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启二年六月初一,邬溏被林相软禁三周,因馋糖醋鱼而忍不住向林相低头认错,并让壶露传话——“思之切切”。]
柏钺看着笺上墨点,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他倒是会撒娇。”
一百年了,都不变个花样。
墨问:“那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柏钺换了张罗纹笺,摇头,“我还要再想想。”
想什么呢?墨问不懂,在他看来,柏钺将人领回府,又打造了个金屋,不就是为了藏娇吗?怎么反而不去见人了呢?
“仪丰楼的事办妥了?”柏钺突然问。
墨问点头,“少卿大人已经进宫禀报陛下,陛下下旨查封仪丰楼,一干人等拘押大理寺,查抄银两充归国库。”
“常去仪丰楼的几个世家大族也被陛下召进宫,严令整顿家风。”
查封仪丰楼归大理寺职责范围,秦逸与侯偲先后拜别赫连缮离开。
侯偲还想拽着秦逸说说方才的事,秦逸却像猜到了一般,在他开口前率先婉拒,“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秦逸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也想与人说说此事,但侯偲为人胆小还贪慕虚荣,实在不适合做倾诉的对象。
查封一事虽然闹得尽人皆知,但个中隐秘却不足为外人道,思来想去,秦逸都觉得没人能保险。
直至他路过丞相府。
两只石狮子威严地守在丞相府门口,对来往众人肃目而视。
没有拜帖就登门实属无礼之举,但秦逸此时头脑发热,不能按常理论断。
看着门上金字高悬的“柏府”,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是来拜会柏相的,我只是想见见邬溏。
没有人能比邬溏更保险了。
沁芳阁内,怕邬溏觉得闷,冯管事将两边的窗子打开,初夏的暑气伴着清风穿堂而过,将书页吹得哗哗作响。
邬溏捧着冰镇葡萄酿,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上的书,唇角扬起奇怪的笑容。
冯管事开完窗回头:……一看就没在看正经书。
他飞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书抽出,果然,在抽走的史书里面夹着薄薄一册话本,已经快翻完了。
而邬溏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喝得滋溜溜,坚决不抬头。
冯管事:……管家都没这么累。
冯管事觉得读书第一天,得立下规矩来,不然他一个人两只眼睛总有疲倦的时候,总不能一直盯着。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外面就有二管事来报,说是礼部祭祀主事秦大人前来拜会邬修撰。
邬溏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起来:有外人在,冯管事就不会唠叨了!
一眼看穿的冯管事:“……您想在哪儿会客?”
“就在……”……这里,邬溏眨了眨眼,感觉自己一旦说出了后两个字,冯管事会用眼神刀掉他。
就知道邬溏不靠谱,冯管事擅自决定,“请秦主事去玉栏水榭,邬修撰即刻便去。”
邬溏一边穿鞋,一边给冯管事竖大拇指,“水榭最好啦,我超喜欢水榭的。”
冯管事警觉:“您到底想说什么?”
邬溏穿好鞋,在虎绒上蹦了蹦,眼神飘向被没收的话本。
冯管事微笑着将话本塞进怀中,“修撰快去快回,否则读不完书,就赶不上晚膳了。”
于是秦逸就看到邬溏拎着本史书飞奔而来,浅白束腰将银纹涌动的素袍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如同莹润的美人瓶。
秦逸连忙撇开视线,只觉得这天太热,热得人心慌。
邬溏过来时,感觉秦逸仿佛水榭里的一只鹌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仪丰楼一面,他对秦逸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一把按住想要起身问好的秦逸,掏出史书问道,“秦主事,你看过这本书吗?”
按在肩上的手柔若无骨,令秦逸头脑发懵,下意识道,“什么?”
随后定了定神,“自然,长临史记,学堂先生幼时便教过。”
“这段历史很短,结构清楚,人物清晰,一般会被当作幼儿启蒙之物,邬修撰怎么在看这个?”
邬溏:“……可能柏相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吧。”
秦逸看着邬溏略显苦恼的脸庞,缓声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邬溏期待:“能告诉我这本书都讲了什么吗?”
看着邬溏弯成月牙的双眸,秦逸完全忘记了来意,“好。”
他回想了一下,“长临史记讲的是烈帝林膺。烈帝四十五岁登基,五十一岁病逝,短短六年,没有子嗣继位。”
“在位期间,平平无奇。值得一提的是,烈帝并不是作为皇子继位,他早年是盛启的丞相。”
“作为丞相的时候倒是有不少惠民之策,这一点你可以翻一翻盛启史记,能发现这位烈帝的闪光点。”
秦逸觉得长临史记里面除了林膺本人的生平以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展开讲的。
原来这本书讲的是林膺。
邬溏敛睫,声音轻飘飘地,“盛启史记都讲了些什么?”
秦逸没有注意到邬溏的低情绪,“盛启史记比长临史记短,里面多数讲的都是丞相林膺惠及百姓的政绩,更像是本丞相录。”
“大概是因为盛启时期的幽帝在位时间短,仅仅三年就突然薨了,史书里对幽帝的生平只有一小段,所以我印象很清楚。”
邬溏平静抬眸,“写得什么?”
秦逸刚要说话,视线突然落到一处,露出惊惶的神色。
邬溏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柏相一身绯红立在不远处的清池一侧,正不咸不淡地看过来。
“柏相有点吓人,是不是?”邬溏被突然出现的柏钺冲淡了情绪,偷偷摸摸地凑近秦逸。
柏相的目光蓦地变得锐利起来。
秦逸提着一口气,猛地起身,“在下叨扰许久,天色不早,这就回去了。”
邬溏:小伙子被吓得不轻啊。
秦逸匆匆走远,仓促间史书掉落在地,邬溏倚着玉栏不愿动弹,静静地看着风吹动书页。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书拎了起来。
纤长有力的手指捏着书脊,邬溏却觉得像是掐住了他的后颈。
“邬修撰不愿读书?”柏钺的声音清冽。
邬溏懒懒地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开,“柏相,我没有钱。”
“无论是沁芳阁里的虎绒、夜明珠,还是锦缎、古籍,我一个都付不起。”
“你把我带回来,是为什么呢?”
柏钺将书扔到一旁,“你觉得是为什么?”
邬溏歪头,十分不着调,“为了逼我读书?”
柏钺轻笑一声,整个人俯身上前笼住了他,一只手勾住他的后腰强势托起,充满侵略地盯着手里的猎物。
“也许,我是为了你这个人呢?”柏钺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但你之前并不认识我。”
没人认识我,我只是个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孤魂野鬼。
邬溏颤起眼睫,黑白分明的眸中染上一层雾气。
长而有力的手指拂过邬溏的脸颊,指腹下温润柔软,柏钺轻轻摩挲,突然温声道,“吃糖醋鱼吗?”
“吃。”
玉栏水榭上两个贴近的身影让清池旁无人敢靠近。
墨问站到沁芳阁旁的蔷薇壁下,有些恍惚。
大人明明才说过要再想想,怎么听到秦主事与邬修撰相谈甚欢时就赶过来了?
小厨房一直备着菜,糖醋鱼转眼就做好了。
邬溏尝了一口,觉得比以前在宫里的还好吃,幸福地眯起眼睛。
“柏相不过来吃吗?”邬溏问。
冯管事:“陛下突然召见,说是要商议仪丰楼的事。大人吩咐了,让您先吃。”
邬溏面上不显,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不来,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水榭上柏钺强势又霸道,他的腰现在还有点痛。
思及此,邬溏向冯管事虚心请教,“柏相成亲了吗?”
冯管事眼皮一跳,“大人衷心朝政,不曾议亲。”
“那有上门来求亲的公子吗?”邬溏咬着筷子,紧接着找补了一句,“姑娘也行。”
这是什么意思?冯管事郑重道,“大人怎会找公子?邬修撰不要胡言。”
哦,看来柏相到水榭的时候,你压根不在附近。
邬溏毫无波澜地心想,你家大人已经把公子领进门了。
虽然柏相对他很好,可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柏相是头酣睡的狮子,随时都有可能起身咬断猎物的脖子。
在权臣手下卖乖讨生活的日子,邬溏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邬溏旁敲侧击,“柏相也二十二三了吧?家里人没催催吗?”
冯管事不作他想,叹息道,“大人的母亲早早过世,父亲一心修道,早已不在京城。”
邬溏一愣,“那他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冯管事:“那倒也不是,大人的父亲修道之前还纳过一房妾室,曾姨娘育有一子一女,只是他们也都不在京城。”
邬溏装模作样地叹气:“柏相太可怜了,亲人都不在身边,府里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这话倒是说到冯管事心里去了,他点头赞同,“是啊是啊。”
铺垫这么多,也是时候了。邬溏笑眯眯地仰头,恶魔低语,“我可以帮柏相相亲哦。”
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只要每顿两条糖醋鱼。”
作者有话要说:【非要我满眼失望的看着你离开吗】.JPG
求别让我单机啊(哇的一声哭出来)