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那匹单薄的门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门后的景色一闪而过，墨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只能粗略分析道：“这至少是八年前的墨府。”

是时空错乱了，还是‘天冥’带来的幻觉？

闻言，燕真却是发觉出了不对，他疑惑地道：“你从哪看出来这是八年前的墨府？我瞧着分明与前几天无甚区别啊？”

墨玄问道：“你看到的是什么门？”

燕真答道：“就平日里见着的气派大门啊，难道你看见的不是？”

墨玄摇头：“与你的不同，我看见的是墨府过去的门。”

两人对完答案后，察觉此地怪异，皆是心中一凛。燕真推测道：“这样看来，若是我们当真进了这道门，有很大概率会被分散开来。”

每个人在“天冥”中所遇到的情况都是独一无二的，燕真在原著中获取到的信息全然无用，在这诡异的墨府中，他的自保很成问题。

思及此处，墨玄取下腰间的净刀，将它递给燕真，道：“你拿着它。”

“我有灵枢针……”

燕真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对面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变严肃了几分，这阴森恐怖的墨府没让他害怕，倒是对面墨玄的眼神让他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他忙改口道：“有灵枢针好像也没什么用，如果你不在我身边的话，哈哈。”

墨玄冷着脸，不由分说地将净刀塞到燕真手里。

燕真没再拒绝，他默默地握紧了净刀，手心与上一个人留下的温度相交叠。

见燕真收下了刀，墨玄面色微霁，他道：“再和我定一个主从契约。”

燕真却是不干了，他拒绝说：“我前脚才说你不可能再骗我定第二个契约，你忽然提出这种要求，像是在打我的脸好吧？”

【虽然你是龙傲天，打脸是你钟情的套路，但我才不会帮着你食我自己的言呢】

“是请求。”墨玄道，“我想看看，契约在墨府中是否能生效。”

燕真一想，也对，在沼泽里，主从契约的作用还是不可忽视的，再定一个也无伤大雅。他朝墨玄伸出手，道：“你要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可不会答应的哦。”

墨玄在他手心处用灵力画了道代表主从契约的图案，一边道：“如无必要，你不可以随便动用灵枢针。”

“如无必要”这个大前提在这，那么后面的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燕真同意了。

他催动着自己的灵力与墨玄的相汇，两个人达成一致，摹画着主从契约的繁复图案闪过一道灵光，分别烙印在二人手心处，接着便没入皮肤中消失不见，第二道主从契约正式达成。

达成契约后，燕真才发觉不对：他分明可以当这个“主”的，真是脑子被对方送的刀给搅糊涂了，一时间又让这小子占了便宜！

现在后悔也晚了。

面对着燕真气鼓鼓的脸，墨玄无动于衷地收回手，一脸淡然地道：“进去吧。”

“你开始装傻了是吧！”燕真抗议道，“下次该由我和你提要求了！”

墨玄继续装不知道：“那就下次再说。”

燕真恶狠狠地朝他亮了亮自己并不具有威慑力的虎牙，以作威吓——这软绵绵的反击自然是没产生什么作用。

他们来时的道路已经被漆黑的墨完全浸染，墨府的门发出更激烈的摇晃声，仿佛无声的邀请，又像是迎客的倒计时。二人不敢再耽搁，走到府门前。

燕真的手放在门上，正要推开时，他忽然道：“你应该知晓‘灵落’吧？”

“知晓。‘灵落’与‘天冥’虽是一福一祸，可都是天阶修行者灵力爆发的副产物。”墨玄听他提起“灵落”，顺势分析道，“它们的源头是修者的身体，我猜想，它们的尽头应也类似。”

若是想要灵落结束，只需要静心等待修者身上的灵力瀑流被他人吸收完毕即可。天冥虽然是破坏力与持久性更为强大的灾祸，可个中原理应也类似。以此类推，若是要设法令天冥结束，加速它的灵力消耗或许是个好的方法。

听了墨玄的猜想后，燕真摇摇头：“对，也不完全对。”

嫌说话太慢太累，他选择用心声将自己的意思传达过来。

【就凭我们这些等级的人，想将一个天阶修行者耗费精魂与图腾制造出来的厄难消耗完还是太天方夜谭了，它没消耗完，我们可能得先死在里头】

【我想，要将它结束的关键，或许在源头上——小少爷，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了】

【设法在天冥中，找到你外祖母的身体与精魄，然后用你的图腾把它处理掉】

对于用自己的图腾将他人的身体烧去这种事，墨玄本能地感到抗拒，燕真却好像看穿了他心中的为难与痛苦，他轻轻地握住墨玄的手，将自己的坚定与安抚传递过来。

骗子柔声道：“我知道，她是你的血亲，做这种事情，会很痛苦，但你不能否认，这是一条可行的道路不是么？”

墨玄闭上双眼，他心中天人交战，母亲凄惨的死状与燕真温柔的视线来回交替，接着，在墨云城中看到的普通人的面貌一一在脑海中闪回。再睁开眼时，少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沉默了片刻，墨玄涩声问道：“为什么？”

燕真将墨玄的手握得更紧了，他轻声道：“我还没和你说过吧，你的【冥焰】可以烧掉别人的图腾，它造成的伤势无法治疗。等你到更高的阶段，弹指间就可以让一个人的修为和灵魂完全消失……它是绝对的‘死’，是令所有人都忌惮的存在。”

墨玄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图腾会有这么恐怖的效果，在沼泽中，那幽蓝色的火焰所发挥出来的作用仅仅是将蛛后烧死而已，并没有表现出特殊的地方。

他首先意识到的是自己对母亲所犯下的罪孽。墨玄颤声道：“我用它烧了娘，是不是……”

娘亲的灵魂也被他、被他……

“那并不是你的错，是你娘自愿如此，你做得已经很好了。”燕真此时出奇耐心，他柔声劝解道，“这是你选择的路，好好地走下去吧。”

忽然得知这样一个冲击性的事实，少年所有冰冷的外壳被暂时性地粉碎了。他无措地凝视着眼前的人，仅剩的眼睛里掉下一滴泪来。

燕真轻柔地为这名早已失去母亲的孩子擦去眼角的水渍，他叹息道：“所以我才迟迟没有和你说图腾的事，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有没有后悔不听我的话？”

【你如果离开墨云城，把自己藏起来，让所有知晓你秘密的人都被埋葬在天冥中，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么多痛苦的事情了？】

墨玄摇摇头。他低下脑袋，将自己不合时宜的悲伤都收了起来，再抬起头时，又变回了那个坚毅冷淡的墨玄。

他道：“抱歉，失态了，如果能找到墨岚的位置，我会试试……你说的办法。”

燕真看墨玄这样，知道对方已经在短时间内，重新把心理防线加固完毕。此时，他好像明白了，为何原著中，历尽千帆的男主走出沦为死地的墨云城后，仍会表现出那么绝望的情绪。

此时的墨玄身边还有自己的存在，可在书中的世界，原著中的盲帝却并非如此。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留下，或是死去，或是叛离，那位盲帝的悲伤与痛苦，至始至终，都只留给他一人消化。

骗子垂下眼眸，难得地将心中的算计与筹谋扔到了一边，他此时只想要身边的人开心一些。所以，即使他此时并不高兴，也还是笑着道：“天冥中有其他解法也未尝不知，你别太悲观了，万一你外祖母看见你，一高兴，把这神通收了也说不定呢。”

虽然这么说，燕真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天冥的出现并非遵循墨岚本人的意愿，她献祭灵魂的本意，只是为了杀死无力战胜的敌人，并没有预料到这场灾难的到来。

可就算她此时清醒着，也无力去逆转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落下的天冥将墨云城也带入末路中。

其他话，骗子选择留在心里说清道明。

【记住，无论天冥中发生了何事，都尽量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的特殊之处，最好，就别让人知道你觉醒了图腾，不要傻傻地和每个人都揭露你的底牌】

【如果说，世上有一个人能终结这天冥，那么我相信，这个人一定会是你】

听到他的话，墨玄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凝视着眼前的燕真，默不作声地回握住了对方温暖的手，与燕真十指相握。

不会告诉每个人。少年心想。他想要告诉燕真，只有你……

燕真牵着墨玄的手，两人手心的主从契约发出淡淡的微光。他没有注意到墨玄说了什么，而是专心致志地推开了门。

墨府完完全全地朝他们敞开，席卷而来的水墨将二人的视线淹没，也将墨玄未说出口的话冲散了。

眼前的画面天旋地转了起来，二人的进入，像是落入水池中的一滴墨水，将澄澈的水染上污浊的颜色。

被打乱的水流动着，再度重组，晕染出一副诡谲的图景。

意识回归时，墨玄发现，身边的燕真与怀中的吉祥俱已不见，他身上不再穿着女子的襦裙，而是换上了一身面料极佳的衣袍，观其风格，倒是与墨竹喜爱的更为相似。

周围的环境依旧是黑白色的，是墨家的梅园。墨色的梅花在乌黑的枝干上绽放着，被一双灵巧的手取了下来。

墨梅上的雪被轻轻抖落，一张早就被墨玄铭记于心的脸庞出现在茂密的梅花树下。

“阿玄，你怎么又在梅园中偷懒，今天的修炼做过了吗？”

说话的女子全身由墨绘就，她窈窕的身形仿佛世上最高超的画师信笔勾勒而出，被描画出的五官亦如同生前那般清丽无双，栩栩如生。

墨玄停驻在原地，未有动作，他眼睫轻颤，久久才低声呼唤道：

“娘。”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他们双方来说，这个人都一定会是你。

燕真哥哥揉揉掉小珍珠的墨玄弟弟w

这个副本会有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