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考试还有一个人排名猛掉，但大家似乎都刻意忽略了他。
虽然杨大童过去也挺透明的，但是他会积极参与班内讨论，时不时在众人眼前刷点存在感。
而现在，转成走读生的杨大童彻底成了一个透明人，每天迟到早退，拒绝一切集体活动，成绩也跟着从班级中段直接滑成了倒数。
只是可怜了他那被牵扯的学习对子。
好在周知雨心态特别好，反正也没什么机会拿最终大奖，自己把成绩稳住了才是王道。
更何况，排球赛后他就“吧唧”一声贴上了全班前两名王炸，有事没事总喜欢去后排献殷勤。即使感化不了程老大，也能捞得一个宋学霸，不怕没人给他答疑解惑！
今晚第二节自习的辅导科目是语文。上课铃刚响，周莹就把宋写叫了过去。
其他不说，在过去的三次月考中，宋写的作文水平依旧稳定发挥，一直都是年级最高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语文教研组认识少年那刚劲有力的笔锋才导致的偏爱，隔壁楼的几个文科班次次都敌不过，连向来要求极高的组内权威梁珩都给宋写的文章评了四个大字：言之有物。
这位小地方来的转学生，直接活成了高三组新一代写作范本！
“虽然，可能这次比赛和高考没关系，也不会像某些竞赛那样有加分优待，但是人生的路还很长，谁知道会在哪个路口转弯呢，是吧？如果有精力的话，老师还是建议你去试试，这绝对是一次练笔的好机会！”
周莹将一份青少年写作大赛的报名表递给宋写，耐心解释道：“别让平时的条条框框束缚了你的想象力，偶尔也要在旷野上翱翔一阵，这次的主题挺好，去试试吧，或许我们能收获一名大作家呢……”
“嘿，谢谢周老师。”
宋写笑着接过报名表，听着周莹的介绍细细研究起来。
本次大赛的征文主题是「无畏少年」，字数上限五万，创作形式不限，元旦前通过内部网站交稿即可。
二中每年与“学习”无关的活动特别多。
不管是写作，绘画，还是音乐创作，每场比赛下来，获奖作品总能将大字喜报贴满校道两侧。学校也会联合其他省份共同策划后续活动，让有灵气的孩子获得更多出彩空间，为祖国花朵的未来提供无限可能。
只是高三楼常年被隔绝在外罢了。
毕竟都苦哈哈熬到了最后一年，一般也没啥其他可能了，还是得先静心挤一挤独木桥。
宋写虽然来晚了一步，但周莹看这孩子颇有写作天赋，便和梁珩商量了一下，从低年级讨了个参赛名额过来。
周莹把自己的期盼和顾虑都直接摆上了台面，让宋写自由选择。她嘱咐道：“主要还是看你自己，不着急啊，先回去考虑一下，还有时间。毕竟也高三了，本身压力就大，元旦回来马上就是期末考，春节后更不用说了，各种模拟数不胜数……老师知道的，所以决定权都在你身上，不要有负担，如果抽不出时间参赛也没关系的。”
宋写点了点头，说：“好，谢谢周老师，我先研究研究。”
听到这边的讨论，从来没有下班概念的柯志雄也凑了过来。
他拿着宣传页定睛一瞅，立刻眉开眼笑，说：“这个主题好哇！宋大侠上两周在德育处的神之一脚，踢得老于现在还心有余悸，嘿，这段时间在路上见我都客气了几分！”
周莹也笑了，说：“我也听说了，宋同学可谓是仗义出手，杀得敌人措手不及！帅着呢！”
突然因为那晚的狗屁事被夸，宋写直接冒了一阵冷汗，连忙摆手道：“……不，不用客气。”
“无畏少年！勇破谣言！可以，可以……”柯志雄特别真诚地拍了拍宋写的肩，又给了他一袋同款小零食。
可现在的宋写已经不敢接了。
他立刻后退半步，婉拒道：“谢谢柯佬，我决定开始戒甜了……”
柯志雄怕他是不好意思，直接把东西给人塞怀里，笑道：“别啊！高三压力多大！多吃点，没关系的，这里还有一大袋，你这点小胃口，可吃不穷我！老师都还没夸你呢，就程易那事儿，你是怎么解决的？他怎么就想通了？怎么就突然回归大神位了？！看到成绩单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
宋写：“……”果然。
柯志雄乐道：“哇，我的学生竟然能考物理第一……啊不，年级第一！啥啥都第一！”
“哇，我现在走路都在飘，好像是我教出来的一样……这自豪感，无敌了啊！”
“还好当初把他给提回来了，我就知道，果然是个逆反苗子，题目这么难还直接杀回冠军宝座，牛逼！我都怕楼下梁老师要过来抢人了！”
“你和老师说说嘛！到底是怎么救回来的？难吗？麻烦吗？万一以后还有这类茬，老师也好参考参考嘛！”
宋写：“……”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缘由。
大概就是自己天天念叨，他哥烦了吧！
不再受宠的宋宝贝即刻入戏：“呜呜呜……柯佬，你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老师最喜欢宋同学了，来，来，给你小饼干！”
“呜呜呜……”
“来，小饼干，小饼干！”
宋写现在极度心虚，毕竟他刚被挤出前三十，心里万分后悔为什么自己硬要把一尊佛搬回来……
他哥还是垫底为妙……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
“欸——”
宋写长叹一气，哗啦啦扫了一袋小饼干，嚼着一嘴甜随口宽慰起柯志雄：“说明对子活动起作用了呀，咱班整体情况不是一直在上升嘛，程老大肯定是被感化了！没关系的，柯佬，他应该不会再回去了，听说火箭班各种规矩多得很，手机不能用就算了，连自习都不能趴桌子，高三强度这么大还被迫二十四小时打鸡血，人都要疯了，蒋天新天天闹着想加入我们呢……”
柯志雄似乎觉得这话有道理，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状态能保持吗，咱程老大会一直好好考吗？他怎么说的？有说什么吗？不会再回去了吧？”
宋某的私心昭然若揭：“这不好说，万一我们程老大喜欢玩蹦极……”
“别！别别别！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柯志雄又掏出好几袋小饼干，哀求着说：“宋同学，未来还要麻烦你继续看着他，有异常情况及时沟通，如果咱程老大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老师一定满足！”
宋委屈：“呜呜呜……”
“哎哟，好啦，宋同学也要调整好心态啊！虽然受试题难度影响，排名有波动很正常，但对于那些不该丢的分，自己必须要做到心里有数，要做到真正的‘稳’才行，是不是呀！”
柯志雄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开始端水：“老师记得你是要去京大的对吧，那咱的目标要再拔高点，不要擦边进，得随便选专业才牛逼呀！努力！老师为你加油！”
“年级前两名都在咱班就好了！”
“你超过程易，老师更高兴！老师给你买一大车小饼干！！”
柯志雄开始做起美梦来，嘿嘿笑着，继续说：“写作比赛如果有兴趣就参加吧，也难得我们周老师这么上心。这活动是首都映心杂志社主办的，不在社会上公开，都是各省市学校实名推荐，专挑好苗子培养呢。按往常，二中的名额可给不到高三，老宝贵了……”
在柯志雄慷慨陈词的时候，宋写就开始偷摸着往门外挪。
等柯志雄再次抬眼时，这小孩已经只剩半个头了。
宋自由：“好的！我一定努力！把程老大干下去！老师们再见……”
还没嘱咐过瘾的柯志雄：“这孩子……”
当晚，宋写就怒刷了好几张卷子，一路从教室刷到了床上。
写作大赛他是要参加的。
被柯志雄那么一提点，大纲已经在脑子里自动萌发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肯定要把自己的无敌旋风踢完美展示一遍！
但现在，更着急的还是要调整好心态，否则接下来的日子会变得异常难熬。
宋写知道，他面前一直有一座高山，只不过从前还没上道，感受不到爬山的痛苦罢了——关于一个曾经的学渣容易对难题产生畏惧心理这件事。
现在二中随便一次月考，扎堆的尖子生就已经把他挤到这个位置上了……高考可是和全省的学生抢排位，还是得好好琢磨琢磨对策，稳住心态把自己钉在个位数才行！
宋某开始愤恨捶床。
啊……他为什么没有他哥的脑子……
果然不是亲生的吗……
老宋基因不行啊……
呜呜呜呜呜……
没捶两下，卧室门就被人敲响了。
程易：“睡了吗？”
“门，没，锁……”宋写丧着一张苦瓜脸，直接倒在了床上，等着看他哥大半夜的要干啥。“鄙人已死，您是来收尸的吗……”
程易进门，把一本刚印刷好的题集给宋写放到了书桌上。
他的本意是先让今晚受挫的某人安心睡觉，留点念想即可，明天再一一解答。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连人带册子就被火速冲过来的宋某给摁住了。
“我去！你刚下楼找文印店就是印这个吗！我之前弄锦囊这么辛苦！你都不吱一声！！”宋写一边翻阅一边叨叨着。
“这是竞赛进阶的，班里用不上。”程易解释。
“竟然藏着这么个好东西！不是……程易哥哥，这心思，不容易呀，学妹要笔记资料的时候，你怎么也没给呀？”
“她偏文。”
宋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哥一眼，想说怎么对别家姑娘了解得这么清楚，还说不喜欢……结果自己翻着翻着就彻底静了音。
“看不懂是吧？”程易笑了笑，伸手弹了一下呆子的脑门。
“不，是……”想到自己曾经多垃圾的分数都被他哥亲眼目睹过，宋写也懒得再嘴硬，低声下气嘟囔道：“再给我点时间，肯定能学好……”
“是了，都从不及格走到今天了，没人敢质疑你的能力。”
“你这话听着不像夸人……”
“行了，以后别自己乱撞了。”
程易让丧气的宋渣渣在椅子上坐好，没收了被他丢在床上的皱巴卷子，开始拿笔圈地，正式上手给少年补尖尖。
“还是要先把思路捋清楚，锦囊是基础，现在基础看着是没问题，但其实还是不够牢，随便把几个点串在一起，整体一拔高，你就又懵了。”
程易笑着说：“你也知道自己的臭毛病，在考场上总是心态不稳，一懵人就慌，前面的基础题也跟着出错，不是看错数，就是看岔行，说出来我都嫌丢人。”
“唔……”
宋写点了一下头。
在他哥面前，他那点应试水平永远是裸着的，早习惯了。
程易继续说：“之前你从各科老师手上拿的那些进阶题，不是不够好，只是强度不够。或许其他人刷一次就能见效，但你这小胆量，吸收不了。”
宋写又乖乖地点了一下头。
过去打基础时，他就必须一道题默写百遍千遍。
毕竟脑子不好用，这点匹配题海战术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只能往死里写。
只不过……
“但是，这么多……哥，这些题你都看过吗，什么时候啊？”宋写问。
“中考后。”程易把题集目录给他摊开，直接用笔划分出不同区域，解释道：“我把各科目的几本重点书重新排了一下，合在一起给你印出来了，接下来……”
估计今后又要像前两年那样拼命啃书，真是太惨了……简直一夜回到解放前！
宋渣渣不禁掩面而泣。
“所以，我现在，要继续学……这么多吗……”
宋某小声逼逼：“还来得及吗，最后半年，会死吧……哥，你好狠的心，中考后竟然不带上我，竟然自己偷偷跑了……害我连个伴都没有，还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程易摁了一下宋写的后脑勺，给他手动闭麦，语调中满是无奈：“不用。”
“不用？？”宋渣渣立刻喜形于色。
程易说：“下一目标是调整心态，承认自己做不来。就算一张卷子只会百分之二十，你也要顺利把那二十挑出来，用最少的时间把分数拿满，一题都不能错。”
“嗯嗯！”宋渣渣再次指着题集和他哥确认：“那，这些题……这些，还有这些，我都不用刷了是吗！”
“高考又不考。”
“……有道理！”
正当宋写眼中重新有光时，程易将手里的黑笔一放，不紧不慢补了句：“想去京大的话，还是得学点。”
宋写：“……”他就知道！！
程易说：“和你抢位的人多数都有竞赛经历，难题做多了，日常水平自然会提高，那些人可不会在前面的基础丢分，比的就是后面大题谁拿得全，这道理不用我说吧。”
“高考可不保证永远不会有偏题。前年的数学真题做过吧，最后两道大题，第一眼你能直接上手吗？”
看着面前无比茫然的眼神，程易又敲了他一脑门，嫌弃道：“还是，你想学李凯，天天上香上供，力求阎王爷拖别人下水？”
宋写立刻捂脸反驳：“我才没那么狗！”
程易耐心给宋写圈了几块重点，并标记了啃食顺序，按周塞好接下来几个月的额外负担后，看了眼时间就把题集拿走了。
宋懵逼：“？？？”
“我先带走，不准半夜偷偷学，效率低就算了，白天也没精神。按时睡觉。”
“……哦！”
“你不是还要参加写作大赛吗，晚上灵感爆棚也别耗太久，自己安排好时间。”
“知道啦！”
“还有……”
“还有啥，快说，鄙人要就寝了。”宋写一个翻身就滚回了床上，戏瘾上身指挥起站在门边的程易，夹着鼻音道：“爱妃，快给朕熄个灯！”
程易没计较，直接抬手按下了墙边的开关。
屋内瞬间暗下了。
看着床上的蛹三两下就把自己裹好了，程易顿了顿，轻声问道：“明天周五，晚上那人要来，你去么？”
谁人？！
宋写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
随着一个饱嗝从食道里跃出，少年的七窍瞬间通了——啊，史蒂夫林！
“去啊！”
这约定宋写没忘，他只是没想到……时间竟然飞得这么快？！
果然他现在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有哥的日子就是不一样！
宋写拿上枕头旁的手机，问他哥：“我先在杰锅定个小包厢吧，明天周末，晚上吃饭的人肯定多，都忘记预订了，应该还来得及……外面堂食太吵了，录音都不好录，万一是诈骗犯就麻烦了！”
“嗯，行，睡吧。”
“明早闹不醒记得叫我啊！”
“没一天闹得醒。”
“……谁说的！”
眼看着门缝里的光越来越窄，宋写突然又喊了声：
“哥——”
“嗯？”程易隔着门问：“快一点了，不睡觉还想干嘛。”
黑暗中的少年看不见外面人的表情，只好抱着被子扭捏了一阵，才害羞道：“那个……我想说，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哥。”
“知道。”
门外的声音不冷不热应着他。
“那，我不放弃你，你也不能抛弃我！”
“嗯。”
“我不会放弃你的！哥，我还需要你给我讲题呢，我超喜欢听你骂我的！你永远是我哥！不准反悔！”
“……”
“还有那啥……”宋写嘴快，无奈寒风从夹缝中扫过，他一个激灵又忘了要说什么。
“没了，睡觉，晚安！”
“晚安。”
“把门给我关好点！冷死了！”
“盖好被子，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再睡，别感冒了。”
“是心凉！那么厚一沓纸，也不知道要刷到何年何月才刷完，想想就心梗！”
“……行了，睡吧，快点闭眼，别玩手机。”
“闭了！闭了！”
程易把门关好后，宋写笑得歪歪斜斜地躺倒在床上。
程易说，永远是他哥。
他很高兴。
他特别高兴。
宋写挺感谢那次谣言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欠打，但他是真心的。
原本少年并没有对这次突如其来的转学抱什么期望。
都高三了！还被迫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备考！什么朋友都没有，就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肯定又阴森又无聊！
结果，不知道是哪一年的生日愿望被翻牌了，天神大显灵，直接送了一个哥给他！
还能各种帮忙开挂！
宋写想想就美到流口水……
谁不喜欢有大神带着飞呢！多省事儿啊！还是关系不一般的大神……
他要把两人的相遇相知相熟写下来！
对！
要写下来！
说干就干！即刻开工！
宋写突然来了劲儿，一个鲤鱼打挺再次和柔软的大床分离，坐在书桌前洋洋洒洒记了一大堆凭空生出的故事情节。
他要写少年的无畏勇敢，写少年的鲁莽冲动，写少年如何在逆境中成长，在困境中成熟，在尖刀利刃下生出最为坚硬的盔甲……
还有，在枪林弹雨中，保护他最为珍视的人。
“妈呀，好帅……”
宋写瞅着自己的简陋大纲，混合着脑海中一一浮现的画面，整个人乐成了一团糊。
神经末梢都被电流击穿了，他现在是一点睡意也不剩。
在闹钟响起前的最后两小时，宋写蹑手蹑脚出了房门，试图从隔壁间把那沓高阶习题顺回来催催困。
他本以为这次行动需要潜入敌军深处，结果刚开门，就惊奇地发现目标近在眼前……
竟然？！
题集被程易规规矩矩地摆在客厅茶几上，极为显眼，角落还贴了个高亮的荧光便签——
半夜偷题，自己掌嘴。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