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周五，好些同学等不及校运会正式闭幕就先偷偷溜出校门了，各班的方块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萎缩，导致校领导在台上讲话时总有种丢羊的感觉。
光棍班在这最后的疯狂运动月全程表现亮眼，一口气拿下好几个冠军，让柯志雄在最后的派发仪式上乐得合不拢嘴，当即给大伙儿下了份奶茶大单。
仪式结束后，其他学生渐渐散去，只剩光棍班的一片红坐在台阶处分发热奶茶，顺道准备开一个简短的小班会。
“咳咳，轻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啊，咱先把丑话摆在前头，下周四五又是一次月考……”
柯志雄站在最高处说道：“没剩几个月了，马上就要总复习了，高考在即，希望大家都收收心，努努力，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给自己争口气！”
“欸——”
周边立刻丧了一片。
“别叹气啊！这个周六还是可以再轻松一下的，是吧？你们这一个个的小脑瓜子肯定都这么想，估计今晚去哪儿浪都定好了吧？看看，看看，这人都跑一半了，给我省了不少钱呢！”柯志雄乐呵呵地嘲讽着自家白菜，表情是一点也不严肃。
“我知道，高三开学以后呢，大家的压力都大了不少，晚自习下课后是越留越晚，白天趴桌的头也是越传越多……虽然，我也希望你们能永葆初心，永远相信这世界是好玩的，有趣的，但是大环境就这样，在这里的大家，都要考那场试，这是你们面前唯一的路，也没得选了。”柯志雄说，“那都走到今天了，就再坚持一下呗，努力一把，给自己的未来多争取一个选择，不给青春留遗憾。”
“是——”
众人应得有气无力。
“吃人嘴短，一个个的，都给我热情一点！”
柯志雄突然提高了嗓门，吼了一声：“打起精神来！”
“是！”
周知雨立刻大喊了一声，其他同学的热情也被带了起来：
“收到！”
“保证——完成任务！”
“一定不负使命！”
“绝对凯旋而归！”
大家都很给面子，在体委的带头下，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全是热血少年最生动的模样。
毕竟嘴里的甜意尚存，金主的这点要求并不过分，还是可以满足的。
装也必须装出来。
下一秒，整齐的口号声中突然混进了一句外音。
“老师～多一杯～”
热情服务人员李凯根本顾不上为自家团队壮大声势，他又埋头点了点剩余的奶茶数，随即见缝插针嚷了一句。
贪食怪的本意也很明显。李凯细声细气恳求道：“那，我就……”
柯志雄一秒道破，盯着李凯问：“我不喝的是吗？！”
“喝喝喝，当然，当然，柯佬您先挑！”李凯立刻把被预定的几杯奶茶都献了过去，那万般不舍的憨厚滑稽样立刻惹得众人一阵笑。
宋写一直坐在程易身边安心啃食，双脚规矩平放，小模样乖巧得很。
刚刚他成功赶在最后一场比赛开始前给他哥献上了指定特饮，也没有错过任何精彩瞬间。
光棍班的往返接力成绩比男子接力更为出色，场边的热闹声一阵高过一阵。
比赛结束后，身穿不同班服的学生胡乱混在一起，各自扎堆抱团袭击对方，在操场上叫嚣着心中最热烈的欢喜，猖狂又恣意，幼稚且合理。
大家都在这最后的疯狂运动月玩得尽兴。
除了某个神经突然错位的少年。
现在每和程易对视一次，宋写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原本坦荡无谓的心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他嫉妒他哥人气高似的。
不应该啊！
更可怕的是，他这点奋力隐藏小心思，似乎还被当事人察觉了。
“刚刚跑哪儿去了。”程易问。
“找厕所……”宋写啃着大珍珠答。
他又立刻啜着粗管大吸了一口，不放过杯子里的任何固体物，企图用反复咀嚼来掩饰内心的惊慌与不安。
甚至都忘了某件正事。
“体育馆不近点吗。”程易用眼神示意了方向。
“啊？哦。是近点，但那边……人多。”
宋写的脑袋越埋越低，他嘀咕着：“我社恐。”
程易：“？”
“嗯，社恐。”
“平时不见你恐。”
“……恐，恐的。”
宋写正嚼得脸疼时，忙完其余任务的吴漾终于回归了大部队。
热心班长从服务员李凯手中拿到自己的奶茶后，顺路过来给宋写提醒了一句：“包裹领到了吗？”
宋懵逼：“？？”
包裹……
“哦……对！我刚刚是要去东门给你取快递的！结果还没取成就被你给叫回来了！”
宋写突然变得理直气壮，对着程易一顿输出，讲着讲着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班长说保安室那里有一箱你的东西，听说巨大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上面还写着‘高三18班’，都哪年哪月了，还18班～是哪个旧相好呀！”
“嗯？”程易疑惑。
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很淡了，不该会有人主动寄送什么东西，甚至因为不清楚状况而写错了班级。
“谢了！最近脑子不好使，我还真忘了，谢谢班长！”宋写朝吴漾挥手致意，继续喝着剩下半杯的甜，和他哥说道：“好像挺大一件，待会儿一起去取了再回家吧。”
“嗯。”程易点头。
“今天累吗，挺久不动了吧，明天别废了哈。”宋写说着说着就开始手痒，不管不顾伸出了罪恶的魔爪，朝着他哥的大长腿就是一拳。
“……”
程易没和他计较，等中招了才偏过身，说：“没那么娇气，都跟你似的，打个球也能肿半个月。”
宋写据理力争：“我那是失误！失误好吗！以前才不这样呢！”
“是吗？”程易轻笑，叹道：“是谁跑两步路人就摔，垫几下球手就肿，一言不合就开始哭……”
“……程易！”宋写立刻压低声音警告：“你，别，太，过，分！”
程易敲了敲宋写的奶茶杯，提醒道：“别喝太多，待会儿吃不下正餐，半夜又饿醒。”
“才不会！”宋写憋着一口气把手里超大杯的奶茶一饮而尽，全数下肚后，示威般对着他哥打了个饱嗝儿。“！！”
“……”
“哇，哥你看，这蚊子超大！”
“……”
程易有时候真挺后悔认识这傻缺的。
南方秋季短，临安总会在几场冷雨后瞬间入冬。
十一月的天色暗得快，此刻的操场隐约被夜风带起了一阵寒意，吹得少年们汗毛直立。
柯志雄又站着多唠叨了几句，多番强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虽然疯狂运动月结束了，但是体育精神永存，希望大家学习之余也别忘了适时锻炼，一定要保持良好状态。
同学们高声附和，抱着奶茶当暖手宝，硬撑着听完了这场的慷慨演说。
等爱操心的老班主任终于放话解散后，一群饿死鬼直接大叫着冲出校门，向各自的美好周末奔去了。
两个少年在食堂随便吃了点晚饭。
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后，路过绿豆冰柜台的宋写又走不动道了，拼命扯着他哥换花样发毒誓——保证是今年最后一杯！
明明两张饭卡都在他身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他哥同意了才敢喝。
拿到冰沙小绿杯的宋写心满意足，一蹦一跳地跟在程易身后走回了学校东门，终于看到了传闻中的大包裹。
收件人的联系电话标记到了学校教务处，刚刚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就收到了柯志雄的消息。
生怕是不明毒物，这位极其负责的好老师三番五次和少年们强调：捂好口鼻！有事报警！
宋写好奇地盯着快递面单研究了一番。
包裹是从海外寄来的，寄件人叫史蒂夫林。他列举了一堆可能性，可程易依旧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算了，先搬回去吧。”宋写边说边上手。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结果，这箱子却轻得出奇？！
眼前的包裹体积巨大，甚至贴心地给收件人在箱体左右各安装了一个把手方便拿取，但重量和外表根本不相符。
公平起见，他俩就这样各提一侧，一路颠簸着回了家。
又怕真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危险品，没敢直接进门，索性蹲在楼栋外现场拆箱，准备就着路灯一探究竟。
纸箱内绝对是过度包装。
一捆接一捆，一层接一层，各种防冲撞的泡沫板气垫袋像不要钱似的全被寄件人塞了进去，导致他俩头碰头拆了好一会儿，只得到了一堆……垃圾？
“这都啥洋垃圾……”
正当宋写准备开喷，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礼盒终于被程易掏了出来。
识货的宋某立刻改口：“洋……宝贝。”
礼盒很厚重，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看就不便宜。
程易跟着刻印的箭头把锁扣取下，盒内的两层结构顺着打开的盖板缓缓呈现在少年面前。
上层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别无其他。
而一座闪着光亮的水晶奖杯则被稳妥安置在了下层，一眼扫去，应该是某国际音乐团体所授予的荣誉勋章，获奖者正是寄件人。
程易将信封取出，里面放着一张手写信和一份老旧合照。
是程音和一位陌生男子。
从满是异国风情的街巷背景推断，这应该是程音在海外进修时留下的光影。
眼前的照片看着有些年岁，没过塑的纸质表面在时光挑染下沾惹了丝丝白迹，却一点也不影响镜头前笑靥如花的少女。
程音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又在音乐领域颇具魅力，不管是在岁月的哪个阶段，都是个实打实的大美女。有与异性的合照不稀奇，被人惦记多年也不稀奇。
可那信件中寥寥几行生硬中文笔迹所传递出的信息，瞬间让两个少年懵了圈。
——
程易，
您好！
我本不该冒昧打扰，但实在遗憾没能成为你的父亲，也没能及时为你母亲送行，这些年内心实属煎熬，无处消解。
程音学姐与我相识二十年有余，我们约定等你成年后将在加州登记结婚，可惜未能如愿。
她是我音乐生涯中独一无二的缪斯，这座奖杯理应物归原主，请求代为保管。
我将于十二月初回国旅居，希望能在临安与你相见。
Yours,
Steve LIN
——
卡片背后留有私人号码和邮箱，以及一行中文小字：
近期训练演出较为密集，电话或不能及时回应。
两个少年在起风的夜里愣了好一会儿。
“这，这……这是几个意思？老宋，被，被，被绿了？？”
宋写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又自觉用词不当，立刻捂嘴否认：“不，不不不不……程阿姨不是那种人，这应该是个误会……不是！肯定是个误会！嗯，误会！”
程易叹了一气，将宝贝盒子交给宋写抱着，自己收拾起满地的垃圾。“不知道，联系一下再说。”
“嗯，我看看加州现在几点来着，咱直接打个电话？”
“好，先回屋吧，要下雨了。”
“得嘞。”
两人把纸箱归置到垃圾回收处，一路静音回了家。
在宋写的支持下，程易先尝试拨通了卡片背面的跨洋电话，无果。
两个少年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看着他哥紧蹙的眉头，在一旁同样惴惴不安的宋写再次提出个人见解：“要不，还是等见面再说吧？”
“事关重大，总需要更多证据才行。不能随便来个人，拿张几百年前的老照片就瞎说话！这么简单的话，那我想说什么都行！我是你爸，你爷爷，你太爷爷！”
宋写鄙夷道：“先等等，等过两周，等这位史蒂夫来临安了，让他自己想办法证明这些话都是真的。电话邮件什么的，也说不清楚，况且，是他自己送上门的，总得有点准备，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宋写一直挤着他哥的位置，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安慰。
“没事的，哥，我陪你去！”少年胡乱舞动着双手，信誓旦旦：“等他把我说服为止，否则就是造谣！诽谤！抹黑！太不尊重人了，马上给他一个大逼兜，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中国kung fu！”
“嗯。”程易笑了一声，伸手摁住了身边频频晃动的脑门，说：“去洗澡吧，玩了两天了，今晚早点睡，我先给他发个邮件约时间。”
“对对，就简单定个时间就好。”宋写点点头。
被强行停摆的小脑袋认真思考了两秒，他连忙补充道：“还有，哥，咱也别迁就他，见面地方不要让他选，等会儿有埋伏什么的……就在杰哥的火锅店吧，给他礼貌定个包厢就行了。万一吃着吃着出事了，那周边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他跑！就算我打不过，店里的大哥们也肯定能把人给摁住！干了他！”
“还有，包厢的摄像头也要提前测试……”
大概是怕他哥心里不好受，宋某嘴里振振有词，鬼主意根本说不完。
他就着这点已知信息把见面时的各种可能都推理了一番，越说越激动，越闹越兴奋，又再次昂首挺胸地站了起来：
“……到时候，我就去后厨拿把刀，堵在门口，看他往哪儿跑！”
程易知道这傻小子催不动，索性就静静听着，等他说尽兴了才接话。
“行，都听蜡笔的。”
宋聪明沾沾自喜：“嘿嘿嘿……哥，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快去洗洗睡了，一身臭汗。”程易边说边回房，打开邮箱界面开始给史蒂夫林编辑邀请信息。
“要夸就认真夸！”
宋写对这个反应并不满意，直接追上人，张开双臂像猴子上树一样搂住了他哥。
“别挂上来，粘着一身甜味散不掉。”程易跑了一天还没换衣服，身上正难受着，直接伸手把人给解开了。
宋不满：“哼，你不耐烦了！”
程易边敲键盘边应付他：“是是是，我们蜡笔天底下第一聪明，绝顶聪明……喂，老实点！”
忍了一天的宋变态：“嘿嘿……嘿嘿嘿……有个哥真好……”
“……”程易垂眼，冷声道：“我后悔了。”
“不行！不可以！不准后悔！你说了永远是我哥，那就得是我哥，永远是我哥！”
“快从你哥身上下去，要发错人了。”
“呀！程易哥哥，今天跑了一整天，肉质比之前更紧实了呢！”
“下，去。”
“啧，啧啧，哎呀，哎呀呀……”
“宋写，找死是吧。”
感受着一股酥痒越滑越下，程易直接抄起手边的键盘就开打。
那少见的凶狠架势，吓得欺软怕硬的宋鼠鼠满屋子乱窜，一路大声求饶。
“哥，我错了，错了……你冷静点！（心里依旧美滋滋）冷静，冷静，calm d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