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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深海传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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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长长的回廊,一墙之隔,外面就是沉静的水流和依稀的游鱼。由于何鲁普是个特殊的人类,所以送别两位斗士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竟能看得见斗士,又懂各方的语言,现在倒成了精灵们的发言人了。”他嘻嘻一笑,颇觉荣幸。

“嗯。”炎夏却没心情迎合他的好心情。说实话,之前发生的那一幕让她的心里挺沉重的。

千里挑一的精灵被标记了出来,她将继承前代精灵的志业,在漫长而混沌的沉眠中无意识地吸收人类美好的愿望,然后逢末世而苏醒,上演生命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歌剧。在那之后,她会用尽全部力量净化她的族群赖以生存的海洋,再然后,她的躯壳在上层世界力量的影响下,化为一颗能源核。

上百只成年精灵在陆地上制造了偶然事件,派发着突如其来的好运和不幸,造成了人类从最原始积累层面所产生的个体差异。而只要这些偶然的次数达到三千次,精灵们又恰好没什么伤亡的话,海中宫殿的屏障就会再次加强。而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它们大抵便会过上一段安生而封闭的生活,不用再冒着被人类发现的风险跑到陆地上去。

如果世界的演变是一出设计精密的戏码,那么精灵一族无疑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它们像是执棋人手下不停前进的棋子,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做出牺牲,做出行动,只为保存最基本的生的机会。

炎夏想:除非精灵们能拥有用之不尽的能量之源,否则,它们始终也逃不脱这枚棋子的角色。她忽然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只能依靠深海宫殿而生存的脆弱物种,究竟是如何延续了这许久的?在没有宫殿的时候,它们又该如何存在?在宫殿出现之前,它们又在哪里?

“你对精灵这个种族,还知道些什么吗?”她问何鲁普。

“诶!虽然我是学会了一些精灵的语言,也实在想要打开话匣子,但……”何鲁普挠挠头,尽管动作很大,但他帽子上的装饰岿然不动。“我所知道的也不比那些碎片画上的更多了。”

炎夏与清澜对视一眼,便读懂了对方的想法,这件事还是得找使者问个明白。不知道使者现在是否已经从沉睡状态苏醒,若是他们愿意回答,那么很多的疑惑便都有了解释。

“不过你们若是对我的过往感兴趣,我倒是很乐意分享。”这次,何鲁普主动说。“说来可笑,我其实是个挺失败的人,因为想不开,心情苦闷才去海边散心,谁知道海浪却没再给我回去的机会。”

见何鲁普那样想要倾诉,清澜给炎夏使了个眼色,姐妹俩暂时停下了脚步。

精灵们恐怕难以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吧……何鲁普在这深海里虽然并不缺少伙伴,却似乎实在没有什么发泄情绪的渠道。

那之后,何鲁普讲述了他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十分平常,却是他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

何鲁普还正常地活着的时候,是个心怀梦想的年轻人。他在接受了一般人都会有的基础教育之后,做过一段枯燥的工作,再后来他与一位年轻姑娘步入爱河,喜结连理。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普普通通,没什么出挑的,也没什么太坏的地方……当然,这种状态只持续到他不想再继续他的工作的时候。

上班,下班,回家,上班,下班,回家。好像每个人都是这样,打包着自己的青春,收拾着自己的工作台,籍籍无名又忙忙碌碌,甚至因为忙忙碌碌而更加穷困潦倒。

他买不起妻子喜欢的漂亮首饰和时髦衣裙,更没有时间好好陪伴妻子。每天回到家里他已经十分疲惫,全身的力气都耗光了却换不回几个钱,更别提,因为这个,他几乎没有心力对妻子说几句甜言蜜语。他唯一的慰藉便是,回到家,吃上几口健康而清淡的饭菜。他的麻木只在饱餐一顿时才有些许缓解,但他拒绝向辛苦准备饭菜的妻子传递任何情绪价值,因为他所拥有的本也不多。

这样的日子似乎一眼望得到头,却又一眼望不到头。有时候他会想,他愿意成为他的领导那样吗?为什么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朝着那一个枯燥无比的方向呢?

嗯……除了手里有一点下属,有一点分配工作的权利,拿的钱多了一些,其他的好像也不过就是那样,还不是随时随地要应付领导的领导发来的考评标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忧心忡忡,没有一刻能放松下来。

不过,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有些人就是能做到既轻松又赚钱,但何鲁普知道那样的人通常都有一种性格上的优势,那是他再过八百辈子也修炼不来的。

所以,他真的想成为那样吗?再干五年,再干十年,干到他中年了,老年了,干到他成为他的领导那样了,就可以如愿了吗?

还不是每天被做不完的活儿和甩不开的焦虑推着走?还不是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梦想?那是什么?热爱又是什么?放松又是什么?休闲又是什么?谁来告诉他?那样的话,是不是到老了的时候,就达到了这样一种效果——一辈子好像活过了,但却什么有趣的都没体验过?

那也……太……

一个偶然的契机,何鲁普去了一次画展,那之后他仿佛被激发了久远以来一直存在于血液中的天赋。他从茫茫的案牍中抓住了那一点点微光,他想成为一名画家!画画就是他喜欢的事,他感兴趣的事,他愿意一直做下去的事!

激动的青年迅速开展了行动,不管结束工作后有多晚,他都坚持创作自己的绘画作品。一开始,他画不好过,他找不到窍门,但他觉得这些都不是困难,只要他的激情一直在,就一定能支撑他在这条路上走很远。

到后来,繁重的工作和缺乏睡眠实在令他无法再继续创作,他第一次感到纠结。他不想自己和家庭被经济压力所压垮,但又想忠于自己的梦想,哪怕就试一次,至少他余生不会后悔。

他想停止工作,做一名专职画家,但他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引发了整个家庭的“爆发”。

*

第一盆冷水来自何鲁普的母亲——一位略显传统的普通妈妈。

“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还这么鲁莽冲动?做任何事都不考虑后果吗?万一你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你试一试,试到年纪一把还一无所成,甚至负债累累怎么办?”

“你有考虑过这个家吗?考虑过我吗?吃老本能吃多少?之后呢,怎么办?你这完全就是不负责任。”

尽管被泼冷水,何鲁普想追寻自由和热爱的心仍然没有死,他在与犹豫、纠结、自我怀疑多次交锋后,依然很想做自己热爱的事,不想理那些一旦开始就令他觉得头疼不已而又毫无意义的琐碎工作。

因此,一场时间更久,也更令何鲁普难受的拉锯便开始了。他的母亲为了规劝他,直接住进了他的家里。这直接导致了何鲁普开始思考“人类的控制欲,为何总喜欢用在别人身上,而非自己身上”这一话题。

首先,由于母亲住在家里,小夫妻俩个总是要先顾虑母亲的意愿,一些随意的生活日常都变得更“规矩”了起来。家中事事都要被人管着,人呆在在家里不再感到自在,反而透不过气来。而且,由于生活理念和日常习惯的不同,任何的鸡毛蒜皮都能成为烦恼的来源。

有时候,母亲会说:“你看这葱姜,一次买的太多了,你看我每次都只买一点儿,下次再买新鲜的,一直都有水润新鲜的葱姜用。你们就这么买东西,那怎么行呢?”而小两口则认为,这点小事不值得在意,为什么要太纠结于此呢?而且,谁又有那个时间每天都出去专门买葱姜呢?

有时候,母亲会说:“你们这习惯也太浪费了,擦桌子就是要用抹布呀,那抹布用完了就会脏,脏了下次沾点水洗洗,再擦桌子就好了。”但妻子以为,抹布太脏,上面沾了很多细菌,都有一股子味道了,再拿来擦桌子不合适,因此母亲每次擦完她要拿干净的布再擦一遍。抹布洗不干净就该扔掉。

有时候,母亲会说:“你这做饭不放油一点也不香,那吃饭嘛,就是吃个香味,你不放油就是不好吃,那这饭还怎么吃?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而何鲁普和妻子却喜欢清淡的饮食,一方面是吃不惯,另一方面也觉得母亲吃太多油的习惯不好,却又不敢多说。事实上,一段日子以来,即便小两口主动争取自己多做饭,不想总是劳烦母亲,家里油和盐的消耗量也几乎是以前的三倍还多了。

有时候,母亲会说:“住你这儿也太干燥了,搞得我的鼻子直流血,真是太遭罪了!我天天给鼻子擦药还是不管用,要换一种药。”但夫妻俩却认为,干燥是由于开窗睡觉造成的,只要把窗户关上就好,但如果那样的话,母亲会说:“那我热得难受,开窗是没办法啊!”瞧,这就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还有的时候,母亲会强制要求小两口和她一起去拜访“朋友”,因为那位朋友“知识渊博”,会很多治病的偏方。即便小夫妻并不相信,也很反感这件事,但母亲却很信,并多次强制要求他们俩一定一起去访友,并尝试那位朋友的偏方。

如果何鲁普以“这个方法并得到有效验证”来反对,母亲就会搬出终极回答——“哎呀,那妈妈这不是为了你好吗?!”“那你看看,那么多人都说好,你还不信!”有种酸味饮料特别受母亲欢迎,因为即使兑了很多水喝起来还是特别酸,母亲坚信那个饮料可以“排毒”,但何鲁普喝了一口就知道里面特意放了增酸的调料,它的营养价值根本比不上它贵的要死的价钱。奈何,何鲁普说一百句话也比不上不相干的其他人说一两句“这东西好”。母亲根本不信他。

更有的时候,母亲会隔三差五地试图将何鲁普拉回“正轨”。她认为,没有“正经”的工作就代表人生已经失控,自己的孩子没有“正经”工作会让母亲抓心挠肝。即便何鲁普一再表示,自己的事不需要母亲的干预,甚至也不需要她的任何援助,包括家务上和经济上的。

“我听人说,去做xxx不错啊,虽然挣钱少,但怎么说也是个正当的工作!”

“咱家之前的邻居说,他们家孩子现在在xxx干什么,你看看你能不能也干那个?”

“你没有正经工作始终不是个事儿啊,人哪儿能不工作呢?说不让我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随便找一个班儿上,就当锻炼身体了,什么脏的累的,都是一样儿,挣多挣少也都差不多,你就别挑了。”

母亲总会这样说,在她的语境下,正当工作永远是第一位,何鲁普的意愿和心情并不在考虑范围内。而且,随着何鲁普一再“反抗”,她还会因此而表现得很受伤。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为孩子着想怎么反而会惹来“不识好心”呢?

也有时候,母亲会通过怄气、冷战等方式来逼迫何鲁普赶紧去找个像样的工作。但更多的时候,母亲会选择在多次劝说无用后大吵一架。“你小时候很听话的,越长大怎么越任性了?”她总是习惯这样问。

不过在何鲁普看来,他为了热爱而不守常规实在算不上任性。他的父亲沉迷酒精烟草,即使身体已经得病,别人劝了千百回,还丝毫不收敛,那才是真的任性。再说,一个小孩子,父母说什么,环境怎么样,他当然只能接受,哪儿有那么快产生自己的独立意识?要不是长大后离开父母,说不定他现在还真的会认可母亲的想法呢。

正是因为以上大大小小的很多事,母子关系越来越紧张了,有时候还没走得太近,何鲁普已经能感受到母亲的“烦躁”气场。而他自己呢?好像已经变得不太会处理自己的生活了。

是谁错了吗?和母亲的关系到底该如何改善呢?其实很多时候母亲的行为也并非出于坏心,反而是好意,但为何会让人那么难受呢?何鲁普陷入了烦闷。

他意识到想要改变一个人是很难的,尤其是自己的父母,而且,如果父母的控制欲略有些强,那么作为孩子,自己就会很难受。也许离得远一些,不要住在一起是个好办法。又或许,不应该纠结于关系一定要变好?反复想自己应该怎么办实在太内耗了,一般就一般,接受现状?

追逐梦想的不顺利,生活的琐碎,经济的压力,关系的破裂,太多太多的东西压在何鲁普的肩头,压得他很想逃离。所以,他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清晨一个人去了海边散心。

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

“你……”炎夏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鲁普一口气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丝毫不管倾听者们能不能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这是他憋了很久的故事,他特别想讲给别人听。情绪总得有出口,要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你现在好受一点了吗?”清澜问得有些小心,她觉得何鲁普好像还陷在一股巨大的情绪中,还没有走出来。

“当然!”何鲁普像是预想过会有人这样问他,马上回答道。“曾经我十分不理解,人为什么不能保持合适的边界感,并且彼此都换位思考一下,让大家都过得好受呢?我甚至还想过,如果有人再将控制欲强加在我身上,那么以后有机会了,我也要那么对待对方。但现在,在深海的宫殿里呆了这许多年,我已经不再那么想了。”海底的宁静让人心胸开阔,远离人群的生活也让他感慨,曾经的自己为何会计较那么多没多大意义的事情!

“那你现在觉得?”炎夏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问。这个答案,恐怕他想了很久吧。尽管他要对她们说出来,但这却是他对自己的回答。

“现在呀,我像是在过下一辈子一样。我每天和精灵们呆在一起,分享最单纯的开心和难过,我学习它们的语言,经常观看海底的美景,甚至还画了非常多关于精灵与海的画作!虽然不能踏出宫殿半步,但我现在很快活!”何鲁普笑着说。

“能和你们分享这些真好!”他发自内心地感概。

……

故事再长,始终有讲完的时候。

分开的时候,何鲁普目送炎夏和清澜。两位斗士的偶然到访并没有改变宫殿里精灵的命运,但他却因为一吐真心而心情格外舒畅。

他挥挥手,一串活泼的泡泡借着水流升了上去,而那些旧日的烦恼似乎也随着气泡走远了。也许它们会直升到海面,替他见见现世的人间?谁知道呢。

沧海桑田,他的亲人们肯定都不在了。真可惜,他们无法看见他在深海里开启了第二次人生,全新的,孤独也有趣的人生。

如果再来一次,说不定何鲁普会学会和所有他不喜欢或不愿接受的状况淡然地相处吧。在与母亲的关系上,他也想得明白了:他并不是讨厌母亲,也并不是针对母亲,只是喜欢自由,不习惯被管得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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