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两人走下车，左前方的麻将馆里传来洗麻将的声音，右边是老旧的楼栋，油烟机呼呼作响，有人把菜倒入锅中，呲呲飘出油烟。

程逸酒踏在坚实的硬地上，闻着清爽夜风中刺鼻的油烟味，她才觉得真实。

墨惜言锁了车，保镖从阴影中走出来，恭敬道，“墨董，附近缺少隐蔽的地方，可能会打扰到您，请多担待。”

“无妨。”

保镖将类似别针的呼叫器交给了墨惜言，又退回了阴影里。

墨惜言将呼叫器别在衣袖处，走到程逸酒的身边。

“伤不痛了？”

程逸酒又想伸手去摸伤口，被墨惜言抓住了手。

“……不痛了。”

“但还是不能剧烈运动。”

“好的。”

今夜无云，月光落在墨惜言的脸上，照得大老板眉眼深邃，清清冷冷。

【老板不会还想进我家吧？】

墨惜言牵着程逸酒，没有放手的意思。程逸酒就跟着墨惜言走，走了几步路，墨惜言在一处杂乱的花坛边停下。

程逸酒疑惑地看着墨惜言的后背。

【怎么不动了？】

墨惜言无奈地转过身，没有预估好距离，差点撞上程逸酒。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变得很近，近到能清楚看见对方脸上皎洁的月光。

“……”

墨惜言猝不及防，望进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眸子里，仅倒映着自己身影。

突然让她大脑短路，刚想说什么也忘得一干二净。

【老板的眼睛真好看。】

【不过我的眼睛更好看。】

墨惜言：……

不知如何评价，这人貌似有什么奇怪的胜负欲。

但她承认，每当看进那双眼中，她就像被旋涡吸引着心神，难以逃脱。

“你家住哪儿？”墨惜言无奈开口。

【笑死，老板不知道我家在哪儿，还一个劲地往前冲。】

“在这边。”

现在换程逸酒走在墨惜言前面，墨惜言开始回想上次是谁走在自己前面。

好像是迎宾小姐。

不过迎宾小姐会侧着身，微弯着腰，脸上挂着完美的礼仪微笑，为她带路。

她走在人后，却如在前。

不像现在，程逸酒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灰发随着步伐与夜风微微晃动。

这种人在职场上怎么混得下去！

“老板，怎么想着来我家？”

程逸酒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终于有所放松，自然地把内心想法说出口。

墨惜言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那些因程逸酒而起的情绪，让她隐隐有失控的预感。也许答案呼之欲出，但在尚未明了之时，她已经开始计算这个答案能否带来收益。

“想多了解你一些，”墨惜言薄唇轻启，“程逸酒，讲讲你过去的感情经历。”

这语气，跟让下属汇报一下工作没什么两样。

程逸酒倒不介意，“没有呀，和我的人生一样一片空白。”

【老板是不是问过这个问题？】

她语气真诚，听不出一丝欺骗的痕迹。如果不是能听见程逸酒的心声，墨惜言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的说词。

人人都会隐瞒，即使是程逸酒，也有不想告知于人的想法。

墨惜言失望了，这股失望又来源于何处？她不想继续投入脑力成本，停下脚步，放开了程逸酒的手。

她们就站在楼道入口，程逸酒回过身来看她，脸上带着疑问。

墨惜言拢紧了西装，抵挡莫名变冷的夜风，“胡晨给你准备了住处，等会儿会有个叫小禾的助理来接你。明天有职业经理联系你，来自深渊那边可以交给她打理。”

程逸酒摸不着头脑，挠挠脸颊，“啊，谢谢老板。”

【老板为我考虑得好周到，你真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墨惜言停在原地，深深看了程逸酒一眼。

随后转身，一步步朝外走，身后没有脚步声，说明程逸酒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老板不来我家啦？】

墨惜言脚步又放缓。

【我眼睛里装着老板，果然还是我的眼睛更好看，诶嘿。】

诶嘿你个头！

油嘴滑舌，花言巧语！

堂堂墨董事长，有的是渴望名利的男女上前攀附，见惯了各种示好卖乖的手段，区区一句好话还能打动她不成？

墨惜言步伐猛地加快，坐回车上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动作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脑子有什么毛病！”

墨惜言懊恼捂住自己略微发烫的脸，狠狠搓揉一把，又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

……

程逸酒的行李很少，几套衣物，一台笔记本，一个包。她整理完行李没多久，小禾就赶到了她家门口，甚至帮她找房东要回了租房押金。

小禾提着行李箱放进车后座，一点没让程逸酒动手。

“程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疼吗？”

小禾关心地问，程逸酒摇摇头，“我很好，不疼。”

这段对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程逸酒不堪其扰，一坐到车上就开始装睡，别人把她卖了她都不知道。

好在小禾对墨氏忠心耿耿，安全地将程逸酒派送到了圣火山，墨惜言私宅的位置。

程逸酒一下车就傻眼了，望着眼前青葱翠绿的山林和其中修建的别墅群。

【什么情况！？】

【胡晨不是把我安排到了公司附近吗！？】

墨惜言换了一辆不起眼的小轿车，停在入口泊车处，那人懵逼地看着小禾把行李提出来，又有罗远山前来接应，将行李提上黑色越野。

【老板让我去她家住！？】

【啊！？】

程逸酒的震惊愉悦了墨惜言。

黑色越野启动，朝圣火山上最大的私宅行驶而去。

墨惜言也启动轿车，缓缓地跟在越野车的后面，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我怎么突然就要和老板同居了！？】

【这进度是不是快了一点？】

墨惜言放纵自己，沉浸在独自一人的黑夜中，在孤独中她品出了一点偏执的想念。

不过是短短一小时，她就受不了耳边没有那人声音的寂静，彻夜的孤寒折磨着内心。

现在是八点十分，苏梦阳给她打来电话。

“惜言，谢谢你。”

“不用，互帮互助。”

墨惜言打着方向盘，苏梦阳感激的声音传来，“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并且，我从待月这里知道了不少有关龙胜天的事，我们找个机会聚一下吧。”

“好。”墨惜言回答，挂了电话，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车辆。

【对老板来说，我到底算啥？】

【对了，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人物生平数据库呢！】

车内通讯又响起来，是周佳柠。

“老墨，干得漂亮！”周佳柠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看到龙胜天那副落水狗的样子——”

“有正事儿吗？”

周佳柠：？

“过分呐！和你分享一下喜悦都不——”

墨惜言直接挂了电话，没有错过程逸酒的心声。

【墨惜言和程逸酒分开后，回到了位于圣火山上的住宅。】

【她从未觉得如此孤独。】

【只想把程逸酒永远锁在身边，只想……】

【我靠！啊啊啊啊——！！！】

【放我下车！我要下车！】

耳边传来那人惊恐的叫喊，但她真的有胆量指挥罗远山，让他把自己送回去吗？

租房都退了，租金拿到手，房东那边也被小禾“打过招呼”。

她哪里都回不了了。

【我，我再看看，会不会是我看花眼了……】

【墨惜言只想，只想把程逸酒的心脏剖开，看看里面装着多少人。】

【……】

长久的沉默。

“叶公好龙。”墨惜言轻嗤。

越野车停在私宅门口，墨惜言绕了个远路，停在更高的地方，掏出高倍望远镜。

镜中，罗远山已经把车门拉开，程逸酒迟迟没有下车，此时早已恭候的黑衣人靠近车门，对着车里说了些什么。

【我不是不想住这儿，不，罗叔真的不是你招待不周啊！】

【是墨老板，老板她要害我！你们这是在助纣为虐！】

【让我看看，我得用事实说服罗叔，在老板发现我之前把我送回去。】

程逸酒又开始翻数据库，【墨惜言通知小禾，把程逸酒送到圣火山上的私宅，而她换了一辆轿车，潜伏在阴影深处。】

【她像个跟.踪狂一样，跟在越野车后，深深注视着那黑不透光的后窗玻璃。】

【即使是程逸酒到达私宅门口，她也没有出现，反而是开到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人。】

【……】

墨惜言嘴角微微上翘。

车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修长的腿颤颤巍巍地跨出了越野，罗远山赶紧扶着程逸酒的手臂，真不知到底谁是六十多岁的老人。

程逸酒在地上站稳，往高处望去，见那幽幽山林摇曳如鬼影，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me……】

罗远山手机响起来。

是墨惜言的短信。

[当家：告诉她，她除了我身边无处可去]

[当家：别说是我让你说的！]

罗远山：？

他好像被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强.制剧情里！？

罗远山望天，调动了一会儿情绪，肃然对程逸酒说，“小友，你除了当家身边无处可去。”

程逸酒抖得更厉害了，不论心里怎么口嗨，遇到这种事也是超级害怕的好不好！

【病娇照进现实了，我得逃！】

【我逃，老板追……我岂不是插翅难飞！？】

【啧……好女不吃眼前亏，我先躺平，等老板对我失去兴趣，想必就会放我离开！】

墨惜言忍不住叹气，是真的没出息啊，程逸酒。

鉴于程逸酒的种种表现，墨惜言只觉得，要是自己不把她抓在手里，迟早被外面的花花女士给拐跑。

还是给颗糖就被卖掉的那种。

墨惜言放下望远镜，坐回了轿车里，径直开到大宅门口。

“当家？”罗远山有些惊讶，很快掩饰下去，“您回来了。”

墨惜言颔首，走到快蜷缩起来的程逸酒身边，见她靠近，程逸酒一下子贴到车身上。

【你不要过来啊！！！】

墨惜言置若罔闻，抬起程逸酒的下巴，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强迫程逸酒和自己对视。

就是这个表情，瞪着楚楚动人的双眸，真可怜，又好可爱。

无辜纯情，一句话都用不着开口，就骗了她的一片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夜晚总是让人内心最幽暗的想法恣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