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回到城墙的沈怆诗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再拖延一柱香的时间，大人会赶来。”是墨云溪的侍女，或者是至少表面上如此。

她目光坚毅，单手握住的剑上满是冰凌：“我也不想让.....欣荣城受难。”

黄沙漫天，夹杂无数其他修士的法术，凝结成为屏障，蔡卓然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稳定局面，率领众人施展法术。

沈怆诗挥手，身旁显出一柱香的具体影像，香的顶端火星点点，缓慢向下挪动。

多少算是有个目标。

少女挺身挥剑，冲向血红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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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玄机。”顾南焱在无尽的痛苦中，听到耳边传来清甜的女声。

“他们呢？”顾南焱听见自己口中吐出几个沙哑的字，声音十分稚嫩，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目光微滞，顺着视角看向双手，只望见那双属于孩童的手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那些村民？呃.....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的，和我走吧。对了，我姓沐，你可以叫我......”

语音尚未清晰，视野就扭曲变形，转瞬改变。

“你见过海吗？听说妖界尽头啊，有一片海，特别广阔，特别神秘，兄长说，那是六界唯一的海，叫——归墟。”

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坐于河岸青石，挽起裤脚，露出小腿，脚尖蜻蜓点水似的在水面轻点，又被冰凉的河水吓退，双足踩回岩石，目光忽闪向他看去。

“我没听说过。”顾南焱耳边响起属于玄机的声音，那声音不同往日的疯狂，含着些惬意的笑音，让他觉得耳熟。

“但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

随后便是满目苍痍，天地暗沉，烈火燃尽荒芜。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倒在地面上，停止了呼吸。

“你照过镜子吗？”有一人缓步走来，激起他内心的怒意。

“世间万物，本就一分为二，要么光遮蔽影，要么——”

“影吞噬光。”

绀蓝衣衫的女子面容清丽，一双棕黑的眼眸似笑非笑，匆匆望去像个再平凡不过的邻家女子。顾南焱却心头一震。

那分明是——沈怆诗。

五方神明忠于共同的上神，上神却被自己的影子吞噬，消散于世间。自此，诸神大乱元气大伤，五界也纷争不断，直至五界之战，五位神明有四位不知所踪，唯有鬼族神明黄泉仍居于鬼界。

如果说，沈怆诗就是上神的影，那取得胜利的她，为什么到头来却失去一切记忆？

“你想做什么？”顾南焱身处昏暗之中，语气是残留悲悯的冷静。

“还不够明显吗？取代你，杀掉她。”

玄机的声音满是笑意，一如他火红的虚影。

视线恢复正常，顾南焱依旧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血色横刀斩向众人筑起的屏障。

甚至连一瞬都无法阻挡，漫天黄沙就此消散，五彩斑斓的法力纷纷化为烟雾。蔡卓然施展全身法力，试图重新凝结黄沙，强大的反噬震得他口吐鲜血，难以站立。

城墙之下，大地一片焦黑，护城河的河水都被周围可怕的高温蒸发殆尽。热浪滚滚，比起方才五境修士的威压，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修士两股战战，甚至有几位当场坐倒在地，涕泗横流。大意的修士刚刚不慎将手探出法阵庇护，收回时袖口便已空无一物。

这便是，所谓神明。

行至半空的沈怆诗被法力拦腰束缚，她掌心发力，将敌人的法力通通吸收，原封不动地凝结成火墙，阻挡他的去路。横刀终于有了一丝停顿，但仍径直向前。

那柱香还有五分之四。

藤蔓与叶片腾空而起，于离开城墙阵法庇护的一刻起剧烈燃烧。秦殊眯眼，身周微光浮现，不要命似的跃下城墙，在光芒护佑下毫发无损，走到沈怆诗身边。

“老不死的家伙估计还在拖着老墨。”秦殊语调平和，周身流光溢彩，很是华丽，“我动用城内创世神的力量，还能拖住他一阵。照我说的做。”

“好。”

“第一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自己和这座城市的链接。”

“什么样的链接都成，情感层面还是现实层面不打紧。”

灵力在体内流淌，凝实扩散，终于在沈怆诗小心翼翼地控制下贯通全身，化为极细的丝线，与大地相通。灵魂传来些许共鸣的震颤，温暖的大手牵动细丝，安抚每个凝聚法力的节点。

秦殊控制藤蔓，勉强与玄机的虚影周旋，引诱他向后半步，自己也因空气中暴动的灵力变得脚步虚浮。

“接下来，沿着链接找到我的影子，用所有属性的法术，点燃它。”

点燃？沈怆诗动作略微停滞，灵力在丹田内空转一圈，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窘迫。或许，可以有别的方法？只是拖延时间罢了，那柱香也只剩下三分之二......

“嗨呀，你果然和老墨说的一样，一轮到掌控别人受损的时候就犹犹豫豫的。”秦殊借助光辉，闪躲避开几团烈焰，余波使得身上用来防御的六品手镯耗尽了最后的生命，断裂开来，“放心，我不会死。要是在我家小姑娘面前死第二次，她绝对会把整个鬼界都翻过来，找黄泉讨个说法。”

的确，不能再犹豫下去。沈怆诗甩开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念想，将寻找到影子的灵力于一瞬间释放。

遗憾吗？或者是别的念头，如果那是他们所追求的呢？

没有人能替他人做出选择。

参天大树拔地而起，竟在刹那之间高过城墙。无数树木结为林海，将玄机的虚影团团围住。

那是桃树。

明明寒露才过去不到几日，大地又经烈火炙烤，可桃树却满树嫣红，如同洁白雪原上的几点火光。

像是...幻想中的桃花源一样。

花朵鲜艳夺目，散发浓郁香气。树冠巨大，其间花叶交织，将阳光阻挡在外。一片片花瓣飘落而下，如同雨点般砸向玄机。纷纷扬扬洒落的花雨，看似美丽，却暗藏杀机。

玄机站立于桃树之下，手中横刀旋转，无数火刃飞射而出，与花瓣相撞，瞬间将其引燃，火光星星点点浮现。迅速收刀，他用顾南焱的脸庞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并不多时，已是烈火狂舞，由内而外吞噬桃林，秦殊身周光芒黯淡，眼前一阵发黑，脸色苍白如纸，猛地吐出鲜血，身子晃悠几下，摔倒在地。

香还剩下三分之一。

精神高度集中的沈怆诗及时施展法术唤出水流，在秦殊身上光辉完全消失前将他拽入通天法阵的庇护范围内，自己则横向踏步，只身拦在玄机虚影之前，茶晶般的眼眸裹挟水光：

“顾南焱，你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