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节晚自习都排有相应的辅导科目，任课老师会准时出现在隔壁辅导室，坐等各类疑难杂症上门讨教。
今晚第二节课属于物理辅导时间，柯志雄本就天天在岗，自然不会缺席。
毕竟曾经能力不足，宋写在崇州时并没有计划要继续冲尖，他日常应付考试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又屡试不爽，根本没兴趣继续探索未知领域。
而最近学校里的集训氛围实在浓厚了些，晚自习前总能看到那群竞赛生在会议中心拼命开小灶，和他们这群“无忧无虑”天天伸长脖子等球赛的自由人完全不在同个维度空间。
加上前些日子刚被某个不知名的神数落他那颇为垃圾的应试策略，宋写想依次找各科老师请教一下——关于他目前的状态，未来要怎么保分提分。
柯志雄倒是依旧热心。
毕竟是第一年当班主任，也是第一次遇到有能力冲击最高分的学生，还尤为积极主动，当然要认真引导！
柯志雄给宋写分析了好些他物理卷面上不算劣势的劣势后，不忘多多鼓励：“虽然没赶上物理竞赛，但相关题库都可以去练一练，也不说多超前，就找和高考有关的就行。”
“搞竞赛的那群学生啊，都比较高精尖，但总归是精力有限，只能挑一两个方向做深做强。宋啊～你就把语文和英语都算上，每科都爬尖尖，分分钟年级第一，老师们等着你的状元庆功宴呢！”
宋写苦笑：“谢，借您吉言。”
他可不敢乱想。
毕竟才当了短短几个季度的学霸，这称呼都还没捂热呢，只能在普通群众前刷点存在感罢了。
加之二中的日常卷子比崇一难了不下几个度，宋写最近常常写得眉头紧皱，心里别提多虚了！甚至程易随便点评几句，他都会慌。
今晚来辅导室请教物理问题的学生不多，宋写趁着没人的空档，讲完自己的攻坚计划后顺便和柯志雄提了一嘴他刚刚静坐反思的结果——关于给程易整理的那点题集笔记。
神是不需要什么题集笔记。
但凡人需要啊！
还到处求着找呢！
在回魂考的那个午休，杨大童当着好些同学的面和他讨要所谓的——锦囊？
宋写自然是没有什么现成的锦囊，他成学霸后每场考试都错得不多，日常摘什么题留痕也全凭心情，覆盖不了考点全貌。
这确实不是个好习惯。
现在也已经到了高三决战关头，宋写想要借这个“锦囊”契机，把理化生的经典题常错题整理出来，再匹配相应逻辑链彻底顺一顺，生成一本小册子——这对于光棍班绝大多数浮在年级中游的学生来说，定是个绝佳宝典！
宋写说：“柯佬，我看您常在课上催大家做错题集，但可能没形成一个好习惯，大家短时间也看不到什么成效，所以都……”
“都懒得做！”柯志雄撇着嘴接上宋写的话，哀叹道：“班里的这群小孩，说蠢不蠢，就是真的懒，都喜欢要现成的，想让他们自己动手真是烧香拜佛一点用都没有！高三了，也是一点也不急，你看，还天天抱团去操场打球呢～”
“都需要个过程嘛。”宋写笑道：“我最近把手上的物理卷子做完了，毕竟结课后马上就要进入总复习阶段，也是想养成些好习惯，我打算先把物理的经典题常错题照着对应知识点整理出来，把基础打牢。”
“嗯，这很好啊。”柯志雄点头认可。
宋写继续说：“虽然现在只有一个雏形，但这周末估计能把初稿整理好，之后如果您看，哎，做得还行，我可以去印出来，给班上同学每人发一份，就当是个见面礼。”
这段时间大家对他这位高三插班生非常热情，吃的玩的都没少分享，宋写没有其他能做的，只好回馈一下各位想白嫖的心情。
毕竟自己的存在也莫名让大家多了不少压力。
宋写说：“虽然很多资料都有总结，但肯定是不一样的，只有自己主动过一遍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这锦囊我也是第一次做，可能主观视角比较强烈，我会尽量把排版弄好一些，囊括完基础考点，让所有同学都能用上。成绩有提升后他们如果愿意自己动手，就最好不过了，所以……也是给大家做个表率吧。”
听着宋写的一番话，柯志雄的双眼从最初的暗淡无光到诧异不已最终彻底明亮……他颇感意外地张着嘴消化好一阵后，才终于开口：“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柯志雄不可置信般看着眼前的学生。
往常提到自己的学习方法时，成绩好的同学不遮遮掩掩糊弄人就算大方了，能自愿把家当掏出来，还免费供大家参考的，他从教这么些年来还真没见过！
柯志雄不禁神色激动道：“宋同学，哎呀，哎呀！”
“或许，不……不合适吗？”宋写不明所以地望着柯志雄。
他突然有些害怕。
怕是他太把自己当一碟子菜了。
“当然好！当然好啊！我的年终奖全靠你救了宋同学！”
“你看看，你看看，咱班物理都垫底成啥样了！我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11班是我教的！我教不出，真教不出，我又不是只带一个班，怎么差距能这么大，老师心里苦啊……所以，宋同学愿意帮忙，当然好了，太好了！打印费老师全给你报销！”
柯志雄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心里是越想越美，不禁感慨道：“先拿物理做个范例，有效果了，这群懒鬼的积极性才能慢慢提起来，到时候每科都做个宝典！啊，你刚说是什么来着……锦囊？对！这名儿好，锦囊，每科都搞一个锦囊！”
“咱班同学虽然比不过火箭班的原材料，但是后劲足啊！就是得想办法点燃了，很好，很好！”
“老宋啊，我和你说，高中物理无非就是几大板块……”
柯志雄讲完自己“简短”的教学心得后，又给“宋大神”单独建议了应对常规月考和准备后续联考的大致规划，无不慷慨激昂！
等宋写从辅导室出来，晚自习已经下课好一会儿了，班里同学都走了大半，程易的位置也空了。
宋写回到座位上就抓紧时间刷题。毕竟今晚的任务他是一点也没碰，如果明天课上被老师查到了，怪不好意思的～
宋写啧啧叹着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一晚上都干了啥，前半段在提升画技，后半段课去隔壁聊天了，中途还吃了极其难咽的肉松饼，惹得他现在整个人都堵得慌……
宋写摊开一张英语阅读卷，还没读完一篇文章，就不自觉盯着桌上早已冷掉的玻璃奶瓶出神。
老话说，不吃嗟来之食。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君子……
算了，他也不是什么君子。
宋写拿起一旁的吸管，水牛奶的清甜即刻入口，少年食道里的怨气瞬间被抚顺了不少。
嗝——
好喝。
他又写了一会儿题，清扫卷子的瞬间，突然惊觉自己手里好像……少了什么？
宋写望着桌面的空白处来回思考了一阵。
这里原本有……题集？
对！他的题集！！
程易还回来的本子呢？！
他刚在柯志雄那里得了一堆嘉奖，还保证这周肯定完工，可别下一秒就打脸啊！
只要把本子里的难题删掉再到处加点基础料，初代锦囊就可以出炉了！！
如果要重新做一遍……他不想累死自己！！！
宋写把自己的桌肚和旁边的专属小书柜都翻了一遍，可惜半个影子也没见着。
难道又被程易拿回去了？！
不应该啊……程易的课本卷子全都丢学校，总不至于今天特意把审阅过的题集带回去供着吧！
慌乱间，宋写向左侧看去。
只见程易的英语笔记不规不矩地躺在桌子一角，还摊开了几页，泛黄的纸张被头顶吊扇吹得微微扬起……丝毫没有一点曾经被宝贝的模样！
真是个用过即弃的渣男！
他的题集……不会也被弃了吧？！
正当宋写纳闷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嘲讽。
“汇报完了？”
他的对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折回来了，身后的背包还被塞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没好事！
宋写假装没听到。
程易在自己位置坐下，收着刚扯下的黑色耳机线，脸上的笑意毫不遮掩：“怎样，好喝吗。”
宋冷漠：“一般。”
程易看了眼空瓶，笑他：“一滴不剩？”
宋指路：“不如绿豆冰。”
程易说：“还挺挑。”
宋冷漠：“嗯。”
程易无奈摇头。他拉开包链，直接给宋写塞了一桶零食大礼包，说：“晚上甲方打款了，这是蒋杰请你的，没得挑了啊。”
“哦。”宋写接过大礼包抱在怀里，并不打算客气。他把手上的奶瓶放好，指着桌面问程易：“我的题集呢？”
程易说：“还你了啊。”
宋写用食指扫了圈桌面，怨气依旧：“没，有。”
程易跟着看了一遍，又在自己地盘扫了眼，确实没有找到目标。
“那就怪了！”
宋写又起身把座位整理了一番，移动小书柜被推得哐啷作响，惹得他心里更烦躁了。
程易也跟着站了起来，跨出一步往前桌靠，自觉让位搜查。
“可能被人借走了。”程易说着，顺手合上了那本略显残破的旧笔记。
确实有人来过这里。
程易抬眼确认班内摄像头位置，朝那个直接坐到地上的炸毛小孩安慰道：“明天天亮它会自己出现的。”
“借走也要说一声吧！这样我会生气的！”
想到今晚的作业还没写完，宋写整个人更是心烦意乱。他嘴里念念有词：“我会暴怒的！我阴晴不定！我喜怒无常！我……我草，被我逮住了肯定搞死他！”
“嘿，你以前随手拿我东西的时候可没这么有原则。”
“放你大爷的狗屁！我借用的那些尺子笔不都是老宋送你的文具大礼包吗！你又不喜欢，从来都不用，本质上还是我的！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让它们离开过你视线啊……不管！都我的！”
“是是是，都是你的。明天再找吧，今天太晚了，先回去。”
“不行啊！我刚答应柯佬……”
苗一悦收拾好书包起身，给李凯解答完最后一题的吴漾也准备回寝室，同路的三人一转头就看到了教室后排正在拌嘴的两个少年。
他们一个处变不惊靠在前座玩着黑色耳机线，一个火冒三丈抱着几摞子书页坐在地上骂街，白花花的卷子散得到处都是，气氛极其压抑，似乎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怕班里出事的好班长吴漾赶紧跑来劝架。
“我去！学霸就是学霸！这些竟然全写完了！”李凯举了本被宋写丢在桌上的练习册，惊呼道：“这这这这可是一整本啊！”
看着氛围不对的苗一悦立刻制止住李凯不安分的胖手，说：“快放下，别弄乱了。”
“这不是挺乱的吗……”李凯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漾瞪得连退几步，终于是后知后觉锁上拉链闭了嘴。
吴漾帮着宋写整理着混乱的桌面，小心问道：“怎么了这是？”
烦躁且委屈的宋写和几人解释了事件经过，着重强调了那本册子的重要性：如果它在这个紧要关头消失了，大家就没法在本次月考前拿到物理锦囊了！
“卧槽！这很恶劣！非常恶劣！”学习委员李凯得出重要结论：“本来我有大机会仰仗宋哥，保守估计至少能提20分，现在只能依靠班长加2分了！排名上升潜力预计降十倍！对子积分损失惨重！！”
吴漾给了李凯一白眼，看着眼前的空荡教室试图分析：“没事的，先别着急，如果是刚刚下课那瞬间消失的，或许是谁收拾东西的时候，拿错了？”
“对对，有这个可能，我上回周五午休睡蒙了，脑子不清醒，就把后桌的卷子往自己包里塞了，回到家才发现……”苗一悦说，“一般只要对方发现了就行，今天也不是周末，最晚明天就会还回来的。”
李凯说：“或者，要不要和柯佬说一声？咱班里前后都有摄像头，让柯佬和学校申请就能查！看到底是谁那么瞎，竟然敢动我宋哥的东西！”
苗一悦说：“对哦！有道理！虽然平时都是摆设，但这摄像头肯定拍到了！”
“对对对，一查就知道！柯佬还在隔壁呢，要去说一声吗？！”李凯激动着点点头，像个侦察兵似的直接跑去查看走廊灯光强度。正式确认辅导室霸主还待在原地后，他连忙积极请示：“去吗？去吗？！”
吴漾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人拉了回来。“但是……”
李凯的正义感被强制叫停，他不满问：“但是啥？”
思虑得更为周全的吴漾说：“要不，还是先等等？虽然……但我们这样一上报，好像吧，这性质，就不一样了……万一真是拿错怎么办？”
苗一悦应着：“好像是有点道理……”
他们三人就这样立在一旁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
此时隔壁辅导室也熄了灯，柯志雄还特意路过教室和大伙儿打了声招呼：“还不回去吗，这一个个的，别学太晚了哈。”
大家都没应声，等着宋写做最终决定。
“马上回——”
他随即高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