请了过来。
工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满脸汗水，一路小跑，在欧阳朔身前三步的位置停下，行礼道：“大人您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欧阳朔免了他的礼，看向江黎儿，正欲开口提醒，江黎儿似有所感，上前一步对工头说：“大人查案需要到朱砂矿内，还请您带路。”
工头心中一惊：大理寺的大人要去矿下查案，难道是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他不知道？
唯恐惹上失职之罪，工头身上的汗水又多了一层，忙不迭地带他们过去，赔笑着试探地问道：“矿上最近平安无事，不知大人是为查什么案子而来？”
“小事而已，您不必惊慌。”江黎儿不忍老实人担惊受怕，开口安抚道。
工头哂笑应声，可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六个兵卒留守在矿口，三人进矿之后，光线暗下来，耳边响起叮叮咣咣的挖凿声。
江黎儿走到矿工们正在开采的位置停下，对欧阳朔道：“辛苦大人与我一起开采五石朱砂矿。”
“两位大人是想要朱砂呀。”工头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外面有几百石，大人想要多少尽管去取。”
江黎儿摇头：“必须要现凿的。”
才怪！只是必须她来凿而已。
系统那该死的任务要求，矿彩颜料不仅需要她亲手研制，还必须她亲手开采才行，不然她早就随便在大街上买一袋朱砂来制作矿彩了。
之前在盘安山铁矿，她也算钻了个空子，铁矿矿渣的确是她亲手“采”到的，只是如今在这朱砂矿，没法再钻同样的空子。
难道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撅着屁股去矿上捡渣滓？
欧阳朔捡起地上的镐头，对她道：“你歇着吧，我来就好。”
“没关系，我力气也不小。”江黎儿抢先拿起铁锹，又从怀中掏出个提前准备好的麻袋。
欧阳朔无法，招呼着周围矿工一起帮忙，将新开凿的朱砂矿堆在空板车上。
麻袋不大，装不了多少，江黎儿铲了几铁锹就满了。
她喜滋滋地束好口袋，心想这些应该足够了。
“够了，大人，我们出去吧。”江黎儿一手拿着自己的拐杖，一手提着麻袋。
他们出来时，王家村的村长和村民刚刚赶到，两拨人在矿场门口撞见。
“大人查到凶手了？”王村长期待地问，眼睛往人群中瞟，隐隐有些遗憾没能亲眼见证歹人被抓的场面。
“这案子中，根本没有凶手。”江黎儿挺着胸脯，得意地接话道。
此言一出，王家村、矿场工人，连带着欧阳朔，都诧异地看向江黎儿。
“查不出就说没凶手？呵呵，无能就直说！”一位面色灰白的村民怨恨道。
他中毒数天，缠绵病榻，听说大理寺来人查案有了眉目，才强撑着身体跟着过来，就想亲眼看到凶手被捕，没想到……
却也有村民赞成江黎儿：“我早说根本没人下毒，事实就是咱们村子被鬼怪诅咒了！”
“是啊，那日大师做法之后，我当家的身体好了不少……”另有一位村妇附和他。
矿工们也满腹犹疑，撇嘴打量起说话的江黎儿，不免对欧阳朔也生出轻蔑。
堂堂大理寺官员竟对一个半大小子言听计从，还被他耍了一顿，真是可笑！
“大理寺查案，岂容尔等置喙！”欧阳朔横眉，冷声责问。
欧阳朔虽年龄不大，气势威严却像为官多年的上位者那般深沉，冷下脸时让众人心生怯意，被内力震开的呵斥声令他们心头一颤，全都噤若寒蝉。
江黎儿第一次见欧阳朔这般模样，紧张得心跳快了几分，却见他侧过身，垂下眼眸询问：“你说没有凶手……究竟是何意？”
语气虽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江黎儿分明听出了柔意，像一缕青丝，轻轻软软地扫过她耳畔。
“嗯……”江黎儿从愣怔中回神，“劳烦大人，去寻一个无人居住的封闭房间，到时自会明白。”
言罢，她又对被欧阳朔震慑的众人道：“我知道此案关乎大家的性命，所以才这般急切，但也请大家放心，欧阳大人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没人住的封闭房间……”欧阳朔沉吟，他不熟悉这里，一时难想到。
周围寂静无声时，一位王家村的村民举手道：“我们家早先打猎维持生计时，在后面的林子里盖了间小屋，不知能不能用？”
“自然可以，劳您带路。”江黎儿笑意盈盈，让人带上泥灰和朱砂矿，一起跟上去。
林中有间小屋，窗棂门框皆破损，实是称不上“封闭”，但也可用。
士兵在江黎儿的指挥下，在房屋中间把朱砂矿与泥灰掺在一起。
“各位身体内的毒并非人为所下，而是意外。”
江黎儿从欧阳朔腰间扯下水囊，浇在泥灰上。
“石灰与朱砂接触久了，会产生有毒的气体，人吸入这些气体久了，轻则胸闷气短，失眠多梦，重则四肢震颤失控，腹痛呕血。”
泥灰遇水发热，亦会加快反应。
“可……可我好像什么也没闻到……”王村长耸着鼻子，用力吸气。
“那气体无色无味，不然大家置身其中不可能发现不了。”江黎儿道，“我虽不知为何你们会将这两样东西置于一处，但若想保命，以后都不可让它们接触。”
“我们没有……”
“你们的确没有。”欧阳朔明白过来，看向江黎儿的目光惊喜而骄傲。
他转过头，朗声解释道：“只因建造房屋时，你们用装载过朱砂的板车装载泥灰，且王家村大部分人都在朱砂矿场做工，家中大多储存有朱砂，难免散落在各处，建造房屋时便会与泥灰接触，长此以往，毒气侵体，身染重病。”
可这事听起来有些玄乎，众人将信将疑。
说话间，江黎儿见屋中间的朱砂和泥灰似有变化，抬手掩了下口鼻，拉着欧阳朔往外走。
“若是有谁不信，只在此多闻一闻，看自己会不会出现‘中毒’的症状。”
王村长第一个上前，站在旁边大口吸气，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吸入了毒气，他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忙扶着墙壁跑出去，口中还叫着“我中毒了、我中毒了”。
江黎儿见状哭笑不得，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王村长分明是呼吸太狠大脑缺氧了。
可周围其他人不懂，他们见村长都这般说了，也都跑出屋子，一脸恍然大悟。
“是了是了！第一个‘中毒’的王老三，他家里当时存了许多朱砂呢！”一位村民恍然大悟。
王村长也后知后觉：“我家没有盖房子，也没去别家帮忙做工，所以一直无事。”
“怪不得我当家的去隔壁帮忙回来就说身体不适……”
欧阳朔抿唇，看向自己的手腕。
江黎儿纤细的手指搭在上面，玄色布料衬得的手指更加白皙，浑如一节一节白脂玉，光洁温润。
欧阳朔不禁想，江黎儿的手指是否如白脂玉一般，触手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