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大人怎么来了？”江黎儿笑道，“正巧我有事想找大人商议呢。”
欧阳朔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大包小包放进正屋的桌上。
“何事？”
“之前大人说过，要进工部，需要伪造身份、易改容貌，伪造身份之事已劳烦了大人，容貌上我可自行解决。”说着，她曲起一指在脸颊上点了点，“不过，还要麻烦大人帮我掌掌眼。”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会易容的术士不好寻，届时还要封口，甚是麻烦，所以想来与你商议法子。”欧阳朔略微迟疑，“你……还会易容之术？”
“略通皮毛。”江黎儿如是说，心里却道：让你看看亚洲邪术的厉害！
她让欧阳朔在正屋稍坐，自去房中，关上房门捣鼓起来。
江黎儿一把拉开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女儿家所用的胭脂水粉。
对以前的她和大部分女孩来说，化妆可是一门必须课。
虽然不曾试过把自己化作男子，但在江黎儿看来，化妆与画画有很多互通的地方，只要把握好色彩阴影，便可将一张净如白纸的脸化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所以，把自己本就没怎么长开的脸化成少年的模样，不算什么难事。
昨日她已经让江氏帮忙看着试过一遍妆造，还得让欧阳朔确认一下自己的“职业妆”。
江黎儿拿出一盒与众不同的黄棕色脂粉涂在脸上，白嫩的小脸立刻暗了几分，又用石黛把两条细眉描粗，拉近了眉眼间距。
腮红胭脂对画“男妆”来说相对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修容”，可古代没有什么修容，江黎儿只好用树皮和陈皮磨成粉，与珍珠粉掺杂在一起，调成修容的颜色。
不过，为了调出合适的颜色，只能看出黑白灰红颜色的江黎儿可费老鼻子劲了，附近数棵杨树都受她摧残，褪下一小块树皮。
她利用明暗关系将五官描画得更深邃，修高了自己的颧骨，又在鼻翼两侧稍稍加了些法令纹的痕迹，年龄看起来也会大一些。
江氏在自己屋里缝制秋衣，欧阳朔百无聊赖地独自呆坐在正屋桌边，余光瞥见旁边的架子上堆叠了许多纸张，背面透出墨迹。
江黎儿才刚复明，便开始自学识字了吗？
欧阳朔感其好学，不禁忆起自己前世幼年开蒙时，却是被爹娘强行关在书房，才不得不认命地读书写字。
想起爹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唇角不自觉地溢出笑意，起身走到架子前，抬手取下纸张，欲观摩一番，看江黎儿是否需要他指导一二。
“大人！”
还未展开，欧阳朔听到身后传来江黎儿兴奋的呼喊声，他放下那叠纸，转身望去。
只见面前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男子笑着朝自己挥手，头发高高束在脑后，身穿黄衫灰裤，端的一个伶俐少年。
“江……黎儿？”欧阳朔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面前站着的，真的是名叫“江立”的男子。
江黎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骄傲道：“如何？比江湖术士的易容之术也没差多少吧？”
听到一个少年口中传出清丽之音，欧阳朔感到说不出的怪异，揉了揉鼻子道：“不错，若非我见过你原貌，定然看不出你是女子，只是……”
“怎么？”
“身量略矮了些。”欧阳朔将她从头看到脚，见她皱眉，又宽慰道：“无伤大雅，不会有人计较这个。”
江黎儿从善如流地点头，心中则盘算着得再自制一个内增高鞋垫。
“还有一事。”欧阳朔抬手做出“请”的动作，邀她在对面落座，“你既为官，再屈居此处很是不妥，我已为你置办了新的宅子，烦请姑娘与伯母择日乔迁。”
江氏在屋内听到了，又惊又喜，放下手中未成的衣裳也来到正屋。
“大人美意我们母女二人心领了，自从进京以来，大人便对我们颇多照拂，还为小女医治了眼睛，如此大恩已是无以为报，怎敢让大人再破费？”
江氏感激涕零，拉起江黎儿就要给欧阳朔下跪行礼。
欧阳朔连忙扶住两人，正色道：“伯母不必如此，您与江姑娘曾救我性命，江姑娘也助我良多，此番入工部算是我欠两位一个大人情，一处宅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是啊，娘，等什么时候我离了工部，再将房子还给大人，这不就两不相欠了。”江黎儿接受良好，跟着欧阳朔一起劝说江氏。
在她看来，这就像现代她在公司入职上班，公司为她安排住宿，等价交换，合情合理。
欧阳朔闻言眉头一皱，抿了下唇道：“姑娘说得不错。”
嘴上虽如此说，他心里却将“两不相欠”四字恨恨念叨了数遍。
又商议了些杂事，天色渐晚，欧阳朔告辞，江黎儿送他离开。
两人并肩走到大门时，欧阳朔欲语还休了一路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江姑娘，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你有何计划？”
“啊？”
江黎儿一愣，这问题可把她给问住了。
帮欧阳朔将背后之人绳之以法后，她就专心制矿彩恢复视力，恢复视力之后，她就全身心投入画坊。
再之后……
江黎儿站定，侧身对欧阳朔道：“自复明以来一直为生计奔波，从未见过山河壮美之色，若是日后有机会，我想去游览天下美景，将它们全都印在心中，若能了此夙愿，心中再无遗憾。”
最好还能将美景绘于纸上，方不辜负。
闻言，欧阳朔将准备好的那句“可愿与我一同留在京城”咽回了肚子里。
“姑娘愿望，必能成真。”他微微颔首，垂下的眼眸望向江黎儿。
见她眸中似有光波流转，满脸憧憬之色，欧阳朔心中一软，他无声呼出一口气，释然道：“届时莫要忘记，京城还有我这个好友。”
江黎儿亦是颔首：“好啊，若我闲时，便来京城探望你，好兄弟。”
“好兄弟”一次一出，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弯月爬上树梢，树上的知了白日里叫了一天似乎疲累了，原本喧闹的巷子里，弥漫着清凉的静谧。
“改日见，欧阳大哥。”江黎儿站在门边朝欧阳朔挥挥手。
欧阳朔勾唇：“改日见，江小弟。”
他转身，悄然的脚步没有惊到树上休憩的鸣蝉，暗红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暗。
江黎儿望着只剩黑暗的巷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空旷感，好似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她叉着腰走回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被江氏收在架子上的画纸，“啧”了一声连忙上前拿回了自己房间。
印象中欧阳朔好像拿起来准备翻看呢，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想起自己与梁长歌约定好明日一早签订契约，江黎儿破天荒地早早躺下，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日欧阳朔问她的计划时，她怎么就没想起来问一问欧阳朔打算呢？
不过，欧阳朔身为官宦子弟，若真的抓出真凶立下大功，左右也不过是留在京城步步高升吧……
＊
“黎儿，卯时了，你不是今日还有事？该起身了。”
江氏在外面敲门，江黎儿被吵醒，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嗯——起了——”
又磨蹭了一刻，江黎儿才真的从床上爬起啦，洗漱吃饭后，精神饱满地抄起拐杖，抱着装银子的钱匣跳出家门。
“娘，我出去啦，中午不用给我留饭！”
出了巷子，街上人来来往往，江黎儿不敢再跳，老老实实地敲着拐杖往梁长歌选好的铺面走。
梁长歌已在她之前到了，站在门前等着，看见她后自然地上前接过她怀中箱子，扶着她进门。
“东家正在里面，只等你确认了之后付钱签契约。”梁长歌道，“我扶你在铺面转一圈，也好感觉一下够不够大。”
江黎儿点头，但她一进门就已经看了个遍，不过，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店面只有一层，也不宽敞，但对于他们两个兑出的“启动资金”来说已是极限，租下这间铺面后再装修，钱便花得七七八八。
好在他们两个都是画师，这画坊又算是她的“个人工作室”，所以无需向其他画师买画，省下一笔开销。
“不错，能挑到这么好的铺面，梁先生必定是费了心思的。”江黎儿满意道。
梁长歌一笑：“是我应当的。”
契约签下，江黎儿和梁长歌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兴趣盎然地一起规划该如何装修。
“到时候一面墙挂你的画，一面墙挂我的，剩下一面墙挂我们一起画的。”江黎儿挥舞着拐杖，兴奋得脸色红润，“每月月底，我们就比比看谁卖出去的多！多的那个人要请少的吃点心安慰！”
梁长歌看着她轻轻摇头，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弟弟幼年时，也与江立一样淘气可爱，现在却……
如此想着，他看江黎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宠溺，像是在看十年前的弟弟。
“对了，江画师家在何处？日后若是有急事，也可去寻你”。梁长歌问道。
闻言，江黎儿脸上的表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