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终末，却是黑棋在长久的布局中捉住弱点，一击扭转局势，为棋局画上句号。

墨云溪起身行礼，不忘收拾袖口，拿起放在桌边的长剑，神情淡然自若：“按照约定，陛下应该放在下离开。”

“怎么会？”墨清渊看着自己几近胜利的局面被一击扳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就不擅长露出高深莫测表情的面容无法维持妖皇的高傲与平静。

“我想，我更愿意相信我所亲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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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我和你不一样。”顾南焱后背纹身迸发光芒，竟是借助诅咒的燃烧来抵挡神明的侵蚀，“你只会毁灭一切，而我会将魔族带向辉煌。”

体内的火与身周的焰一黄一红，泾渭分明，像两股绳索相互编织，将背后鸟雀纹身勾画成完整的凤凰模样。鲜血在高温下沸腾、蒸发，留下红褐色的疤痕，顾南焱在疼痛中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收起漫天火光，横刀于僵持中刺向自己。

如果结局必然是死亡，不如由自己掌控命运。

脑海里，玄机再无声音，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泡影。但体内四处暴动的法力依旧彰显魔神强烈的存在感。

刀锋划过皮肤，带起道道血线，顾南焱闷哼一声，手上用力一甩，横刀从身侧飞出，重重砸在远方，余烬引燃激起的落灰，如一场纷纷扬扬的火雨。

玄机残存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播放影像。

“你别管我了，我是半魔之躯，是人族口中的怪物。”

他听见从自己身体发出的声音。

“怪物？说的好像我是人一样。总之，就当是为我着想，看着别人在我眼前死掉，我可是会做噩梦的。”

他看见面容模糊的人将自己拉出深渊。

……

“今天衣服也很衬你的肤色，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让你帮我挑挑衣服？”

“去城里看看？好啊，记得我要买些甜的东西吃。唉？你刚才是不是夸我来着？”

他感受到“自己”一点点陷入他人的好意，相似的令他共情。

……

他看见幻想中无边无际的海洋，洋流交汇，水流穿过指缝，像无数尾不曾见过的游鱼，挠得浑身发痒，又让人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流露发自内心的笑。阳光织成浅金的网，柔软地包裹全身，他仿佛身处透明绵软的水晶，任由外界沉浮。微风拂面而过，水面波澜起伏。

是很好看的景象。

但他不甘沉溺。

金红色的凤眸重新睁开，由上至下扫视周身，递给面前少女一个勉强的笑容。

衣衫被烈火吞没，不复存在，胸口到小腹满是杂乱无章的刀痕，血迹斑斑，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背上的纹身终于完全呈现，由脖颈的雀冠到腰间的凤翎，无处不余烬暗燃。

眼前逐渐出现光亮。

“南焱，你还好吗？”沈怆诗及时扶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躯，慌慌张张，眼中泛出泪光。

“我.....”他本以为一切都已结束，魔神的力量却在体内一瞬间爆出，红色刹那吞没世界，他瞪大双眼，几乎是尖叫着喊出两个徒劳的字。

“快跑！！！”

血色的烈焰霎时染红天际，幻影中的那柱香燃烧殆尽。

什.....么？沈怆诗的身体因恐慌而僵硬，动弹不得，只能闭上双眼，却并未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墨色水流适时出现，化为蚕茧，将少女庇护。

城墙上流光被红雾腐蚀，渐渐微弱下来，最终化为泡影。余波被黄沙、藤蔓与泥土合力阻挡，后知后觉的修士们也随后施展法术，光影四溅，才终于使那滔天的神力烟消云散。

法阵....破碎了。

大脑一片空白，少女瞳孔微微放大，浑身上下都传来麻木的触感，呆愣地望着天幕般的法阵碎片消散于空气。

识海发出阵阵嗡鸣。

“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空气里传来战斗带来的血腥气味，让人有些反胃。沈怆诗木然地凝视四周，语调有气无力，泪水被扼在泪管，无法流出。

如果是原本的沈怆诗，此刻一定会泪如泉涌吧。但她却只是难过，无法悲痛至此，心脏钝痛，闷的像头顶灰暗的天空。

她向来不是个冷血的人，她知晓这具身体的过去。可目睹一切也只不过是小说戏剧般的走马观花。

她能承她的义，却不能感受她的情。

她只感到......自责。

哭嚎声逐渐扩散蔓延，由点及面。人群中冲出一道月白的身影，剑锋凌厉，径直向顾南焱刺去。剑尖上闪烁着幽蓝色的剑气，散发寒意。

沈怆诗如梦初醒，下意识抬手握剑，抵挡来人的攻击，手臂被冰霜划出一条伤痕。

那个墨云溪的侍女？她为什么攻击我？

“凌芊，退下。”散去的墨色水流逐渐凝实为墨云溪的样子，他皱眉挥手，纤细水流立刻将侍女装束的少女拉开一段距离。

“这种程度的魔气，他日后必然成为祸端，我们得杀了他。”凌芊退后收剑，努力几个深呼吸，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充满血丝的眼中闪烁坚毅而冰冷的目光。

“……”沈怆诗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举剑，护在顾南焱身前，把储物袋中的外袍丢给浑身是伤的顾南焱，摇头对凌芊的话表示抗拒，“我会带他离开，明日就出发。”

欣荣城位于卫倾州、浅风州和妖界森林的共同交界，前往卫倾州路途算不上遥远。

“他是魔族余孽，无论何地都不会接纳他。”凌芊皱眉，对面前人维护魔族的行为感到困惑不满，一板一眼试图劝说。

墨色水流轻轻拂过沈怆诗的手臂，疗愈少女手臂伤口，墨云溪眼神于沈怆诗身上停留，缓缓开口，对凌芊道：“魔族对浅风州还算不上余孽。不必担心，我会亲自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开。”

“可他......”凌芊的声音中途卡住，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双手，垂下眼帘，深叹一口气，两手放回腹前，认命似的咬唇，勉强平静地回答，“我明白了。”

“小诗。”顾南焱坐倒在地，指节紧紧攥住布料，贪恋似的将衣领拉至鼻前，轻唤少女的名字。本就不算长的衣袍向上移行，被他身上并未停止流出的血液浸湿，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腿。

他闭上双眼，呼吸间嗅到少女衣衫的浅淡气息，唇边笑容如一碗熬干了全部水分的苦药：“在惩罚我之前，带我回家吧。”

无论是不是魔神干涉，这具身体都真真切切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他原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被封印前也曾因家族冲突杀过不少无辜之人。

但他想，他得向沈怆诗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