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连下了几天。
人们堆雪人，打雪仗，欣喜着感受着冬天雪日的氛围，不过对于环卫们来说，工作难度就更高了，天气寒冷不说，道路上有很多结了冰的地方，还得一个个抱着盐袋洒过去融冰，又辛苦又费劲。
一大早上周离正洒着盐时，有一辆刹车打滑的奥迪车不受控制直直地朝她这边冲过来，也就是她反应快躲开了，那车子一把扎进了树丛里，结结实实地把周离给唬了一大跳。
凑过去一看，车上安全气囊已经打开，幸好人没事，那女司机惊魂未定，坐那缓了半天，才骂骂咧咧从车上下来：“今儿出门就没看黄历！”
女人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发现车头撞碎了一大块，气得啐了一口：“靠，老娘才修完的车子又给撞了！”
想打电话，她在身上摸了半天，结果在屁股兜里掏出了已经压碎了的手机，抓狂极了：“倒霉催的，喝凉水都塞牙缝！”
周离在旁边默默干着活，心里吐槽着，还倒霉呢，就您这速度与激情的撞法，人没出事都算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了。
女人抬头张望了一下，看见一旁的周离，愣了一下，勾了勾手指：“小妹妹，你过来一下。”
周离本不想理，但看在她一个女人刚出事故可能需要帮助的份上，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什么事？”
打量了她一下，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长挺漂亮啊小妹妹。”
这年头连环卫都开始卷颜值了？
周离皱眉：“你有什么事吗？”
乔楚漾就是个典型的颜控，突然看到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连刚刚因为事故生起的恼火都一扫而光，她笑眯眯地抬手就想捏周离脸：“小妹妹，借下你手机呗，打个电话，我手机碎了用不了。”
周离后退一个闪步：“我借给你！你别动手动脚的。”
什么人啊这是，认都不认识上来就想来摸她脸，得亏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她一个过肩摔就上去了！
乔楚漾接过周离手机，老古董的款式让她捏着兰花指戳了半天，打电话先是报了个警，又输入一串号码，看着手机屏幕然后一怔。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周离一眼，然后点了拨通：
“喂？月现，哈——是我啊！刚刚路上车子出了点事故得处理一下，会议来不了——没事，就是车子坏了人没事，你不用担心——别过来！你开你的会去……就是芙蓉大道这里…哎呀干嘛非得来……”
月现？听到关键词，周离尖起耳朵，低头假装洒着盐，注意力已经飘到了这一边。
会是那个女人么？
应该不会这么巧，毕竟同名也是有可能的吧？周离这么想着，心中又隐约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期盼，她已经蛮多天没有看见苏月现了。
周离看了眼乔楚漾，这人长相明艳，气质还挺不错，光看外表，与苏月现那样的女人当朋友，似乎并不违和。
挂了电话，乔楚漾站在路边点了根烟等着，边悠闲地吐着烟圈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周离。
周离被她瞧得毛骨悚然：“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看你好看嘛，”乔楚漾挑挑眉，兴致盎然：“我站这等人好无聊，小妹妹陪我聊聊天嘛？”
“我在工作。”周离面无表情地接着洒盐：“对了，你抽完烟记得踩灭再丢进垃圾桶。”
“啧，小妹妹好高冷啊，”乔楚漾懒洋洋地靠着车子：“你看上去年纪不大啊？成年了吗？上大学了吗？还是高中？”
这种没用的废话，周离并不想回答。
想到刚刚拨出号码在屏幕上看到“苏医生”的备注，又想到好友最近的不对劲，乔楚漾感觉有意思极了，接着搭腔：“小妹妹，你是不是会包饺子啊。”
周离停了动作。
她怎么知道？
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一句她会不会包饺子，周离现在有点确定，刚刚她电话里那个月现，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苏月现。
那女人，居然还把她送饺子的事告诉别人了？
周离有些不自在地抱紧了盐袋：“会包，怎么了？”
“嘿！”乔楚漾兴奋了，这下她就明白，眼前这位就是那个连送一个月鲜花的，自己好友口中“有趣的小妹妹”了。
这么一看，确实养眼又有趣呢。
好你个苏月现，认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藏着掖着不告诉她！
“小妹妹，你是不是认识苏月现啊？”乔楚漾扬起笑容，接着追问：“送饺子那个小妹妹？”
“我在她那看过牙。”周离脸有点发热，但表情还是维持着平静：“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激动，原来你就是苏月现说的那个神秘妹妹啊！”
“她…说起过我？”周离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属于苏月现身边的世界，看这女人穿衣打扮，一定又是一位光鲜讲究的都市丽人，要是苏医生的朋友知道了她认识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环卫工人，会怎么看她呢？
不过乔楚漾可没想这么多，她脸上只有兴奋。
“可不是嘛！ 不过她藏着掖着那么久，可没告诉我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家伙，”乔楚漾搓搓手，一脸坏阿姨的模样循循善诱：“小妹妹，苏月现那女人啊，又冷清又无聊又不好说话，当她妹妹有啥好的，不如你当我妹妹——”
“乔楚漾。”
一道清冷毫无情绪的女声横插进来，打断了正要激/情发表一番讲话的乔女士。
周离立即转过头去。
是苏月现。
许多天不见，她似乎更漂亮了，今天她没有披散着头发，而是将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了优美的脖颈线条，一身职业女士西装，将人衬得又端庄又有气场。
她一双桃花眼扫过来，乔楚漾秒怂：“呀，小月月啊，你咋来这么快？”
苏月现嫌弃地轻皱眉：“别这么叫我。”
打量了一下破损严重的车子，她一脸严肃：“你是不是又超速了？下雪天又敢跑五六十码？”
“天地良心！”乔楚漾就差指着天发誓：“这次真没有！我发誓这次才三十码！实在是地太滑了……”
懒得理她，苏月现径直朝周离走过来。
周离心一紧。
“小朋友，”女人柔了眉眼，看了看她手中的盐袋：“在工作呢？”
“嗯。”周离又嗅到了那缕熟悉的铃兰香味，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地侧了侧身子。
“上次的饺子很好吃呢，”苏月现轻笑：“我全都吃完了，从来没有吃那么饱过。”
周离垂下眼眸：“你喜欢就好。”
“好家伙就知道吃独食！”乔楚漾凑过来不满地嚷嚷：“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做的饺子老娘想吃一个都不给——”
“闭嘴，”苏月现瞪眼过去，看了一眼她手里夹的烟：“你赶紧把烟给息了！这里还有未成年呢！像什么样子。”
“你这狠心的女人，”乔楚漾嘟嘟嚷嚷的，到底还是把烟摁灭了，扔进了垃圾桶。
周离不太在意：“我没事。”
什么未成年，天天扫大街翻垃圾桶的人，她哪有那么讲究，燕尾巷子那块鱼龙混杂，吞云吐雾的人多了去了，二手烟这种东西，她就没少吸。
似是看出她的意思，苏月现有些安抚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乔楚漾又来劲了：“我也要摸——”
苏月现一胳膊隔开她的“咸猪手”：“你给我消停点。”
“凭什么你能摸我不能摸！”
“就凭我是她姐。”
“那我也是她姐！”
“你说是她姐她认了么？”
“你的姐难道她认了？”
周离正一脸黑线地看着两位成年人就这幼稚的话题斗嘴，两个交警走过来打断：“是你们报的警？”
“啊对，”乔楚漾指指车子：“路上打滑，出了点小事故。”
交警瞅了瞅被撞坏的护栏：“栏杆被撞坏了，得赔偿。”
乔楚漾毫不在意：“赔就赔吧，该赔多少赔多少，总之快点把这事了解了就行。”
这倒霉催的车子刚买了没多久就出了两次事，简直风水不顺，她甚至都考虑把这辆破车直接给换了再买新的了。
两个警察打了电话叫人拖车，又拍了照：“跟我们回队里一趟吧，还得看监控具体调查情况。”
“真麻烦。”乔楚漾烦躁地甩甩头发，苏月现拍拍她安慰：“没事，我陪你去。”
她又转过身来，看着周离，伸手理了理她歪了的衣领，轻扶去肩上沾上的雪花，轻声道：“那我们先走了，好好工作，注意安全。”
周离“嗯”了一声，也不多话，绕过几个人，拿起工具又自顾自干了起来。
乔楚漾在一旁看呆了。
直到两人坐在跟着警察离开的车上，乔楚漾才缓过劲来，使劲揪住苏月现的袖子：“苏月现！说！那小妹妹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还是…亲女儿？瞒着没告诉我？”
苏月现冷飕飕地撇了她一眼：“你又发什么疯？”
“你瞧你刚刚那样！”乔楚漾捂着脸惊呼：“我敢打赌，这是我认识你十多年来，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母性的光辉。”
不是她夸张，自己这姐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笑也不达眼底，哪怕是当年跟陈初旭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见过这女人脸上有过多大的情绪波动，甚至有旁观过她动手术的时候，那眼神淡定地简直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
但就在刚刚，她看到苏月现满脸温柔的模样，简直惊吓到乔楚漾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
她差点抓着苏月现的肩膀摇：妖怪，你是谁，快从我好姐妹身体里出来！！
谁能来告诉她，这特么真的是苏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